《唇偿》susanlt

9、“投怀送抱的戏码？”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更加压抑。周子轩变得异常安静，紧紧跟在沈聿明身边，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也不敢再莽撞。林予安则如同惊弓之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神经绷紧到了极限，任何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跳起来。他的脸色在幽绿灯光下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抿的唇瓣毫无血色，身体始终处于一种轻微的颤抖状态。他死死地跟在沈聿明身后，仿佛那是唯一的庇护，尽管这庇护本身便是一种威胁。

　　沈聿明走在最前面，手电光束稳定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墙壁，寻找着线索和可能的机关。他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控场者，但偶尔回头的瞬间，那深沉的目光落在林予安强忍恐惧的脸上时，眼底深处翻涌的，是比这密室更幽暗的复杂情绪。

　　终于，在走廊的尽头，一扇镶嵌着无数破碎镜片的、扭曲变形的门出现在他们面前。门上用暗红的颜料画着一只巨大的、流淌着血泪的眼睛——哭泣之眼。这显然就是“哭泣的回廊尽头，破碎的镜屋”。

　　“就是这里了！”周子轩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三个灵魂的倒影重叠于镜中哭泣之眼……是要我们三个一起照镜子？”

　　“应该是。”沈聿明推了推那扇沉重的门，门无声地开了，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无数破碎镜片反射着门外手电筒微弱的光，如同黑暗中无数只窥视的眼睛，令人头皮发麻。

　　“我……我先进去看看？”周子轩鼓起勇气，但声音还是有点发颤。

　　“一起。”沈聿明言简意赅，率先走了进去。林予安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周子垫后。

　　镜屋内空间不大，四壁、天花板全是碎裂的镜子，无数个扭曲变形的影像在微弱的光线下晃动，如同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同样布满裂纹的、一人高的巨大穿衣镜。镜面上，用鲜红的颜料画着一只巨大的、占据了大半镜面的“哭泣之眼”，血泪流淌的痕迹触目惊心。

　　“就是它了！”周子轩指着那面镜子，“三个灵魂的倒影重叠于镜中哭泣之眼！快，我们站过去！”

　　三人走到巨大的破碎穿衣镜前。镜中映出他们扭曲变形的身影，以及那只巨大的、流淌着血泪的眼睛，诡异非常。按照提示，需要三人的倒影同时完整地投射在镜中那只“哭泣之眼”的位置。

　　“我站中间吧？”周子轩自告奋勇，站到了镜子正前方，努力调整位置，让自己的脸对准镜中那只眼睛的瞳孔。“沈老师，林老师，你们站我两边，尽量靠近，把脸也放进这眼睛的范围里！”

　　沈聿明很自然地站到了周子轩的左侧。林予安看着那面布满裂痕、倒映着扭曲影像和诡异血眼的镜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挪到了周子轩的右侧。三人并排站立，面对着那面巨大而破碎的镜子。

　　镜子里，三个扭曲的人影勉强将头部映入了那只血泪之眼的范围。周子轩在中间努力调整角度，沈聿明神色平静，只有林予安，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眼神死死地盯着脚下，不敢去看镜中自己那苍白扭曲的脸和那只仿佛活过来的眼睛。

　　“好像……还差一点？”周子轩看着镜子，“林老师，你再往我这边靠一点？沈老师也是，再靠近一点点！”

　　沈聿明闻言，极其自然地朝周子轩的方向挪了一小步，他的手臂几乎贴到了周子轩的手臂。林予安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林老师？快啊！”周子轩催促道。

　　林予安闭了闭眼，朝周子轩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他的身体几乎要碰到周子轩，但距离镜中要求的位置，似乎还差那么一丝缝隙。

　　就在这时！

　　“哐当！！！”
　　头顶的天花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覆盖着黑色绒布的东西猛地砸落下来！不偏不倚，正朝着三人头顶！

　　“啊——！！！”周子轩和林予安同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林予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出于求生本能，猛地朝旁边扑去！他扑向的方向，正是沈聿明站立的位置！

　　混乱中，他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一股熟悉的、带着清冽木质气息的男性味道瞬间将他包裹！是沈聿明！极致的恐惧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沈聿明胸前的衣襟！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将脸深深埋进了对方的颈窝！寻求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安全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聿明的身体骤然僵住！他清晰地感受到怀里撞入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冰凉身体，感受到那双死死攥住他衣襟的手，感受到颈窝处传来的、急促而滚烫的呼吸，以及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破碎的呜咽。

　　林予安……在抱着他。
　　像三年前那个看完恐怖片的雨夜一样，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受惊的小兽，紧紧地、毫无保留地依赖着他。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杂着震惊、错愕、以及一种久违而陌生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沈聿明全身！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要回拥，想要安抚这具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身体……

　　但下一秒，冰冷的现实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头顶砸落的，只是一块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缓冲棉的黑色道具板，此刻正软绵绵地落在他们脚边，发出沉闷的响声。安全，无害。一场精心设计的惊吓。

　　而林予安此刻的投怀送抱，在镜头下，在周子轩惊魂未定的目光中，将会被解读成什么？

　　沈聿明抬到一半的手，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他深邃的眼眸中，那瞬间涌起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的审视和浓得化不开的嘲讽。

　　呵。
　　果然。
　　为了镜头，为了流量，为了留在这个节目里……林予安，你连这种“投怀送抱”的戏码都演得出来？利用我对你残存的那一丝……该死的本能反应？

　　一股被愚弄、被利用的怒意猛地攫住了沈聿明！比之前的嘲弄更甚！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怀里这个虚伪的人狠狠推开！

　　然而，就在他手指收紧，即将动作的前一秒——

　　“喀嚓……喀嚓喀嚓……”
　　一阵沉闷而古老的齿轮转动声，从房间的角落响起。伴随着这声音，房间中央那面巨大的、画着“哭泣之眼”的破碎穿衣镜，竟然缓缓地向一侧移动开来！露出了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更加幽深黑暗的楼梯通道！

　　机关……竟然在他们“完成”倒影重叠并受到“惊吓”后，意外地触发了！？

　　“开了！通道开了！”周子轩惊喜地大叫，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两人之间那诡异到极致的气氛。

　　巨大的齿轮声也惊醒了几乎被恐惧吞噬的林予安。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怎样姿态紧贴着沈聿明！他像被烙铁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布满裂痕的镜墙上！碎裂的镜片边缘硌得他生疼，但他浑然不觉。他只是惊恐地、带着尚未散去的泪光（恐惧的生理泪水）和浓重的羞耻，死死地瞪着沈聿明。

　　沈聿明站在原地，胸前被林予安抓皱的衣料清晰可见。他缓缓放下僵在半空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锁在林予安苍白脆弱、写满惊惶和屈辱的脸上。

　　镜屋内，惨绿色的灯光在无数破碎镜片中折射，光怪陆离。齿轮转动的沉闷余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周子轩惊喜的叫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反而更衬出沈林二人之间那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林予安后背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镜墙，碎裂的棱角透过薄薄的卫衣硌着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他此刻胸腔里翻江倒海的羞耻和恐惧。沈聿明的眼神，那冰冷的、带着赤裸裸审视和嘲弄的眼神，狠狠扎进他刚刚因极度恐惧而短暂失守的脆弱里。他刚才做了什么？他竟然扑进了沈聿明的怀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着他？

　　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迎上沈聿明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睛。不能示弱！绝对不能再让他看到自己一丝一毫的崩溃！

　　沈聿明看着林予安强撑着挺直的脊背，看着他苍白脸上残留的泪痕和眼中强装的冰冷倔强，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越烧越旺。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此刻变成了最辛辣的讽刺。他缓缓抬手，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被林予安抓皱的前襟，指尖拂过那褶皱，如同拂去什么肮脏的灰尘。

　　“通道开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投怀送抱从未发生，“走吧，林老师。” 最后三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玩味。

　　他说完，不再看林予安，率先走向那幽暗的楼梯入口。昏黄的手电光束投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被吞噬。

　　“走……走了林老师！”周子轩终于从找到出口的兴奋中回神，看着脸色惨白如鬼的林予安，有些担忧又有些尴尬地催促道。

　　林予安深吸一口气，他挪开贴着镜墙的后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跟上了前面那个冰冷的背影。

　　幽深的楼梯盘旋向下，比之前的回廊更加狭窄、陡峭。墙壁上湿滑冰冷，滴落的水珠声更加清晰。黑暗浓稠，只有沈聿明手中那一束微弱的手电光，在无尽的黑暗中劈开一道狭窄的光路。周子轩紧张地跟在沈聿明身后，林予安则落在最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神经依旧高度紧绷，警惕着黑暗中随时可能扑出的“惊喜”。

　　沈聿明走得很稳，手电光仔细地扫过脚下的台阶和两侧的墙壁。他似乎在刻意放慢脚步，确保身后的人能跟上。

　　“沈老师，你邀请函上那个‘窥视者’……到底是什么啊？”周子轩忍不住打破沉默，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恐惧感，“该不会又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吧？”

　　沈聿明没有立刻回答，手电光停留在一侧斑驳的墙壁上。那里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和文字。“线索提示，‘当尖叫撕裂寂静，当信任坠入深渊’……”他沉吟着，手电光缓缓移动，“或许，这个‘窥视者’，并非实体。而是……我们内心的恐惧？或者，某种被触发后才会显现的指引？”

　　他的分析冷静而理性，在黑暗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周子轩似懂非懂地点头。落在最后的林予安却心头一凛。内心的恐惧？信任坠入深渊？沈聿明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他此刻最不堪的状态。

　　就在这时，沈聿明的手电光定格在楼梯拐角处墙壁的一个凹陷里。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一个老旧的、木质八音盒。盒盖上雕刻着繁复的荆棘花纹，中间镶嵌着一块小小的、布满划痕的镜子。

　　“布满荆棘的王座……”周子轩立刻想起自己的线索，“第七个哭泣的音符！难道是这个？”

　　沈聿明小心地拿起那个八音盒。盒盖紧闭着，似乎上了发条。他尝试着拧动侧面的旋钮。

　　“嘎吱……嘎吱……” 发条发出生涩的转动声。

　　突然，“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了！

　　没有预想中悠扬的音乐。盒子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穿着破烂芭蕾舞裙的、面容模糊的木偶，随着发条缓慢的转动，僵硬地、一卡一顿地旋转着。木偶的底座周围，镶嵌着七颗小小的、颜色暗淡的水晶，排列成一个不规则的圈。其中六颗水晶是黯淡的灰白色，只有一颗，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微弱的、如同泪光般的淡蓝色光泽。

　　同时，八音盒内部，响起了一个极其微弱、扭曲、断断续续的旋律片段，如同孩童压抑的哭泣声，在死寂的楼梯间里幽幽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第七个哭泣的音符……”周子轩指着那颗淡蓝色的水晶，“就是这个！它亮了！”

　　沈聿明仔细端详着那个旋转的木偶和那颗特殊的蓝色水晶。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颗蓝色水晶。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的瞬间！

　　“嗡——！！！”

　　一阵刺耳尖锐、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噪音，毫无预兆地从八音盒内部爆发出来！同时，那颗淡蓝色的水晶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光芒瞬间照亮了狭窄的楼梯拐角，也刺得三人下意识地闭眼！

　　光芒只持续了一瞬，随即熄灭。

　　但就在光芒熄灭的刹那，林予安惊恐地发现，在楼梯下方更深沉的黑暗中，在沈聿明手电光束扫过的边缘，似乎……多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极其高大，穿着破烂的、沾满污渍的黑色长袍，头部的位置被宽大的兜帽笼罩，看不清面容，只有兜帽深处，仿佛有两道冰冷、毫无感情的视线，穿透黑暗，直直地投射过来！如同……一个沉默的窥视者！

　　“啊——！！” 林予安的尖叫声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极致的恐惧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比思维更快，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几级台阶，再次不顾一切地朝着前方唯一的光源！

　　沈聿明在噪音爆发和强光闪烁的瞬间就已警惕转身，手电光束猛地扫向下方！他也看到了那个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诡异轮廓！但他并未惊慌，只是眼神骤然锐利。

　　就在林予安再次扑到他身后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他们头顶传来！伴随着大量呛人的白色烟雾和刺鼻的化学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楼梯间！

　　“咳咳咳！什么鬼？！”周子轩被烟雾呛得剧烈咳嗽。

　　“是烟雾弹！快走！”沈聿明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旁边还在咳嗽的周子轩的胳膊，同时，另一只手极其迅捷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向后一捞！

　　林予安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身体被猛地向前拽去！是沈聿明！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低头！别呼吸！”沈聿明低喝一声，声音在混乱中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沉稳。他一手拉着周子轩，一手拽着林予安，凭借着刚才手电光扫过对楼梯走向的记忆，毫不犹豫地冲下最后几级台阶，撞开了楼梯尽头一扇虚掩的木门！

　　三人狼狈地冲进门内，身后弥漫的白色烟雾被隔绝在外。他们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喘息。

　　林予安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被沈聿明半护在身后。而他的手腕，还被沈聿明紧紧地攥着。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保护性的钳制，甚至在他挣扎时又收紧了几分，捏得他腕骨生疼。

　　“没事了。”沈聿明松开周子轩，目光落在被自己紧攥着、还在微微颤抖的林予安的手腕上。他缓缓松开手指。

　　林予安立刻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抽回手。

　　沈聿明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林予安手腕那冰凉滑腻的触感，以及那细微的颤抖。他缓缓收拢手指，眼神晦暗不明。

　　他站起身，不再看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仿佛刚才的混乱从未发生：“找找出口。‘沉寂的钟摆’线索还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