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岛》澍以

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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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勒斯群岛盛夏的傍晚，天空霞光万丈，光着脚在田野里奔跑的小孩儿数不胜数。
　　洛黎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而与之相反的是，金发碧眼的神官大人和他们同龄，却犹如云泥之别。
　　能与他成为朋友的，自然应该是岛上同样出色的男孩，比如文泽。

　　曲玉与文泽，如同岛屿双子星一样，两人在玩得一脸脏污的小孩儿间熠熠生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俩都是小孩眼里的噩梦。

　　不知所谓的幼年过去后，步入年少时期的少年少女们却不再视他们为噩梦，而是将其视为不可触及的星星。

　　然而就是这两颗耀眼的星星之间夹杂着让人别扭的沙砾，洛黎——岛屿上的孤儿。

　　和她同龄的少年少女们曾满是嫉妒地瞪她，因为他们怎么也追赶不上的少年们居然和她一起玩，跟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在翻滚的麦浪里穿梭笑闹。

　　所有人都以为是懂事沉稳的文泽可怜她是岛屿的孤儿，出于责任感才接纳、照顾她，而与文泽互为挚友的曲玉这才爱屋及乌也接受了她这个玩伴。

　　然而实际却不是这样的，她最先认识的是曲玉，那个坐在巨大梨树枝桠上的男孩，彼时她并不知道他便是岛屿的神官。

　　是他先叫住了转身欲跑的她，“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刚刚是想过来偷我家的梨吧？”
　　于是他们结下了关于“偷梨”的梁子。

　　后来她去小城堡去得频繁了，也认识了永远如同大哥哥般沉稳可靠的文泽。

　　他们三人就如同一根藤上的葫芦，她曾窃喜过，偷偷告诉自己，不要羡慕同龄的人，虽然他们有父母，但没关系，因为他们没有曲玉。
　　曲玉多好啊！足以让他们也满眼羡慕地看着她。

　　她一直坚定地认为曲玉的将来是属于她的，然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个披着曲玉外套的女孩站在他身边却让她深刻地意识到，曲玉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他的身边也可以站着别的女孩。

　　海浪在月色银辉下熠熠发光，海水汹涌，甲板上的风吹得挂起的船帆猎猎作响。

　　宜兰微仰下巴，睥睨着身形单薄的女孩一会，心中的如临大敌立刻散去，她的神情显而易见地变为轻慢起来。

　　这只是个人类女孩而已，完全构不成威胁。银蓝首领所要创造的大业，她宜兰将是最毋庸置疑的拥护者、追随者。

　　“首领，她为什么叫你曲玉？”

　　曲玉温声道：“那是我以前的名字，不重要了，现在我叫银蓝。”

　　“哦！原来如此。”宜兰瞬间情绪高涨起来，她若有所思道：“那我要不要效仿您改掉过去的名字？我改个什么名字好呢？”

　　“都随你。不过名字可要好好想呢。”

　　“那当然。将来我的名字要和首领一样上联国政府的通缉名单。”

　　曲玉捂脸笑了，“啊，这个就没什么好一起的吧……”

　　洛黎看着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聊天，先是窘迫尴尬漫上心头，接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委屈、愤怒、心酸盖过了无地自容。

　　那么多年，曲玉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那么温润和煦的笑容，她垂下眼帘挡住眼底的难过。

　　担心他一个人在甲板上着凉、无聊？
　　她扯了扯嘴角，他怎么会冷呢，衣服都披别个女孩身上了，他言笑晏晏的，不知道多开心。
　　倒是她，过来自讨没趣了。

　　这夜晚的风好像越来越冷了，洛黎狠狠打了个冷颤。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比晚风更冷的是他说话的语气、看过来的眼神。

　　宜兰睨了洛黎一眼，“首领，您有事我就回房间了。您的外套我明天洗干净了再还您。”

　　曲玉闻言笑着微微颔首。

　　船舱的门能同时容纳两个壮汉并排着通过，此刻洛黎扶靠着舱门站立，宜兰避也不避，神态自若径直走过去，肩膀竟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垂着眼眸的洛黎。

　　洛黎怒目而视，宜兰也皱了下眉头，内心不悦。这个人类真是没半点眼力见，不知道该挪一挪给她让路吗？
　　在他们的船上，人鱼永远高于人类一等。

　　对方虽然穿着首领银蓝的衣服，但只是个人类而已，什么时候首领心情不快了，她离得最近，死得也是最快的。
　　她还不屑与一个将死的人类计较。

　　宜兰伸手弹了弹接触到洛黎的肩膀，仿佛她是什么脏污的东西。她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施施然往舱内她的房间走去。

　　路过白也的房间时，他的房门正好打开，身上穿着薄纱的女人乍一眼看见宜兰，连忙低下了头侧过身体离开。

　　白也笑着挥挥手，脖子上还残留着红色的吻痕。

　　宜兰冷笑一声，她一向看不惯白也总是和人类搅浑在一起，以往她也不是没撞见过这种场景，她一直以来都懒得说他。
　　但今天……

　　想起穿着首领银蓝衣服的人类女孩，她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你自己喜欢搞这种事就算了，还带坏了首领。”

　　白也笑得花枝招展，“这你可冤枉我了……”

　　宜兰冷哼一声，多余的话都不想和他说了，在她看来，白也哪怕离开了岛屿、褪去了神官服，骨子里依旧残留着人类对他思想的浇灌。

　　*

　　宜兰的身影消失，夜色下，曲玉和洛黎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见洛黎再次打了个冷颤，曲玉冷冰冰地又道，“回房间去。”

　　“那你呢？”洛黎垂着眼帘，这艘船只并不大，白天在研究所她乍一瞥便知道叛军的人数是远远满于船舱房间的数量的。

　　曲玉扯了扯嘴角，这艘船上那么多人类，随便杀几个不就腾出来一间房了？
　　他居然一时间没想到以至于在甲板上吹了好一会风。

　　曲玉心里顿觉好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道：“别多问，回去。”

　　洛黎心一紧，哪怕如今的曲玉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少年，但从小到大的陪伴，让她大致从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戾气猜出了他大概的想法。
　　总归不是好事。

　　不要再杀人了！
　　哪怕她知道这些来自瓦列临动岛的叛军一个个手上无数条人命。她不是为了这些人，而是真的怕……
　　怕他更快地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思及此，洛黎抿着唇一步步朝着甲板上的他走过去，没了一侧船舱的遮挡，风更大、气温更低了。

　　月亮在他身后，他背对着光，眼里的情绪淹没在昏暗中。洛黎牵住他的手，微微仰头看着他越发幽森的眼眸。
　　她轻声道：“跟我回去吧。”

　　极轻的嗤笑声在翻涌的海浪声里依旧扎耳，曲玉俯下身，语气森森，“还敢让我跟你一个房间？”

　　洛黎直视他的双眸，“我敢，是你不敢。”
　　他才是胆小鬼、懦夫！

　　“勇气可嘉嘛！”曲玉扯扯嘴角，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洛黎看不惯他这种笑容，转身牵着他的手大步朝出来的房间走去，曲玉倒也没反抗，任由她牵着跟在她身后眼神意味不明。

　　房门关上隔绝了夜晚的冷意，洛黎忍不住双手搓了搓手臂，而曲玉极具存在感的大个子依旧杵在原地。

　　“快睡觉！”洛黎推着他往床的方向，她理直气壮，似乎不觉得哪里不对。

　　曲玉简直被她气笑了，“让我上床？我们一起？”

　　“不然呢？”
　　这房间连张椅子都没有……
　　好歹是叛军首领呢，混成这样？

　　简直不知所谓！！
　　曲玉气急，脸皮抽了抽，一字一句复述她理直气壮的话，“不、然、呢？”

　　他低下头贴着她的脸，恶意满满道：“在向我求欢？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哭？”

　　洛黎一愣，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瞬间羞恼、愤怒不已，她抬手啪地一下推开他的脸。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以前不是也睡在同一张床上过！”

　　小城堡他的房间里有一张很大的床，夏日午间总是令人困倦的，他和她曾双双捧着书在床上趴着看，躺着看，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伴着聒噪的蝉鸣声睡过去。

　　对上她清亮纯净的眼眸，曲玉没什么表情地站直起身，心里迁怒了一下纵情声色的白也。
　　“现在可不是以前。”他道。

　　“是，现在可不是以前。”
　　从小没有父母，又早早失去老头儿的洛黎骨子里是有股坚韧、野蛮的劲儿的。
　　她阴阳怪气道：“毕竟你连以前的名字都换了，我现在是该叫你银蓝，还是首领呢？”

　　曲玉看着如同小兽呲牙咧嘴般的洛黎，施施然道：“随你，别再叫曲玉就行。”

　　他毫不在意、态度轻慢，却轻易惹怒了洛黎。
　　曲玉，这个名字贯穿她至今为止的人生，他却这么想要抛弃。

　　尖锐的疼痛在胸腔搅拌，洛黎疏忽间冷笑，“古人断发明志，你是在效仿……”
　　她话还未说完，顷刻意识到，他不仅换掉了名字，他比断发明志更极端，他弑亲证道。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此刻蔓延，好不容易粉饰好的太平瞬间被打破，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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