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假手他人

6、Chapter 6

　　Chapter 6

　　沈索早晨支撑着身体想要从沙发上起来，却头痛欲裂。
　　他一手揉了揉额角，然后缓缓地坐了起来，把脸埋进掌心，久久没有动弹。
　　又是宿醉。

　　辰珂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裸着上身，他以为沈索还没有醒来，便只穿着内裤就出来了。
　　接着当他从擦头发的毛巾下看见沈索时，着实是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地用毛巾挡住身体，“你！你你你……”
　　沈索无辜似的眨了眨眼：“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辰珂抓着毛巾的手松了松，接着眼睛虚起来。忘了？他诧异，不过那也是，喝醉之后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应该忘了的，或许那是最好的。
　　“嗯……”他装作不在意，“三点多吧。”
　　“三点多，呵呵，比我猜想的早了点。”沈索摸了摸鼻梁，轻轻笑了下。
　　听到这句颇熟悉的话，辰珂忽然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他以为沈索又想起来了。可是再一看，除此之外沈索并无想起来的任何表现，这下子，他越来越感觉到沈索这个人的捉摸不透。昨晚的事，沈索明明表现出遗忘的样子来，可是说出的话，又和昨晚一模一样，这将辰珂的所有回忆都拉扯到那个香艳的夜晚。
　　“哎？”沈索拿过身边的钟看了一下，“都九点多了，怎么还不去上班？”
　　“今天周六。”
　　沈索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把钟放了回去，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衣服被撑起，露出了一段纤细的腰际，这让辰珂觉得异常刺眼。沈索到厨房去刷牙，边走边说：“像我这种人，太自由，什么周日周六的概念都没有了。”
　　“那你应该需要一份正经的工作。”辰珂下意识地结果话，还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的咬紧了“正经的”三个字，好像是自从昨天的亲密接触之后，他越来越反感沈索的职业性质，总是想嘲讽，骂上两句。
　　“那我可找不到，除非你帮我。”沈索将牙刷放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像也不在意辰珂的讽刺。
　　辰珂一下子明白自己又掉入了沈索为他设下的圈子，心中不由的摇头苦笑，这就像他当时请求沈索帮他追回钟湛一样，怎么可以说一个“不”字。
　　“好吧，我帮你留意留意。”
　　“我高中的时候，是美术生。”沈索补充了一句。
　　那你化妆的审美怎么那么差？辰珂差一点就反问了，但还是没狠心说出口。
　　“你早晨不洗脸？”
　　“洗啊，”沈索走过他的身侧，“可是你辰二少爷堵在卫生间门口，害得我刷牙还要去厨房，现在让一下吧。”
　　辰珂赶紧侧了侧身子。
　　“还有，不要再挡了，你身体上有的所有东西，我也有。”
　　说完，沈索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其实他没有忘记。
　　也不知道为何，昨天莫名的就想吻上去，潜意识里，想告诉他辰修当年是如何用虚伪地，假惺惺的温柔对待自己。可是才吻上去的时候他就后悔了，这个人是辰修的弟弟，而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招人厌恶吗？自这个吻之后，辰珂必定会开始介意他MB的身份。所以还好后来借由喝醉假装睡着，假装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听到“正经的”三个字，他还是没办法阻挡心中的一丝悲戚。
　　还是失败啊。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沈索已经重新化好了妆，辰珂也穿戴整齐了，此时大概十点左右。
　　辰珂正戴着眼镜在单人沙发上看书，戴上眼镜的他比平时多了一些考究。其实他不大的年纪，穿上刻板的西装，总有种故作老成的不搭调。但是今天戴上眼镜，只单单穿了件衬衫，却显示出了成功人士的那份贵气。
　　“还没吃早饭吧？”沈索问。
　　辰珂头也不抬地说：“嗯，等你一起出去吃。”
　　辰珂家附近有一个Shopping Mall，一楼是各式美食，一到周六，更是热闹得很。辰珂领着沈索在一家甜品店坐下，点了份巧克力杏仁蛋糕，和一杯早餐咖啡，沈索不爱吃甜食，点了一份凯撒鸡肉卷和绿茶。
　　“这么大一个男人，居然也喜欢吃甜食，搞不懂。”沈索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辰珂反唇相讥：“你这么大一个男人，居然喜欢化妆，我也搞不懂。”
　　沈索看见玻璃窗面上面自己浅浅的倒影，闭上眼睛笑了下：“何止你，连我自己都搞不懂。”
　　辰珂愣了下，伸手在靠近他的桌面上敲了几下：“沈索，你怎么总像头顶顶着乌云一样，出来吃个早饭，能不能不要这么破坏气氛。”
　　说话间，食物被一一摆上桌面，这家店的最大特点就是食物做得非常漂亮，和宣传海报上的图片无二。看着漂亮的蛋糕，辰珂竟一时不忍动叉子，可是看坐在对面的沈索，已经毫不犹豫地吃上了。
　　不好看的人果然也难以欣赏好看的东西啊。辰珂心想。
　　“干什么不动，蛋糕是用来吃的，难道你专门买个蛋糕来看啊？”沈索向这里瞄了一眼。
　　辰珂懒得和他辩解什么，觉得自己文艺的小情调再说出来，恐怕又要被嘲笑一番，自己又说不过对方，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于是两人便沉默的吃完了这餐不早的早饭，其间偶尔会偷偷瞄向对方，一旦对视上了又慌忙收回目光。
　　吃完后两个人都没有回家的意思，二楼以上都是服装店，沈索是颇爱打扮的人，辰珂一向也注重仪表，这下两人便心照不宣地，默契十足地踏上自动电梯，并肩站着，头各偏向一边。

　　“这件衣服是我们今年夏季的新款，清爽透气，这种白色让您在夏日里看上去特别清凉……”
　　辰珂拿起那件T恤，点了下头，反身把手上的包递给站在身后的沈索：“帮我拿一下，我去试试。”
　　沈索翻了个白眼接过来：“这件T恤不好看。”
　　辰珂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索，哼笑一声：“你想让我穿得和你一样？”
　　听到这个话，连一旁的导购小姐都掩嘴笑了一声。沈索的妆一直化得很丑，衣着装扮也是毫不管搭配是否得当，虽然不至于丑到惊人，但是只要有正常审美的人，见到他，还是不免皱下眉头。
　　沈索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辰珂这才暗暗怪自己刚才嘲讽的有些重了，刚想开口解释，却看见沈索的嘴角上扬了一下。他把辰珂的包又递给导购小姐，说：“你试衣服，我自己去逛一下。”
　　辰珂没有办法，又开口挽留不得，只好任由他走出店门，沈索本来就长得单薄，再加上辰珂心里的自责，他不禁觉得，这下沈索是被自己伤到了。

　　沈索心里有一团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他不是被伤到了，而是被气着了，他知道自己的打扮很丑，可是这样公然的被讥笑，却还是第一次。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径直走进另外一家店里。
　　很冲动的，他要让辰珂认清他的品味。
　　就这样前后进出了约五六家店，沈索手中拎着的袋子，数量也逐渐增多。他低头看了一眼，觉得也差不多了，正想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辰珂，却在低头的一瞬间，透过走廊栏杆下透明的玻璃，看见二楼女装部，一对亲昵的夫妻。
　　沈索的所有动作都停下了。
　　那应该是一对羡煞旁人的夫妻吧，在周六的日子里，来帮妻子买衣服的丈夫高大英俊，气度不凡，而妻子面容姣好，温柔体贴。一切都很完美，如果可以抛开沈索的目光的话。
　　“辰修……”沈索几乎是不能控制一般的，低声喊出他的名字。
　　沈索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再一次碰到辰修。
　　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辰修，如果现在这是你幸福的现状，那么你自认为不堪回首的过去呢，那么现在站在四楼望着你的沈索，你的过去呢，又算是什么？
　　鬼使神差似的，沈索搭了下二楼的电梯，可是出来的时候，却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他站在电梯旁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仍是没有找到。他不死心，大步走着，一家店一家店地向里面望着，还是没有。他一边这么做着，一边觉得自己实在是傻透掉了，找他为了什么呢？可是还是，可是，真的好想再看他一眼，无论他身边站着谁。
　　环绕了大半个二楼，都没有找到。
　　沈索有些心灰意冷。
　　他伏在走廊边的栏杆上，从商场顶端垂下的丝带让人有一种想触摸的冲动，他低下头，看见一楼明晃晃的乳白色大理石，竟有些眩晕。
　　如果不是遇到辰珂，几年前的沈索，那时刚刚被抛弃的沈索不会想到，现在可以这么频繁的碰见辰修。圈子里，另结新欢的，结婚的，不在少数，成削说，没有一个像沈索这样想不开的，其实他也不是想不开，只是对辰修，还有妄想罢了。
　　那的确只是妄想。
　　他摇了摇头，碎发凌乱的铺在额前，他伸手理了理，然后转身。
　　转身，迎面对上辰修和凌馨。

　　那么近的距离，近到沈索可以看见辰修脸颊下靠近下巴处那颗很小的痣。他没有眨眼，睫毛却微微颤着，右手死死攥住衣角，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再与辰修站得这么近，因为看见了辰修的脸，所以再也迈不动一步。
　　他们对视。
　　沈索设想过不下千百遍再次相遇的情景，没有一次与现在相符，他手足无措了。
　　然而辰修的目光只在沈索身上停留了一秒钟都没有，就牵着凌馨的手从他的身侧一擦而过。
　　好像他们从未认识过。
　　沈索呆呆的站在原地，攥着衣角的右手猛然松开，接着，有些释然地笑了。
　　是啊，他还能怎样呢？沈索问自己。且不说自己这样的妆容能否让他认得，就算是认得了，又能怎样呢？像朋友一样上前来抓着手嘘寒问暖吗？
　　不，他告诉自己，我们从来，就不是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