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岛》澍以

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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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煦的阳光落在了床上躺着的少女身上，少女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帘。

　　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过于明亮的光线，从床上起身，她望着房内的布置，混沌的思维渐渐明朗。

　　她这是在曲玉家。

　　“曲玉！”洛黎大喊了一声，连忙拧开房门，熟门熟路地冲进了对门曲玉的房间。

　　房内，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的曲玉正喝着味道奇怪的补汤，旁边的文泽坐在椅子上拿着一块布料正一下又一下地擦着他那把重剑，两人闻声都抬眼望向了闯进来的洛黎。

　　洛黎一顿，目光随后落在曲玉的脸上，喃喃念道：“曲玉……”
　　她跑过去坐在他的床边，闻着那股奇怪的补汤味，眼里闪过难言的晦涩。

　　“你、你还好吗？”
　　认识曲玉这么多年了，她当然知道只要这股补汤味出现，就意味着曲玉身体极度不舒服。

　　强悍到无人能比的神官大人此刻的模样和小时候躺在床上脆弱苍白的面容渐渐重合。

　　洛黎心脏一抽抽地疼。

　　“我没事。”曲玉抿了下唇，看着洛黎皱巴巴的脸色，他一口喝掉了刚才闻着就几欲呕吐的补汤。

　　他喝的汤是加了特殊的药剂在里面。

　　“你怎么又不舒服了？”洛黎眼中的担忧溢了出来。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身体里的能量有时候不受控制在我体内乱窜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说到这里，曲玉语气神情凶了起来，“倒是你，昨天乱跑，现在还没穿鞋就跑过来了……我不是就在这里吗？你急什么？”

　　“我……”她怕他生昨天她乱跑的气，一时着急就……

　　而这时，早已将重剑放在一边，从对面房间拎着洛黎的鞋回来的文泽将鞋子放在她脚边，开口道，“把鞋穿上吧……我可不想一个人照顾你们俩个。”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无奈和纵容。
　　“楼下有早餐，还有给你喝的汤。”文泽看着洛黎道。

　　曲家的早餐很合洛黎的胃口，曲玉的妈妈煲给她的汤特别好喝，小时候她见曲玉的汤那么难喝，很是不理解。

　　洛黎欢呼一声，拔腿就往楼下跑。

　　楼梯间传来她砰砰砰的脚步声，曲玉一脸无语，“你说她真的担心我吗？听到有好吃的都顾不上我了。”

　　文泽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布重新擦起了剑身，慢悠悠道：“你不是就在这吗？她急什么。”

　　这句话……
　　是他刚刚用来堵洛黎的话。

　　曲玉翻了个白眼，其实他和文泽都知道，洛黎很害怕挨饿，老头儿死的时候，洛黎十岁，她执拗地守在已经死去的老头儿尸体身边。

　　洛黎和老头儿住的地方比较偏，一直到好几天后，岛民才发现死去的老头儿，那时候洛黎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自那以后，只要挨饿就会让她回忆起死亡。

　　*

　　洛黎的欢呼声和女人柔和的说话声传过来，曲玉便知道饭桌上除了吃得眉眼弯弯的洛黎外，他的妈妈肯定也很满足。

　　毕竟亲手做出来的食物得到别人热情的回馈是一件多么让人幸福的事，只可惜他做不到了。

　　加了特殊药剂的补汤那股奇怪到几欲让人呕吐的味道好像刻印在了他的灵魂中，只要一想起来他就对于热乎乎的食物产生呕吐欲，也只有窗外那棵梨树结出来的果子能让他勉强吃到食物本来的味道。

　　“你怎么了？”
　　今天的文泽格外安静，曲玉看着已经被他擦得干净到反光的重剑。

　　文泽顿了下，将手中的布料塞回口袋里，他还未开口，曲玉想起昨晚来迟的作战部队，他道：“不过是叛军而已……”

　　“你？”文泽猛然看向曲玉，“你知道？”

　　“我是神官，叛军是岛屿和岛民的叛徒，若不是出不了岛屿，叛徒早就被神官队伍一一清除。”

　　倚靠在床头的少年面容精致，眉眼里却有着无法掩饰的尖锐锋芒和耀眼盛气。

　　“可、可是他们曾经也是神官。”

　　“他们现在是叛徒。”曲玉抬眸定定地看着文泽，“文泽，不要试图去了解他们叛变的原因，那没必要。你只需要记住他们叛变了。”

　　“岛屿、岛民是神官的责任，屠杀岛民、劫掠岛屿是他们不容辩解的罪行。”

　　曲玉一字一句道，他压下喉管中反复翻腾的呕吐欲，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成为神官的代价，那些人不外乎是无法接受一辈子困守在岛屿上，无法接受那股长年累月的呕吐欲，无法接受噬骨之痛。

　　而他，曲玉，他和他们绝不一样，他生来是强者，保护孱弱的岛民、维持岛民们正常活下去组建成的这个世界是他身为神官的责任。

　　窗外阳光绚烂，梨树随风摇摆洒下片片雪白的花瓣，遥远的海崖边雪白的帆随风扬起，岛民们的欢声笑语、愁苦抱怨飘荡在空气中，人间烟火不外乎如此。
　　这便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景象。

　　文泽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那片热闹喧嚣，幽冷实验舱内少年人无声哀嚎的那一幕被他强压在心底，他笑了笑，“我知道了，无论怎样我都会跟随你的步伐守卫阿勒斯群岛。”

　　一阵风扬起，簌簌梨花飘进了窗内，少年们四目相对，眼底都带着灼人的光芒。

　　*

　　曲玉这几日得卧床休息，文泽到点了便去了训练场。

　　许是和洛黎混久了，生性沉稳的文泽也跟着不走寻常路，背起重剑就蹿出了窗口，顺着那棵硕大的梨树几个跳跃就下了楼。

　　见到这一幕的曲玉：……

　　吃得有点撑的洛黎回来后，见房内没了文泽的身影，奇怪道：“文泽走了？”
　　是她吃得太投入所以没见到他下楼出门吗？

　　曲玉扯了扯嘴角，抬抬下巴指向窗户，“他从这走的，你们俩一个个好好的路不走……”

　　“你不也是！”洛黎呛声。

　　“洛！黎！”

　　洛黎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要翻昨天的旧账了，立刻认怂道：“我错了，神官大人！我错了！”

　　她揪着他的衣袖口摇摇晃晃。

　　曲玉额头青筋直跳，怒道：“我可不是文泽那家伙那么容易心软！”
　　每次她搞出事情来，拜托文泽给她收拾烂摊子时就是用这一招。

　　可恶！
　　每次文泽被她拉着晃晃手就妥协了！

　　“我……呕——”

　　洛黎脸色剧变，她把曲玉晃吐了？？
　　“曲玉——”

　　“闭嘴！别吵！”曲玉眼尾发红，压下呕吐欲，“吵得我头疼。”

　　“对不起。”洛黎抿着唇，愧疚不已。

　　“喂喂喂——你知道的吧，这和你没关系。”曲玉撇开视线，“我哪里是能被你晃吐的人啊，我可是神官。”

　　神官大人……
　　倚靠在床头的少年虽然面色苍白，看起来并不壮硕，但洛黎理智上知道他是阿勒斯群岛最强大的存在，物产丰富的阿勒斯群岛如今安宁的生活大部分倚赖他的存在。

　　然而情感上她无法将他看成完全不会受伤、无所不能的神官大人，比起神官大人的身份，他更是她从小到大的好友，她心底喜欢的人。

　　阿勒斯群岛美得就像童话岛，而精致漂亮的他，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

　　洛黎双掌托着脸颊，手肘支在桌上，目光亮晶晶地看着他，“神官大人吗？可我感觉你更像小王子耶……”

　　“什么小王子？”曲玉一脸想吐槽的样子。

　　“就是、就是你以前给我讲的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啊，那个……嗯……”洛黎脸颊涨红，“就是公主亲吻了小王子之后，小王子就睁开眼醒过来了……”

　　曲玉嘴角微微抽了抽，“你文盲就算了，听故事还把主人公听反了！”
　　他强调道：“是小王子亲吻了城堡里的公主，公主醒过来了！”

　　“可是住在城堡里的是你啊，所以你是小王子。”洛黎振振有词，“要是有一天你昏迷了，我……”

　　曲玉的脸忽然一下子也红了，他的头顶仿佛有烟冒出来，他气势汹汹道：“你什么你，偷亲是冒犯神官大人的行为！！冒犯！冒犯！懂吗？作战部队和护卫队会把你抓起来的！”

　　“什么！我哪里说要偷亲你了！”

　　“那你想干嘛？”

　　“我……我来救你啊！”洛黎眼珠子转来转去，使劲想着借口，她双眸一亮，“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骑士那样，历经千辛万苦、披荆斩棘、乘风破浪而来！”

　　曲玉又气又觉得好笑，“你？骑士？来救我？哈哈哈——”

　　眼见洛黎被他笑得脸色难看起来，他赶忙转移话题夸赞她道：“你这几个成语用得不错。”

　　“我可不是文盲。”洛黎哼了一声。

　　“那还不是我教得好。”

　　洛黎仿佛被噎了一下，嘟嘟囔囔道：“好嘛好嘛，你教得好。”

　　见状，曲玉从床头摸出一本厚厚的书放在盖着被子的腿上，他拍了拍书本坚硬的封面，“现在学吗？”

　　洛黎望向窗外，远处是热闹拥挤的崖边集市，她动摇了片刻，强迫自己转过头来，她笑道：“当然学！你就给我等着吧！”

　　“等着什么？”曲玉疑惑。

　　“徒弟学会，饿死师傅！”洛黎得意地笑了。

　　曲玉思考了片刻，这俗语用在这里好像不对，学手艺活、学师傅的传家手艺才能用这句话吧？

　　但管它呢，他抬了抬下巴，也得意洋洋道：“那好，你先叫声师傅来听听。”

　　洛黎一顿，“好啊，曲—小—玉！听到没有，曲小玉！”
　　比她小一岁，还想让她喊师傅，那怎么可能！

　　曲玉气得跳脚，“你这是在冒犯神官！你这是冒犯！”

　　“曲小玉——”

　　两人的吵闹声回荡在寂静的城堡里，楼梯口，曲家父母四目相对，纷纷露出了笑意。

　　他们是真的很喜欢洛黎，只有洛黎在的时候，他们的孩子才真正像一个孩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神色冷淡的神官大人。

　　小城堡伫立在阿勒斯群岛最高的山峰上，远离喧嚣，却偏偏因为地势高，随意望一眼都是远处的热闹。

　　孤寂伴随着倚靠在窗口好奇地望向远处的小男孩长大，这些年随着叛军队伍的强大，他们心惊胆战，生怕哪一天就守不住他们的孩子了。

　　洛黎，还好有洛黎……
　　她是曲玉的稳定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