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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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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二年春,濡须。
“主公,前方就是曹操的先锋营寨。”先行来到濡须的吕蒙指着远处乌压压的兵营对孙权说道,“我在他们前锋攻来之前,就已在濡须口广筑箭楼,前几次他们的进攻都让我命人用箭矢击退了。但他们还是不肯撤回,可能曹操已在近期到这了。”
孙权看到整个濡须口的防御工事齐备,又见到吕蒙的身形日渐消瘦,由衷感激地说:“子明,自从子敬微恙,大部分重担都压到你的身上,实在是辛苦你了。”
吕蒙谦逊地笑笑:“要不是伯言将大部分兵马归我调用,我也无法在这短短时间能完成这些工事。”
“行了,你们俩的功劳我一个都不会少的。”孙权望着相对的敌营问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对付他们?”
吕蒙有些犹豫,一边注意孙权的脸色一边说:“对敌最好的办法是在敌军前锋刚至,立足未稳的时候给其一击,锉其锐气,让他知道教训,这样哪怕以后他再敢来袭,士气也将不振……”
孙权脸上虽没露出分毫,但心里立刻回想起合肥一役的张辽,那次袭击让孙权此刻都还心有余悸。孙权将不愉快的回忆忽略在一边,好好斟酌了一番跟来的将士,才问吕蒙:“你看谁能担此重任?”
吕蒙指向不远处正低头冲着水面傻笑的甘宁说道:“主公认为兴霸如何?”
孙权点头:“现在我所带的将士中,有胆量去突袭曹营的也只有他了。”
吕蒙故作有些受伤地说:“主公,我还在这呢!”
孙权被他逗乐了:“子明,我知道你有那胆子,可你有那本事保证你去了还能回来么?”
吕蒙面带哀伤地手捂心口:“主公这话可真能安慰人。”
孙权笑着在吕蒙头上敲上一记:“亏子敬还夸你变稳重了,可我怎么觉得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吕蒙看到孙权眼中不再有因回想起张辽突袭而带来的阴霾,也就笑道:“这不是因为有主公在这稳定军心么。我难得可以放松一下,主公竟然也不许。”
孙权听了这明显的奉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摇头指着吕蒙:“子明啊,子明……”
吕蒙笑容加深,岔开话题道:“我把兴霸叫来一起商议夜袭的事。”接着冲甘宁的方向放声大叫,“兴霸,过来!主公找你!”
甘宁循声望来,见是吕蒙叫他,急忙跑了过来:“有什么好玩的事要我去干?”
吕蒙问道:“主公要派给你件危险的差事,你干不干?”
甘宁毫不犹豫地说:“干,为什么不干!”
孙权拉住甘宁,直接问道:“如果让你夜袭曹营,吓他们一吓,你需要多少人马?”
甘宁估算了会:“夜袭不易人多,人多了动静大了让他们察觉到反而不好。我带个一百人就行。”
吕蒙说道:“我这就去安排人马。”
甘宁急忙拦住他:“你去不妥,跟着我的还是由我来挑选好,免得他们遇到危险时候做了缩头乌龟,反而害了别人。你帮我悄悄准备些酒肉就可以了。”
甘宁说罢就去自己部曲中挑选一百名精兵,准备夜袭。
不一会,甘宁所要的酒肉就送了过来,甘宁领着众人席地而坐,开起了酒席,同时在席间细细观察众人的神情。
待众人吃饱喝足,甘宁自己先用银碗带头喝了两碗出征酒,接着亲自为手下们斟酒。谁知头一个就不肯接酒,只伏在地上默然不语。
甘宁冷哼一声,拔出腰间长刀,叱道:“你说,你和我比谁更受主公器重?”
那人连忙答道:“自然是将军您。”
“知道就好!”甘宁带着一股无所畏惧的神情说道,“我这样的尚且不怕死,你这个什么都没的还怕些什么!更何况我既然敢带你们去,我就敢保证带你们回来!只是你们别一个个做个孬种,还没出征就先软了!”长刀掷于地上,直直地插入土中。
那人见到甘宁神色坚定,心中胆量突增,接过碗拜饮出征酒。
剩下的士兵自然不再动摇,一个接一个地喝过酒。
二更时分,甘宁带着百名骁骑人皆衔枚、马俱勒口偷偷潜伏至曹营。甘宁先冲手下做个手势,立刻有两人潜上前去扒开营前障碍物,接着又有两人跟上翻过垒墙打开寨门。甘宁这才带着剩下的士兵纵马杀入曹军营内。曹军一时来不及反应,慌忙中你穿了我的盔甲,我套了你的战靴,乱作一团。甘宁带人左突右冲,趁乱砍下十来人的首级后,见曹军将要恢复秩序,急忙带人撤退。等曹军营寨内吵吵嚷嚷地点上灯火,把大营照得宛若白昼,想查巡来人时,甘宁早带着那百骑与前来接应的吕蒙合兵一处了。
吕蒙在甘宁肩上拍了好几下:“好样子,真是好样子!你以后不管遇上谁都可以好好吹嘘一番这次经历。”
甘宁板着脸打去吕蒙的手:“你这话可不对。”
吕蒙有些纳闷:“怎么不对?”
甘宁咧嘴笑道:“什么叫吹嘘?我以后只要如实讲述一番就够某些人羡慕的了。”
吕蒙不由哈哈大笑。
等到二人嘻嘻笑笑地领兵回营向孙权交差,孙权不觉感到自合肥一役后心中一直存在的闷气减了不少,拉着甘宁笑眯眯地说道:“这下可把曹操那个老贼也吓了一回!他有那张辽又怎么样,我也有兴霸可以与之相匹敌啊!来人,赏给兴霸丝绢千疋、利刀百口。”
甘宁谢过之后,直接把这些东西分给同去袭营的将士,一时之间,军营内欢欢喜喜地就如过年一般。
这时有一士兵闯入:“主公,主公,馀杭传来消息说凌统,凌将军忽然发病死了。”
热闹的营帐顿时安静地只能听到孙权焦急地问话声:“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凌将军回乡招兵,刚办完事,就忽然倒地,没有一丝气息,连医治都来不及。”
孙权简直都不敢相信,但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转身抓住甘宁:“兴霸,公绩前一阵不是身体已经好了么?你不是说他还能跟你动手了么?怎么忽然就没了呢?”
甘宁早已魂不附体,哪知道孙权在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孙权,孙权下意识地摇着甘宁:“你说话啊,你说啊!”甘宁什么话都说不出,茫然地摇着头。
吕蒙看两人的情况都不太正常,强忍悲痛,走上前拉住估计最有可能恢复的那个:“主公,主公!”
孙权这才有些清醒,急忙放开甘宁,看看周围楞住的将士,轻咳一声,接着下令道:“没事,你们先退下吧!岗哨巡查不可松懈。”
等到只剩孙权、吕蒙、甘宁三人在帐内,孙权才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他才多大啊?连我都还没死,他怎么就敢先死了呢?”
吕蒙红着眼眶也不知道该劝什么好,凌统幼年丧父,大家谁不把他当成自家的小弟一般看待?可现在他竟然一点预兆都没有地就那么去了,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甘宁则像是被孙权的哭声惊醒了,眨眨眼后才发觉自己身处何处,接着转身就走。
吕蒙怕他出什么问题,急忙拉住问道:“兴霸,你这是要去哪?”
甘宁哑着声音说道:“我没什么事,你在这劝劝主公,我出去巡营。”说完挣开吕蒙的手,继续向外走去。
吕蒙担心地望着甘宁离开,可甘宁又没有像孙权一样失控,就算想劝也无处可劝,只好放任他离开。
孙权发现甘宁走了,强忍着眼泪对吕蒙说:“你还是跟着他吧,他跟公绩之间……他不会干什么傻事吧?”
吕蒙摇摇头:“兴霸不是那种人,他哪怕再难过,也不会干傻事的。”
孙权泣道:“我真是受够了他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了,你可别跟他们不学好。”
吕蒙心说,这哪是我自己能做主的呢,可还是答道:“我争取。”
就这样孙曹两军在濡须口,一个是因为没有士气,一个是因为主帅无心应战,僵持了几个月,后来觉得实在没有意思,才各自退兵。
甘宁躺在地上,摸摸酒壶,空的,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声,爬起来去厨房找酒。
走近厨房,就听到那个厨子大着嗓门对洗衣服的说道:“你看我们主子自从那兔儿爷死后……”
甘宁无须再听,直接吼道:“你TMD在喷什么粪?”说着就从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就要向厨子砍去。
那厨子见情况不对,掉头就往吕蒙家跑去,甘宁也不急着追赶,冷冷看着那厨子跑掉,扔下菜刀,不紧不慢地向吕蒙家走去。
厨子跑到吕蒙家,直接给吕蒙跪下:“吕将军,救救我,救救我啊!”
吕蒙见是甘宁家的厨子,好奇问道:“谁还敢找你麻烦?谁不知道你家那个主是个狠角色?”
厨子急着说道:“就是甘将军要杀我!”
吕蒙问:“兴霸要杀你?怎么回事?”
厨子一边给吕蒙磕头一边说道:“是我不好,出言冒犯了甘将军,但求吕将军给我说个情。”
吕蒙拉那厨子起身:“这有什么的,等他气消了,我亲自送你回去,帮你好好说说。”
“帮他说什么?”甘宁抱着堆礼物走了进来。
吕蒙笑着迎向甘宁:“兴霸,怎么这么急就来找这厨子?”
甘宁回笑道:“谁要找那笨厨子?我那么长时间没来看看你,这就不许我来了?”说着把那礼物塞到吕蒙怀里,“这是给伯母的礼物,可不是给你的,你别偷吃了。”
吕蒙给甘宁讲得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话!”
甘宁指着那厨子:“这傻厨子给你添麻烦了。”
吕蒙摇头:“我麻烦没什么,你可别转身就把他杀了。”
甘宁笑着说:“好说,好说。”
吕蒙看甘宁神色如常,并无怒色,才转身对厨子说道:“你家主子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你尽管放心跟他回去。”
甘宁不动声色地将厨子要回,回到小院就将厨子捆在桑树上,怒骂道:“你有本事继续跑啊?你继续找人救你啊?我都不敢轻待他,还轮到你来轻辱他!”骂完也不想听那厨子如何辩解,挽弓搭箭,将那厨子射杀。然后院子也不愿意回,返身登上小船,扯散了衣服,吹着凉风,脑子空荡荡地躺在船上。
吕蒙得到甘宁射杀厨子的消息不由十分恼火,这人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一怒之下就召集亲兵准备捉住甘宁好好将他教训一顿。
甘宁听到船外的响动一动也不动,直直地躺在船中,只等吕蒙来拿自己。
吕蒙在船外则有些纳闷,兴霸向来是暴躁脾气,要是平时早冲出来和自己打上了,可现在……
吕蒙让人叫来洗衣妇问道:“你家主人为什么要杀那厨子?”
洗衣妇战战兢兢地说明事情的经过,吕蒙这才恍然大悟,让亲兵退去,自己走上船,来到甘宁身边,柔声道:“兴霸,到我家去吃饭去吧。咱哥俩好好说会话。”
甘宁好似在此时将所有的情绪开了闸,一把抱住吕蒙,只伏在吕蒙肩上哭。
吕蒙拍着甘宁的背,感受着肩膀上的湿痕一点点地变大。
过了许久,甘宁才擦干泪:“我不该骗你,实在对不住了。但那时我只想杀他,不,我现在照样想杀他。”
吕蒙拉着甘宁:“你若想喝酒,到我家去喝,不要一个人喝闷酒。”
甘宁点点头,理好衣衫,跟着吕蒙行至他家。
两人坐下,摆上酒菜,吕蒙给甘宁先夹了些菜:“你多久没好好吃东西了?”
甘宁摇头说道:“不知道,但是我在军营的时候是一顿不少的,绝对不会误事。”
吕蒙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不能不顾惜自己身体。”
甘宁道:“我怎么没有不顾惜,我只是现在在家的时候无人陪我过招,只好喝酒解闷而已。我保证我从没喝醉过。”
“这和你喝没喝醉没关系。”吕蒙想拿筷子敲他,可是考虑到武力差距,就算敲也敲不到,只好作罢,“我是怕你难过。”
甘宁知道吕蒙想说些什么,喝口酒,说道:“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哪有什么资格……”
吕蒙劝解道:“你也知道他待你不同的。”
甘宁忍不住乐了:“是啊,是不同,拳打脚踢,那可不是跟你们有大大的不同。”
吕蒙问道:“你们后来不是和好了么?”
甘宁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本来我和他约好等到上次那仗打完如何如何,现在看来……”甘宁将杯中酒饮尽,“算了,还是不提他了。除了他,我什么都跟你聊,免得破坏气氛。”
吕蒙只有捡一些新奇有趣的事说着,甘宁一边喝酒,一边面带笑容地听。
等到两人将一坛酒喝完,甘宁起身告辞,晃晃悠悠地离开,晚上因日间着了风寒开始重病,没过几日,就那么去了。
孙权因凌统去世的伤痛才去了几分,接着又得到甘宁去世的消息,不由大恸,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今年我怎么那么背呢?只是现在背运应该到头了吧?该往好运转转了吧?
“报!鲁肃,鲁将军去世了!”
手中竹简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