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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红色皮衣(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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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他嘶吼着,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没人回应。
走廊的墙纸剥落了大半,露出后面发霉的木板。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只有一串脚印清晰可见——是他的,从卧室一路延伸过来,每个脚印里都蓄着血水。
厨房的门虚掩着,飘出一股炖肉的香气。
黄毛颤抖着推开门——
灶台上的铁锅咕嘟作响,里面炖着大块的肉,汤面上浮着一层红油。砧板上摆着把菜刀,刀刃上沾着几根栗色的头发。
"......妈?"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回应。只有冰箱突然"嗡嗡"启动,昏黄的照明灯亮起,照出里面塞满的红色塑料袋。每个袋子里都鼓鼓囊囊装着什么,表面渗出浑浊的液体。
黄毛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餐桌。桌上的酱油瓶"啪"地摔碎,黑红的液体在地上蜿蜒,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像是一个穿红裙的女人,正朝他爬来。
他发疯似的冲向父母的卧室,一脚踹开房门——
床上整整齐齐叠着两套红色皮衣。
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连体的,从头顶到脚底的全包式皮衣,面部的位置空着两个黑洞,像被剥下来的人皮。
床头柜上摆着张照片:阿清穿着红裙,站在他们四个中间微笑。
黄毛的胃部痉挛,弯腰干呕起来。
不对......不对!
他明明回家了!明明和父母吃了饭,明明和阿强上了山!
颤抖的手摸向口袋,掏出那张平安符——
根本不是符纸。
而是一绺栗色的长发,发根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发丝间缠着个小纸条,上面用口红写着:【你喜欢我的红衣服吗?】
"啊啊啊啊啊——!!"
黄毛的惨叫撕破夜空。他瘫坐在墙角,看着那两套红色皮衣慢慢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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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终点站到了!"
尖锐的女声刺入耳膜。
黄毛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后背。售票员正不耐烦地敲着座椅:"赶紧下车,我们要收车了!"
窗外是陌生的车站,晨雾中几个环卫工在扫地。
是梦?
他浑浑噩噩地拎起背包下车,双腿软得像棉花。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早班公交的尾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嘀——!!"
刺耳的喇叭声突然炸响。
黄毛迟钝地转头,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歪歪扭扭地冲上站台,车速快得吓人。
他来不及躲闪。
车头狠狠撞上他的胯骨,金属与骨骼碰撞的闷响让人牙酸。黄毛的下巴卡在引擎盖的缝隙里,身体被拖行着刮过粗糙的水泥地。
"嗤啦——"
皮肤撕裂的声音像撕开一块布料。
他感觉不到疼,只有热——滚烫的热从后背蔓延到全身,像是被人泼了一锅热油。
轿车终于停下时,围观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
黄毛仰面朝天,视野被血染红。
他看见自己的皮肤像破布般挂在车底,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组织。
奇怪的是,全身的皮都没了——不仅仅是背部,连胸口、手臂、甚至脸颊都血肉模糊,仿佛被整个儿剥了一遍。
更诡异的是,他的伤口没有流血。
裸露的肌肉呈现出熟肉般的暗红色,在晨光中微微反光,像涂了一层油。
"救......"
他张了张嘴,吐出的不是血,而是一颗完整的火锅丸子,"咕噜噜"滚到马路中央。
———
凌晨三点的殡仪馆,连月光都是惨白的。
大东和小绿站在灵堂门口,手里的白菊像是捧着一团雪,冷得刺骨。
"操......"大东低声骂了句,喉咙发紧,"他们怎么在这儿?"
灵堂中央,胖子和黄毛直挺挺地跪在棺材前,背影僵硬得像两具蜡像。
他们身上穿着崭新的红色西装——布料艳得扎眼,在惨白的灵堂灯光下,像是两滩凝固的血。
更诡异的是,他们一动不动。
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肌肉的颤抖,甚至连头发丝都不晃一下。
"喂......"小绿扯了扯大东的袖子,声音发颤,"他们......还活着吗?"
大东没回答。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棺材上——漆黑的棺木上摆着阿清的遗照,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红裙,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而照片下方,棺材盖的缝隙里,隐约透出一抹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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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的父母站在角落,像是两尊灰白的雕塑。
他们接过白菊时,指尖冷得像冰,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大东准备好的道歉词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团苦涩的棉絮。
"叔叔阿姨,我们......"小绿挤出个笑容,声音却越来越小。
阿清的母亲突然抬头。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却异常明亮,像是烧着两簇鬼火。
"去上香吧。"她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阿清......在等你们。"
大东的后颈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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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里静得可怕,只有香烛燃烧的"噼啪"声。
大东和小绿并排站在棺材前,深深鞠躬。
鞠躬时,大东的余光瞥见棺材盖——
那条缝变宽了。
他猛地直起身,冷汗瞬间浸透衬衫。
"怎么了?"小绿疑惑地看他。
"棺、棺材......"大东的牙齿咯咯打颤。
小绿转头看去——棺材盖严丝合缝,连条头发丝的缝隙都没有。
"你眼花了吧?"她皱眉,"赶紧上香,这地方阴森森的......"
大东死死盯着棺材。
"砰!"
一声闷响从棺木里传来,像是有人在里面捶打木板。
小绿这次也听见了,她尖叫着后退,撞翻了香炉。灰白的香灰洒了一地,组成一个扭曲的"红"字。
棺材盖开始滑动。
先是露出一指宽的缝隙,接着是三指宽......最后形成一个漆黑的三角形洞口。
一只手掌伸了出来。
没有皮肤,裸露的肌肉组织呈现出熟肉般的暗红色,肌腱和血管像缠绕的红色蚯蚓。
手掌平贴在棺木边缘,五根手指突然开始抽搐——
"咔!咔!咔!"
食指和中指反向弯曲,指关节凸起尖锐的骨刺;无名指和小指像蜘蛛腿般向两侧扭曲;大拇指则像断了似的耷拉着,指甲却诡异地翘起,刮擦着棺材板,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响。
五根手指,五种不同的扭曲方式。
然后,毫无预兆地——
所有手指同时僵住。
"咔!咔!咔!"
它们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转向大东的方向。
指着他。
下一秒,那只手猛地扣住棺材边缘,肌肉纤维绷紧,发出"咯吱咯吱"的拉扯声——
阿清要出来了。
大东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灵堂的灯光忽明忽暗,小绿的尖叫声、胖子黄毛跪地的身影、阿清父母灰白的脸——全部像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他。
和那口棺材。
冷汗顺着大东的太阳穴滑下,混着泪水流进嘴角,咸得发苦。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连后退一步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血红色的手死死扣住棺材边缘,肌肉纤维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棺材板被一寸寸顶开,伴随着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
先是一团模糊的红色——没有皮肤的头颅从黑暗中缓缓升起,后脑勺对着大东,湿漉漉的肌肉组织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被剥了皮的青蛙。
静止。
两秒钟的死寂。
然后——
"咔!"
那颗头颅突然向左扭转180度,颈椎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嚓!"
脖子像拧毛巾般向右回旋,喉管扭曲成麻花状。
"咯啦!"
躯干开始痉挛,肋骨从胸腔凸起,像一排鲜红的梳齿。
大东的膀胱一阵发紧,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停。
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那颗没有脸的头颅缓缓抬起,颈椎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一点点转向大东的方向。
它知道他在身后。
当那两个没有眼皮的眼球终于对准大东时,他看清了——
眼球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像煮熟的鱼眼。瞳孔却是完好的,漆黑如墨,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
干瘪的声带摩擦出沙哑的音节。
"喜欢……"
裸露的喉结上下滚动。
"我的……"
嘴角的肌肉撕裂开来,露出森白的牙齿。
"红色……皮衣……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大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
他转身就跑,膝盖撞翻了香案,贡品噼里啪啦砸在地上。苹果滚到脚边,他踩上去滑了一跤,手掌按在香灰上,烫得钻心。
大东的手掌还按在那颗苹果上,指腹下传来异样的触感——那不是水果光滑的表皮,而是某种粗糙的纸质纹理。
他颤抖着抬起手。
苹果上贴着一个鲜红的"囍"字,边缘还带着未干的浆糊,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这......"
大东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灵堂变了。
惨白的挽联全部换成了红绸喜幛,黑棺披上了绣着金凤的红色罩布,连烛台上的白蜡烛都变成了缠着红线的龙凤喜烛。香炉里插着三根手腕粗的朱砂香,青烟扭曲成双喜的形状。
——这是喜堂。
——他和阿清的喜堂。
"你不是说......"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腐烂的甜腻,"要娶我吗?"
大东的脊椎一寸寸僵直。他不敢回头,可余光却看见一只血红的手从身侧缓缓伸出,指尖捏着一枚金戒指——正是他当初哄阿清时,在地摊上买的假货。
"咱们......结婚好不好?"
冰冷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带着福尔马林的气味。
"不......不......"大东的牙齿咯咯打颤,突然发疯似的往前爬。
供桌的幔布被他扯落,露出下面堆叠的红色物件——绣着鸳鸯的嫁衣、缀着珍珠的盖头、甚至还有双小巧的红色绣花鞋,鞋尖朝外,像是......
正等着新娘穿上。
"咚!"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大东终于忍不住回头——
阿清站在三步之外。
她穿着那件被剥下来的红皮衣,脖颈以上的皮肤却完好无损,甚至化了精致的新娘妆。猩红的嘴唇一直裂到耳根,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
"一拜天地——"
尖细的嗓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像是捏着嗓子的戏子。
大东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了。他拼命想后退,身体却自动转向供桌,膝盖"咚"地砸在地上。
"唔......!"
他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余光瞥见供桌上摆着个牌位——
"先室陈门阿清之灵位"
牌位旁放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
一具穿着新郎服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