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你》寥落月阑

1、第一章

　　樊忻没有做好再遇见欧靳铭的准备。

　　他刚刚从甲方的公司门口出来，为了几万块钱的单子对着人家点头哈腰，再背着自己那背了好几年的灰色笔记本包，准备往开了好几年的二手车里钻。

　　因此，当被压在二手车的窗户上时，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耳朵旁边呼出一口热气，咬牙切齿的声音擦着耳垂响起，他才后知后觉的终于想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而这个人，居然就出现了。

　　“怎么？见到老情人？连头都不敢转一下了？”

　　恶劣的语音又一次传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擦着他敏感的耳廓说话，热气都喷在他的耳朵上。

　　樊忻的耳朵和脖子都红成了一片，连带着面皮薄薄的脸都红了起来。心脏的部位却像是被什么人揪着用力的揉，皱着疼的厉害。

　　那人强硬的将他的整个身子扭过来，比从前还高大的体格整个将樊忻的身体笼罩住，声音低低的，不再是从前刚过了变声期的沙哑，反而多了些许成年的味道：

　　“樊忻哥，再装下去，我就要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樊忻这才抬起头，白皙讨喜的脸蛋上露出一个客套的笑：

　　“欧靳铭，好久不见。”

　　对面的男人抿了抿唇，像是并不满意眼前人的客套，刚想要说什么，樊忻刚刚走出来的公司门口，突然间出来一个人：

　　“樊老板，你们公司的那个订单，我们还要想一想……”

　　樊忻猝不及防，连忙一手推开了欧靳铭，随后和那个人又低着头说了半天。

　　而欧靳铭则没有说话，高大的身体靠在墙上，一双深黑的眼直直的看着樊忻，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没瘦，看上去还是那样，白白糯糯，软团子一样，就连脸上的那颗小痣都和从前一样。

　　欧靳铭眼前不由得出现了很多从前的画面，玄关处，床笫间，雪白的被褥上，他用唇齿，甚至更过分的东西抵在那颗小痣时的情形。

　　他一时间晃了神，再反应过来时，就见到樊忻圆润的身子恭顺的站在对面那人身边，听着那人不下订单，却仍一味抱怨着产品周期和成本的问题，圆润乖巧的脸微笑着，看起来却更加的可怜。

　　欧靳铭没来由的有些烦躁，长腿两三步迈过去，将樊忻拉到一旁：

　　“说完了吗？”

　　樊忻愣了下，随后歉意的对那人笑了笑，这才由着欧靳铭拉着走了。

　　一直走了好几步，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车，于是停住了脚步：

　　“欧靳铭，我还要回去，下次有机会……”

　　欧靳铭几乎生气了，薄薄的眼皮垂下来看他：

　　“回哪里？你不是谈生意吗？我有生意给你，你谈不谈？”

　　樊忻像是被扎一样的抬起头，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很“穷”的未分化的少年了。

　　他被江城最大的家族欧家认了回去，如今已然是江城炙手可热的新贵alpha，周身的行头，可以买几个他的小破厂。这样的人，手指缝漏出来的，都能让他那家公司不至于破产。

　　可是，樊忻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愿意和欧靳铭做这种“生意”。

　　因为这让他想到了五年前自己做过的那笔生意。

　　他不后悔，却再也不想再做一次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匆匆的接过去，秀致的眉眼皱了一下，随后又很快的展平。

　　他匆匆挂断了电话，声音踟蹰，客气的对欧靳铭说：

　　“今天……不太方便，改天……改天一定……”

　　说完，便匆匆的要往自己的小破车走去。

　　可没走两步，胳膊突然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低哑暗沉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改天？樊忻哥，我没有你任何的联系方式，你的车牌也不是本地车牌，等过了几天，你告诉我，我们还有改天吗？”

　　*

　　樊忻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就给了欧靳铭电话。

　　但是那之后的几天，欧靳铭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心里轻轻的松了口气，回到公司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却有些微微的发愣。

　　他并不是忘记了他。

　　相反的，直到现在，他还会时不时的梦到那五年前的夏天。

　　少年将他抵在墙边，灼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少年呼吸纷乱的嗅着，寻找着哪怕一点的信息素，最后将他的身体紧紧的压在墙上，牙齿用力，深深的陷入进他萎缩的腺体……

　　那一次，他的初分化简直是灾难。

　　可是，现在的他应该不会经历那些了吧。他那么厉害，身边一定围上了不知多少个omega。

　　现在想来，前段时间的那次见面，更像是五年前那个夏天的回光返照。如今结束了，人也要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了。

　　樊忻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看着手心那枚小小的石头，感觉到麻痹的痛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的位置。

　　顿了顿，将石头丢进了办公桌最深的角落里，继续工作起来。

　　五年前，母亲重病后，他便将家里唯一的玩具厂移到了现在的这个城市，租金便宜些，也更适合母亲养病。

　　这几年来，樊忻拼死拼活的跑单子，厂子却始终半死不活的，到了如今，已经到了关门的边缘了。

　　他叹了口气，再一次拿起手边的材料。

　　如果真的关门了，他倒是没什么，大不了重新去找工作。可是厂里头的那些老员工怎么办呢？

　　樊忻将刚刚做好的玩具成品熊猫拿出来轻轻的揉捏，随后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工作起来。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打发过去。

　　到了傍晚，樊忻拎着熬好的芋头水鸭汤给母亲送过去。

　　自从动了手术之后，母亲的身体虽然好了许多，但也需要时不时的进医院检查理疗。这一次，就是她在家里突然低血糖被送去医院的。

　　他走进病房，看到照顾母亲的周姨正在给母亲剥橘子，客套的说了几句话，将橘子拿过来，坐在凳子上慢慢的剥着。

　　剥着剥着，却又想到了前几日见到的欧靳铭。

　　他……比之前还高了半个头，偌大的个子站在一旁看着他，让他感觉分外的紧张。明明之前只是个故作凶恶的小狼崽，如今却像是旷野中的新狼王，眼神深不见底，却看上去更加让人战栗。

　　他像是对自己有怨恨的。

　　可是当初那件事，他也是知情的，不是吗？

　　再说了，他们之间原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一个帮忙度过分化期的beta而已，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樊忻自嘲的笑了笑，听到母亲叫他的名字。

　　他应了一声，白皙的脸蛋上浅浅的露出一个小窝。

　　母亲看他的样子叹了口气，问：

　　“那天你红姨介绍的那个女孩，联系了吗？”

　　樊忻这才想到这一出，顿了顿，声音软软的：

　　“最近厂里事情多，就……”

　　母亲叹了口气：

　　“你就算事情多，也得顾着点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二十八了，不小了。”

　　“那姑娘人看着挺不错，也是个omega，你和她在一起，或许能要个孩子。”

　　樊忻乖顺的点头，心里头却并没有当一回事。

　　现在的这个世界，alpha是人种的顶端，omega则是受保护的明珠，像他们这样平平无奇生育能力又欠奉的beta，就不要肖想了。

　　就像那个omega女孩，即使如今愿意，结婚多年没有子嗣，说不定也会要出轨。即使有子嗣，但生了个没生育能力的beta，搞不好也是要再找的。

　　就像多年前，他爸做的一样。

　　不过这些话，樊忻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像每个乖顺的儿子一样，将橘子拨得干干净净的递给母亲，随口说着自己会去试试。

　　但是至于什么时候试，那就很难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