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外传》一树雪衣

5、陡发善心麋鹿大赦 更牵因缘天蓬得夸

　　日日好景，阿律正觉着了无趣味，王母命人送了一对玄凤鸡尾鹦鹉过来，白身子，粉黄脸蛋，小块水红色鬓角，头上几缕白须长长插在毛发里。两个鸟儿刚好结了对子，交颈颉颃，关关嘤嘤，情好日密。阿律伺候它们，分外欢喜。

　　阿律闲时便调教它们说话，可惜了，两个小家伙谈情说爱还嫌不够，哪有多少心思理会小仙童的一番苦心。阿律每每受挫，热脸贴了鸟儿的冷屁股，也不气馁，鼓足了劲，誓要将它们变成天上最厉害的神鸟夫妻，给她家仙子长长脸。

　　云华知道她的一番心思后，自是感动，一边又按捺不住笑逗婢子道：“是呀，过些时日，我这屋里的鸟儿都显出与众不同来了，可我身边跟了上百年的童儿，还没见到多少长进呢，你说到时候别家神仙又会怎么指点？”

　　原以为阿律又会同往常一样不服气，谁知这次看脸上神情倒是服气的样子，也不争不辩，显是说到了婢子的伤心事了。

　　云华暗自后悔，也心知若非总被自己的事情扰乱，这婢子也该列入仙班了，她又不懒散，人极勤快，虽说有些痴顽，也是一片赤子心性，未必就比当时一道上天的天蓬要差了。只是如今，天蓬已经略有仙家风度，而阿律看着还和凡间女儿没什么二样，连仙骨都没有修炼整齐，这些年体格还是老样子，好像时间在她身上停驻了。云华心里愧疚，如果不是自己，阿律也不会还是这般。

　　一直以来，阿律的修真练习都是断断续续的，因为云华居里只她一人服侍左右，里里外外都要她抽空打理，且要提着十二万的小心，以免触痛了云华的敏感神经，到时又生出是非来，她也脱不了干系，王母必会不轻饶了她。担了心事，自不像别人一门心思钻在本事修为上面。

　　“打今日起，阿律，把鹿糜子停了吧。”云华盘算了，那鹿糜子却是好东西，可是弄起来也麻烦，每日里对着可爱的鹿儿，却要干开膛破肚的事情，阿律的活儿是不好做的。只是一直以来，自那人事后，云华对形貌上更为关心，从外面到里子，都分外讲究起来，那鹿糜子最是补益的，云华只管吃干净的，倒让身边婢女日日杀生，时日长了，阿律别说积德行善，连身上欠的性命都远远盖过了功德，更是不能在修真路上有所作为了。

　　阿律感激不尽，跪在云华面前狠狠叩了几个响头，也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想着以后每日里要弄来更好的东西给仙子。

　　云华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也知她难为，便提醒道：“咱们屋子外头不是有好多花草吗，瑶池水灌溉的植物，想来也是不错的，你且去与王母面前禀告，省的那几个看园子的又有话头搁在你身上。”

　　那婢子得了指引，更是喜出望外，花草食肴比之活生生的鹿子，体力心神都要轻松许多了，且有香馨，配得上云华的天姿，也不算委屈了她家仙子。

　　云华看阿律那阿弥陀佛的感激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待得下午休息起来，小啜着阿律递到嘴边上的青草茶，饮尽了半盅，罢罢手够了，看阿律收拾的小小背脊，无意问道：“阿律，你在凡间时候有兄弟姊妹么？”

　　“奴婢上天前是没有的，家中只我一个，很是寂寞，别人家的孩子多也不耐烦拉我一道玩耍，所以在西海边上捡捡贝壳，既是玩了，又能给家里挣几个零花。不料竟会掉到水里去，这才被选中进得仙子身边。想来，我的凡世爹娘应当又给家里添了娃娃吧。”

　　阿律只当平平常常的故事说起，听在云华耳内却是不同。想阿律在人间时候虽是独生女，奈何家境不十分宽裕，小小年纪就懂事了。待被天庭选中，送到自己身边，比之凡间的自在却是更加难过的。想到阿律还有一个朋友的，最近却不来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上次元帅送来的点心可好？”阿律没料到云华会记得天蓬上次来的事，心中惴惴不安，也只能回答了是王母宴中带出来的，滋味自然不差。

　　“你送个口信给他，让他想法子再去弄一点来孝敬，如果这件事办好了，以后你也可以让他多走动，来来往往给我这里添点生气。”

　　阿律听着前半句只是苦笑担心，听到后头却是喜不自胜了，如果天蓬能常常来串门的话，她的日子也就更好了。

　　可是婢女怎知她家仙子心中所想呢，从来云华在因缘事上都是心有郁结的，只觉得情爱一事甚难如意，见着天蓬与阿律相知相惜的情景，想到自身，不免感怀喟叹，有心要帮上他们一帮，若果此事有了后续，也算弥补了之前她所犯的罪过，算得上功德了。

　　“来我这的人从来不多，自从王母把我禁足后，以前热心的一干仙人倒都缩了手脚，生怕与我这罪身扯上关系，连嘴里说着孺慕之思的那些个人，也再不见踪迹。这些年，倒是你那好友来看过你几回，他倒是个纯粹的，坦坦荡荡，也不避忌，也不像你以前那样怕我。”

　　“以前我确是做了许多糊涂事，我也不怨那些人，横竖我的错，比谁都多，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落得这样下场，肉身灰飞，好好的灵体从此只能寄在别人身上，方显得你的存在，可有时，我真以为你不在了，我所遇见的，只不过像阿律所说，是梦境罢了。”

　　“说到底，你老是来吓我，不过是心中还有气，你气我那样设计你，不但害了你，害了别人，还害了自己。其实我虽然嫉妒她，倒是没想把她裹进来的，我恨不得她在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一丝踪迹，本想我们两个纵使不能举案齐眉，到底经那件事后是名正言顺到一起的，谁知错了。”

　　阿律越听越不对劲，怎么仙子越说越不像是说给她听的呢？难道是说给上次仙子梦见的那个人，可是那人现下又不在这里，怎么仙子对着她说这么多，阿律回头张望，冷冷清清的云华居里，除了她和仙子，再没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