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香菜鱼腥草

1、第 1 章

　　时隔多年回到C市，街头人潮汹涌让春和有点恍惚，站在红灯长达99秒的十字路口，一切都仿佛不由自主不知所措。
　　春和迷茫得看着一闪一烁的交通灯，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发那天翻出日历，一排排整齐的数字告知，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以前觉得五年太长，但其实恍惚一瞬间，划出长长的数轴线，只需一笔，五年稍纵即逝。
　　春和很少看日历，每日争分夺秒的工作已经让她忘记了时间，不，不是时间，是时间代表的意义，手机上一分一秒走的不是时间，是方寸是刻度是提醒。
　　激烈的振动隔着手提包传来，春和翻了一通摸出手机，刚点了接听键，耳边就传来娇俏入骨的声音。
　　“亲爱哒，你到了吗～”
　　宋娇娇声如其名，甜腻酥软的嗓音穿进耳膜，激得春和一阵冷抖。
　　刚好红灯变绿灯，春和拉起手提包的拉链，握紧靠在耳廓的手机，快步走向对面。
　　“已经到C市了，现在去前几天就租好的房子。”春和不紧不慢回答对面。
　　“那好哦，你整顿完了给我回个电话，mua～”春和还没消化这个大大的飞吻，宋娇娇就风风火火得挂了。
　　春和有时候经不住想，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是怎么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的。
　　宋娇娇，艳丽的明媚玫瑰，常年浓妆，最爱大红唇，中俄混血让她拥有更加棱角分明的五官，偏生这张咄咄逼人的美艳面庞又喜色彩浓烈的妆容，更显夺目。
　　常人不敢轻易亲近的宋娇娇，在春和这仿佛又回归含苞待放，腻得出水。
　　雾沉沉的天空将整座城市笼上一层阴影，地下通道的穿堂风让地铁站比站外更舔几分寒意。
　　春和听着歌，耳机应时得播放孙燕姿柔和略带一丝沙哑的歌声：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春和不经想起，学生时经常看动漫，地铁好像成了动漫的标配，这里会有重逢，会有离别，欢笑和泪水在这里上演一幕幕人间戏剧。
　　一阵冷风袭来，春和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地铁从远方疾驰而来。面无表情的人们你推我搡，蜂拥而下，蜂拥而上。
　　春和被挤进了车厢一角，没有把手，人与人之间仅隔一息之远，摩肩接踵。
　　突然的地铁开动让春和措不及防，惯性得往前仰了仰，没有可支撑的物体，春和用力绷紧脚掌好让自己随地铁起伏不轻易摔倒。
　　地铁像一条银色巨龙压着轨道行迹，出暗黑耳鸣的隧道，入乍见光明的地上空间，穿梭于城市大厦之间，蜿蜒的脉络，飞驰的光影，似梦境画卷。
　　透过车窗，一起一伏，春和得一馈这繁华都市如今的面貌。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曾经熟悉的片区也耸立起了新建的大楼，远处隔岸对立的两岸竟也修建了跨江大桥，它延展身躯，跨江而立，曾经的天堑也变重要交通枢纽，跳动在城市的脉搏。
　　春和神情恍惚，回忆与现实重叠，物是人非，很多都变了，这让她胸腔有些闷。
　　“列车即将到站柳枰街，请站稳扶好。”
　　喇叭里地铁温馨的提示音将春和拉回现实。待到地铁停稳打开车门，摘下耳机疾步走了出去。
　　春和按照定位和门牌号来到租房已是十五分钟之后，她给房东发微信：
　　“王姨，门是密码锁的，你还没告诉我密码是多少？”
　　略等几秒，手机传来一条语音，“春和啊，我正在打麻将，密码是6个6，初始设置的，你要改我改天找师傅帮你弄一哈，我这会儿有点忙，你先将就一哈啊。”
　　地方方言夹杂着普通话让春和一时有点没懂，她又点开语音听了一遍，心理的咕哝不由自主打出来发了出去。
　　哦，好吧。
　　房间很简单的设施，单间配套，常见的陈设。转了一圈，跟房东给她发的视频里的差不多，还算干净整洁。春和打开窗户通风，窗外几棵黄桷树树叶茂密，枝桠繁盛。
　　春和盯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她想起宋娇娇，随即拿起手机回拨了电话。
　　铃声是吉普赛女郎诱惑人心的嗓音：
　　“我们的爱
　　过了就不再回来
　　直到现在
　　我还默默地等待”
　　一直循环这几句歌词，响了半天无人应准备挂断，突然接起：“喂！喂！哪位啊！”
　　突然的大声让手机紧贴耳廓的春和吓了一跳，赶忙让手机远离了一丝距离，她按下免提键，说道：“娇娇，是我，你在干嘛？”
　　对面好像停顿了数秒，呼吸声略微沉重，春和感受到娇娇是喝醉了。
　　“春和啊，我，我，我喝醉了，你能不能来接我啊。”宋娇娇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都忘记了春和回了C市。
　　平时宋娇娇喝醉都是春和拖着烂醉如泥的她回公寓，今天谁照顾她呢，春和焦急得问：“娇娇，你没事吧，你喝醉了，谁送你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
　　宋娇娇打了个嗝，又醉意熏熏得说“蒋阶的家吗？春和，你是不是傻，我都离婚了，哪里还有家啊？”
　　“那你怎么办？娇娇，喂，娇娇…”话还没说话，手机被突然挂断，春和准备再打过去，已是关机状态。
　　春和意识到不对，她急忙微信发给宋娇娇，问她怎么回事，又打了语音和视频电话，还是杳无音讯。
　　紧张焦急让一天未进食的春和胃里有点泛酸，她等了一会，想到实在不行就报警，这时，手机提示了消息，一行字，言简意赅。
　　“她手机没电了，我送她回去。”
　　信息发送人，蒋阶。
　　行李箱走的快递，明天才会到，春和环视一周屋内摆设，在备忘录记下一些必备物品，准备去附近超市购置。
　　11楼的电梯一开一合，春和和一位年近半百的阿姨并排而站，阿姨微侧着头对她上下打量，狐疑的眼神盯着春和不自在，她客气得微微一笑，阿姨若有所思，春和没想深交，到楼底了就立刻分道扬镳。
　　打车导航到附近商场，不远，十分钟左右，商场名“Rosalba?”内灯火通明，物品种类齐全，春和对应着备忘录推着购物车挑选适合的。
　　结完账，厚重的一大袋，出口需得从负一层乘坐扶梯上F1，她拎着袋子步履缓慢的上扶梯，把袋子放在上一个台阶上，甩了甩手，提手勒得手指发红生疼。
　　倏的，一阵强烈的感应让她抬起头往左前方看去。
　　西装革履，笔挺的身姿，褪去青涩英俊成熟的五官，凌厉古井无波的眼神，正看着她。
　　扶梯一上一下，他在下，她在上，交错的瞬间，春和猛地低下了头，右手发红的手指紧捏，涩麻的疼痛由手臂传遍全身。
　　多么狗血的桥段，电影里此时此景是命运的相逢，是久别的喜悦，是宿命感bgm恰到好处的配合。
　　但，他应该不想见到她。
　　记忆纷至沓来，又隔着厚厚屏障戛然而止。
　　春和喉咙干痛，她不知道怎么出的商场，此刻外面已是华灯初上。
　　正是交通拥堵时间，打车软件一直打不到车，沉重的口袋让春和不得不换只手，愣神片刻，春和决定走回去，反正也才半小时。
　　“嘟—”
　　一辆车停在她跟前，喇叭声惊了她一下。
　　司机没有摇下车窗，深黑色看不清里面的人。
　　春和不记得自己刚才叫的打车有宝马，怔愣了一下，一位女士打开车门从副驾驶位下来，她来到春和身边，微笑着说：
　　“春和小姐，现在打车不方便，我们刚好顺路可以捎您一段。”
　　是刚才站他旁边的那个女人。
　　春和心脏紧缩，莫名的紧张让她声音都有些微抖，“不用了，我走过去就行了，不打扰你们，谢谢。”
　　又“嘟—”了一下，春和准备转身就走，被女士拦下，“春和小姐，我们把您送到前面好打车的路段也行，就几步路，而且您看，好像下雨了。”
　　雨一滴滴打在春和脸上，似有越发肆虐之势，C市总是这样，前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会疾风骤雨。
　　春和没有办法，又没带伞，难道变落汤鸡吗？
　　春和看了看宝马，没有任何动静，她猜不透里面的人意欲何为。她抿了抿嘴，叹了口气，朝女士点了点头。
　　女士接过她的袋子放进了后备箱，然后将后座车门打开示意她进去。
　　春和朝车里看了一眼，他确实在，只是靠着软垫闭目养神。
　　四下无言，车内密闭的空间让春和有点透不过气，此时雨已经下大了，哗哗打在车窗上让人心生不安。
　　春和低着头，绞着手指，思量了一下，对驾驶位的司机说：“师傅，麻烦送我到前面岔路口，谢谢。”
　　司机没有回话也没有启动，副驾驶的女士打破沉默，回过头温柔的说道：“春和小姐，你看现在雨下大了，我们还是送您到家门口吧，这样您也比较方便。”
　　春和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他双手交叠，这样的距离也能看到浓密的睫毛贴着下眼睑，眉峰微皱，似有不悦。
　　“春和小姐，您住哪儿，我们送您到小区门口吧。”女士又问道。
　　“柳枰街锦绣花园，麻烦了”春和不想你来我往得费口舌了，人家好心，自己何必矫情。
　　旁边的人这时睁开了眼睛，手指微微动了动，又垂眸凝思。
　　春和偏过头看向窗外，雨滴似有重力般在窗户上划拉一条条痕迹，模糊了街边的霓虹车流，只余一团团同质色彩融合交叠。
　　一路沉默，感受到车内沉重的气息，那位女士打开了车载音响，柔和细腻的女声中和了氛围。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不时地回想过去”
　　一曲唱罢，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春和回望过去，犹豫了片刻，说：“今天谢谢了。”
　　那人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只淡淡回应，“嗯。”
　　宝马停在锦绣花园门口，外面还有小雨，女士从储物箱拿出一把伞递给春和，“春和小姐，注意安全。”
　　春和接过伞，一想到要还，又回递了过去，“不用，雨不大，而且到时候我还得还你。”
　　“不用还的，如果春和小姐过意不去，我加您微信，您后面联系我我叫人来取就行。”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
　　春和推脱不了，给了她微信，打着伞下了车，拿出后备箱的袋子。
　　春和觉得自己有点妄想了，车门还没关，她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他隐在光影里看不真切，鼻峰高挺，眼窝深邃，是记忆中好看的样子。
　　春和好想说，“好久不见”，又觉得不合时宜，好心人顺手搭载了一个可怜的故人而已。
　　春和没有说话，朝车内挥了挥手，车门关闭疾驰而去。
　　回到家的时候，宋娇娇给她来了电话，解释今天发生的事。
　　“你和蒋阶复合了？”春和直戳心窝。
　　“什么啊，没有，这辈子都不可能复合。”宋娇娇大拉着嗓子叫道，突然转了语调，笑嘻嘻的问：“倒是你，是近乡情怯还是触景生情啊？”
　　春和不想搭理她，敷衍着说：“好啦，我好累，洗洗睡了，拜。”
　　睡觉前，春和点开手机搜索“C市柳枰街Rosalba商场”
　　搜索显示，该商场隶属于景氏集团旗下大型商超，现董事长兼总经理-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