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盗盗》骤雨狂飏

53、攻城（下）终于补完

　　痛，是唯一的感觉。
　　所有的理智都被剧痛一点一滴地刨去，只剩下毫无自尊的嘶喊和哀鸣。
　　修长白皙的手指再也不复见。断裂掀翻的指甲颤颤地粘在模糊的皮肉上，猩红的鲜血汩汩地往下流。粉白滑嫩的胸膛布满一道道狰狞丑陋，触目惊心的红痕，跟墙壁、铜床檀架上的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个人刮上去的。
　　昏暗的芙蓉春帐里，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挣扎蠕动，死寂的空间弥漫着粗哑的喘气声。
　　还是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噬骨蚀肉的痛分分秒秒在折磨着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听不到除了自己的哭喊声以外的声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看不到日出日落，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这一次，他真的活不成了吧？
　　易奕虚弱地扯出一丝难看至极的微笑。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愿如此的悲观。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日复一日地等待，从满怀希望到彻底绝望也不过是月余时间，实在算不上什么漫长。但，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错觉，他已经等了一生一世呢？
　　那人，是不会来了，对吧？
　　尽管很不想承认，可是，这一回，他易奕，确确实实地被人当傻瓜耍了。
　　还是给他非常喜欢的人耍了。
　　蠢毙了，痛死活该。
　　易奕小声地笑了一下，长长翘翘的睫毛颤颤地粘着来不及风干的泪珠。
　　也许，谁也没有错。
　　他只是要得太多。
　　懵懵懂懂，纠纠缠缠，
　　最后还剩他一个，
　　没有过。

　　“……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吧？皇上？”嘲讽的声音慢悠悠地在浑身是血的黑衣人的头顶响起。
　　龙衍皓气喘吁吁地瞪着小人得逞的封擎苍，如果这人不是使用一些卑鄙手段让他上不小心上了当，身上多处割伤正火辣辣地痛着，腹腔传来一阵阵绞痛，清明的意识渐渐模糊……
　　该死！
　　刀上淬了毒！
　　这个认知突然闯进他昏昏沉沉的脑袋，令一向冷静睿智的年轻帝王有点着慌了。
　　他这样的状况怎么去救人呢？
　　现在莫说是救人，恐怕连自身都难保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带’我们尊贵无比的陛下去‘休息休息’？”封擎苍恶劣地说，幽深的黑眸有着浓浓的复仇的快意。
　　最后，还是连累他了……
　　小奕……
　　龙衍皓扯出一丝苦笑。
　　正当那些人准备用结实的绳子将他五花大绑时，一声轻喝从围墙那边乍然响起：“不准碰他！”边说的同时还丢出一把白色的粉末。
　　“呜啊！”“粉末有毒！”“唔啊啊！！痛死我了！”
　　被洒中的侍卫全都滚在地上哀号着，封擎苍运用上剩的轻功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一边紧紧地盯着伏趴在地上喘息的龙衍皓，生怕有人趁乱劫了去。
　　秋站在一隅冷冷地笑着。
　　现在四周都弥漫着白色的粉末，天又是黑的，根本分不清敌我，要想在此刻把人带回去，料是羽扬侯有天大的本领也无可奈何吧？
　　想着想着，他已经暗暗地比了一个手势，站在他身后已久的黑衣人立刻训练有素地分成了几队，将一些侥幸没有中毒的人都杀了。后面赶上来的侍卫也忌惮这些霸道的毒药，没有几个敢冲上来支援的。这给了秋很大的方便。他一边使人将封擎苍的手下赶尽杀绝，一边设法将龙衍皓拖过来，等人到手以后立刻撤退不作久留。
　　封擎苍望着秋那深红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该死的！那个秋似叶居然是帮他的！
　　“尊上？现在咱们应当如何……”旁边一个侍从斗着胆子唯唯诺诺地说。
　　封擎苍一记冷眼扫过，那侍从吓得马上消音。
　　“传令下去，封锁全城！一只蚂蚁也不能给我走漏！”
　　“是！”
　　侍从们纷纷领命而去，只剩下封擎苍一个人站在凄清惨淡的月影下。
　　龙衍皓，这次我是怎么也会放过你的！
　　说完，一拂怒袖也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好一会儿，一直藏在暗处的白衣身影‘咻’的一声飞过高高的屋檐，无声无色地消失在偌大的庭院里了。

　　夜，依旧漫长。
　　猩红粘稠的鲜血蜿蜒而下染红了粗糙的青石地。无数血肉模糊的尸体散落在庭院各处。那些尸体的死状十分狰狞可怖，有的被砍成几段，活活绞痛致死；有的被刀剑劈去了脑袋，殷红的液体从颈椎处汩汩冒出，更多的身上一处伤痕都没有，七孔却流着呈暗蓝色的鲜血，发出阵阵令人退避三舍恶臭。
　　白衣人优雅地弯下腰，捻起了遗留在地上的些许白色的粉末，凑近鼻子嗅了嗅。特殊的幽香飘进鼻翼里，白衣人马上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清冷淡漠的眸子闪过一丝凶狠的杀意！
　　你居然敢用“它”！
　　我不会放过你的！
　　秋、似、叶！
　　白衣人将手中剩下的粉末弹拨开，一个鹞鸟翻身，矫健如龙的身影便再次消失在魅惑的夜色中了。

　　白衣人施展着卓越的轻功，利索地纵飞过一个又一个宫殿，可是走来走去，还是回到了原先的位置。白衣人觉得疑惑，按理说这皇宫再大也不可能困住他，但是为什么他走了这么远，还是原地踏步？
　　心里感到越来越不妥，白衣人当机立断停了下来，走到一棵梅树前，将丝缕真气灌注到指尖里头，用指甲在树上划了一划，作为记号。
　　等到白衣人再次回到了做了记号的梅树前时，已经是一柱香之后的事情了。
　　望着不久之前刻上去清晰可见的记号，白衣人鄙夷地笑了。
　　区区梅影阵，能困住他么？
　　你也未免太看小我了，封擎苍。
　　白衣人这一次没有用轻功行走，而是运用一种奇怪诡异的步伐，时而向前时而向后，等时机成熟之后，白衣人向前方的梅树弹出了一颗拇指般大的珍珠。珍珠被灌入了内力，快如厉风，破空而去。被打进暗器的梅树瞬间剧烈地摇晃起来，粉白娇嫩的梅蕊纷纷零落，久久不能平息。
　　白衣人负手而立，静静地等待他想要的结果。
　　终于，梅树不再晃动了。光秃秃的枝桠像燔烧过一样，呈现一片焦黑，独依寒霜的梅枝不复见其清逸傲然，如被人抽去了骨髓一样，整段枝身扭曲得不成形状，硬生生地跟别的枝桠纠缠在一起。那一副诡谲的景象让人看得暗自心寒。
　　白衣人视若无睹，轻身一跃便离开了。

　　白衣人翻过一个又一个宫闱，可是就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心里本来就不多的耐性被磨走了七八分，眼里的戾气也越来越重。
　　正当白衣人想翻过另外一边的宫殿时，突然听见脚下的屋檐下似乎传来了一丝丝似有若无的喘息声，当下止住了脚，心念一转，飞掠下去一探究竟。
　　门没有上锁，白衣人一推就开了。
　　内里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白衣人一边戒备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近声音的源头。
　　大力地掀开了层层叠嶂的幔纱，白衣人赫然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体正虚弱无比地躺在凌乱不堪的铜床上。
　　心里微微一惊，目光不自主地落到了那人赤裸的，布满紫红血痕的胸膛上。
　　怎么会是他？

　　对了，他想起来了。这个笨蛋不久之前被人捉了呢！
　　听他微弱的呼吸声，白衣人就知道床上的少年已经命不久矣了。
　　转头望向纸窗，遮蔽已久的皓月逃出了重重的障云，悄悄地将柔和清冷银辉洒落在棂台。
　　嗯，还有时间。
　　“既然你都快要死了，应该不介意贡献一下你的身体才对的……”白衣人喃喃自语道。
　　说完，白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轻轻地摸去了覆盖在瓶口表面的蜜蜡，一阵浓郁的药香飘散开来。
　　白衣人缓缓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好药，果然是一等一的好药。
　　我还没在活人身上用过呢，第一次要用在你身上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吃亏。
　　不过看在我们一场相识，而你又这么痛苦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送你一程好了，凌灵。
　　白衣人凌厉的眼里闪过一抹诡光，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了少年的下颚微微一施力，少年的嘴巴马上被迫张开了。
　　正当白衣人想将药水尽数倒进少年的嘴里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
　　“刺客可能匿藏在这里，大家仔细搜！”一道嘹亮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深夜。
　　“是！”众侍卫大声应答。
　　兵器相碰和急促的脚步声立刻传遍了整个幽院。
　　该死！
　　居然搜到这里来了！
　　肯定是刚才破梅影阵的时候惊动了他们。现在如何是好？硬闯出去太危险了，躲在　　这里也很快会被人发现的……
　　白衣人蹙起了英挺浓黑的眉毛，无可奈何地离开床边，取了些残剩的蜡油，加上随身携带的药液，将开了的瓷瓶重新密封好，收回怀里。
　　算你没有运气，凌灵，竟然无福消受他的药。
　　就在白衣人正想提脚跃上梁阁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粗鲁地踢开了。
　　炽热的火把瞬间照亮了整个厢房。
　　“你果然在这里，莫太医。”
　　封擎苍闲闲地说。
　　莫尘欢绷紧了身体，警戒地看着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
　　“士别三月，太医无恙乎？”
　　莫尘欢没有搭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不知道莫太医深夜到访所谓何故？”
　　莫尘欢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找东西。”
　　封擎苍挑眉，“要找什么？本侯可以让人代劳。”
　　“龙王令。”
　　封擎苍轻轻地笑了。
　　“莫太医恐怕弄错了，你神龙谷的东西怎么会在皇宫呢？”
　　“有没有要等我搜过才知道。”莫尘欢淡淡地说。
　　封擎苍冷哼一声，“你要搜这里？只怕没这个命！人来啊，给我捉住这个逆贼！”
　　汹涌而上的侍卫马上将莫尘欢团团围住。
　　望着将自己包围的大内众多大内高手，莫尘欢剑眉一扬，随手将陷入昏迷状态的易奕捞起，紧紧地箍在怀里，淬毒的指尖抵在他脆弱的脖子上，冷冷地问：“你连他的性命都不顾了？”
　　封擎苍的瞳孔骤然一缩。
　　“放了他！”
　　莫尘欢唇角一勾，“那也要侯爷合作才行。”
　　“你！”封擎苍气结。
　　“全部人让开！”莫尘欢大喝一声。
　　封擎苍死死地瞪着莫尘欢，衣袖一挥，围在两边的侍卫立刻让出了一条路。
　　莫尘欢小心翼翼地挨这墙边，慢慢地向门外移动。
　　等莫尘欢的身影再次消失的时候，封擎苍马上下令：“追！”

　　莫尘欢劫持着昏迷的易奕向祁山一路走去。
　　后面隐隐约约的点点星火和渐渐清晰的喧嚣的声响，令人不禁皱眉。
　　“该死！”他望着前面不远处的悬崖，低咒了一声。
　　正当莫臣欢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阵子时，怀中的人儿沉浑的呼吸突然变得紊乱起来。
　　低头瞟了一眼，发现那人嘴唇发紫，脸色像鬼一样苍白。
　　想来这人是毒气攻心，快魂归离恨天了。
　　看看后面的追兵，再看看怀里的人儿，莫尘欢额上的青筋隐现。
　　他原本是想等龙、封等人拼个你死我活再乘皇宫防守松懈之机，将玄熙帝藏在深宫中的龙王令盗出来，好让他顺利回到神龙谷里，却不知……
　　望着昏迷中的易奕，莫尘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
　　这个人是肯定不能留的。
　　但是，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犹豫了片刻，莫尘欢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掏出一颗小小的蜡丸，微微施力捏碎外面的蜡壳，将剩下的晶莹剔透的果实塞进了易奕的嘴巴里，然后用内力催化药效。
　　“如果你敢死给我看，那么我就生剥了你的皮，再将你的肉晒干入药……”
　　很快，山腰传来一阵吆喝声：“搜！给我搜！一定要将逆贼缉拿！”
　　“谁能找到逆贼，不论死活，侯爷重重有赏！”
　　莫尘欢站在山顶，拥有绝佳耳力的他当然听得一清二楚，但却不见他有一丝一毫的惊慌，线条优美的唇瓣泛起一抹冷冷的笑。
　　“找到了！找到了！莫太医在这里！”一侍卫兴奋地大喊。
　　“咻！”
　　“哇啊！”
　　刚才还在叫喊的侍卫马上倒地惨叫，五官呈现不正常的扭曲，眼睛暴凸，七孔慢慢流出浓稠褐黄的黏液，不一会儿人就断气了，肿大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支泛着蓝光的银针。
　　赶至的大内侍卫统领目睹了这一切，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冷酷无情的御医真是名不虚传，丝毫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蜂拥而上的侍卫将莫尘欢团团围住，非常有一致地抽出腰间的兵器，不约而同地指着莫尘欢。
　　见所有的人都来齐了，大内侍卫统领才深呼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大喝：“莫尘欢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还不速速投降跟我们回去见侯爷？”
　　“为什么我要？”莫尘欢闲闲地说。
　　“因为……因为……？”对了，因为什么他要投降？这人做了什么他还不清楚，只是接到命令要捉他而已，总不能胡乱安个罪名……
　　刚直憨实的侍卫统领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个所然……
　　算了，他为什么要想这些无聊的事情？
　　头一甩，手指着莫尘欢喊：“捉住他！”
　　“是！”
　　“且慢！”
　　一哄而上的侍卫戛然停了下来。
　　刚直的侍卫统领皱眉，“事到如今你还想垂死挣扎？我劝你还是乖乖投降，念在你我同僚一场，不会太难为你的。”
　　莫尘欢冷哼一声，扯出树后的人儿，抬高他的脸面向一众追兵，沉声说：“看看他是谁？”
　　什么？
　　侍卫统领定眼一眼，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是他！
　　来时侯爷特别吩咐一定要将人质平安地带回去。他们追上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除了莫尘欢的其他人在，他还以为那人将人质藏匿在别的地方，谁不知他竟然将他带在身边……
　　该死！他居然预计错误了！
　　侍卫统领紧攥着拳头，咬牙道：“放开凌公子！”
　　莫尘欢好心情地摸挲着易奕光滑的脸颊，轻佻地说：“为什么我要？”
　　“你！”
　　“这样吧，你帮我准备一匹快马、干粮和盘缠让我顺利离开京城，那么我就放了他，如何？”
　　“你休想！”
　　“哦？那你是想抗令了？”莫尘欢扬眉。
　　侍卫统领死死地瞪着莫尘欢，左手悄悄地靠向后，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
　　后面的侍卫接到了暗号，纷纷地后退，有几个还无声无色地躲一旁积雪甚厚的矮丛林里，伺机行动。
　　莫尘欢将这些大内侍卫惯玩的把戏看在眼里，却不做声，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逃走。
　　那些钻到矮丛林里去的侍卫打算从后面包抄莫尘欢，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可是莫尘欢却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暗运掌力，待到那些人扑向他时，以凌厉的掌风击向他们的气海穴，顿时死伤数人。
　　从后面伏击的侍卫越来越多，莫尘欢一手挟持着还在昏迷的易奕，一手还击。
　　本来以莫尘欢的功力，要应付这些武功低微的侍卫是绰绰有余的，可是……
　　“轰隆隆……”
　　“什么声音？”众人大惊！
　　“呜哇！雪崩啊！娘啊！快逃！”
　　莫尘欢闻声色变，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败在如此荒谬的意外手上！
　　见冰雪向莫尘欢汹涌而至，侍卫统领当机立断：“撤！撤退！”
　　众侍卫纷纷后退，无数的冰雪瞬间将莫尘欢淹没，底下软土承受不住庞大的压力，断裂了开来，一直往悬崖方向堕去……

　　好了，宫廷篇就写好这里了，下面是第二部：江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