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假手他人

16、Chapter 16

　　Chapter 16

　　成削在门口，风吹过门无声无息地来回摇晃着，阳光在他的眉间打下阴影。沈索并不惊讶地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去而复返的成削，脸上的表情看不大清楚。
　　“你说的话，真是从来都不可信。”
　　不知道为何，沈索的脑海中突然放起那首《someone tell my heart》，无比清晰，一遍又一遍，在两人的身影间来回辗转。

　　一月二十日，公司开始春节前的放假，共七天，与沈索未联系，共十五天。
　　假期第一天，辰珂翻个身然后睁开眼睛，昨天晚上睡觉忘记拉窗帘了，一大早的阳光倾了满床，弄得闭着眼的辰珂眼皮前一阵橙色光斑。
　　再翻一个身，辰珂才惺惺松松坐起来。
　　今天约了和钟湛逛街买点东西，说好了早晨十点。
　　他揉了揉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掀开被子，寒风嗖一下地就钻进来，令人一下就清醒了许多。可是即使不需要那阵冷风，辰珂对这几天梦境的记忆也是清楚到无以复加。他坐在床沿上发了三分钟的呆，接着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本来生活不过是恢复了常态，何况自己一个人在英国生活了三年，孤单已不是常放在心里唏嘘的状态，可是每天醒来总是觉得身边少了一种厚实的依靠感，和一种失去了一个习惯的陌生感。
　　就像他习惯不走进那间客房，而现在不需要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得很，就三个字。
　　他想他。

　　和钟湛像恋人一样交往了一个多月，说是恋人倒不如说更像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最亲密的动作也仅限于偷偷摸摸的牵手，总结起来可以说是规规矩矩的。沈索走后，某天钟湛曾提出搬来和辰珂一起住，辰珂的眉头锁了半天，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婉言拒绝了，钟湛倒是一副很了然的样子，豁达地笑了笑。
　　今天和钟湛逛街，各大商场都在做春节的促销，有的柜台春装都已经上市。钟湛兴趣盎然的样子，试了衣服出来找辰珂评价，辰珂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一个失神想起沈索当年一赌气为钟湛买的那几件衣服，不知道穿在沈索自己身上会怎么样。
　　“辰珂？”
　　“啊……嗯……”辰珂回过神来，点点头，“蛮好看的……”
　　“是吗？”钟湛又看了看镜子，“可是我怎么觉得袖子口有点紧，不太好看啊？”
　　“嗯，”辰珂附和道，“好像是有点紧了。”
　　钟湛回头看了眼辰珂，不说话，隔了会儿又颇无奈的样子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走回更衣室。

　　“想什么呢？”
　　中午想找个地方吃饭，两人在街的同一边走着，却望着不同的方向，钟湛头也不回地问辰珂，语气平淡，话音短促。
　　“嗯……”辰珂的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没想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
　　钟湛轻声地笑：“想什么了才没睡好？”
　　辰珂不由地愣了愣，他问的没错，就像一个怪圈一样，其根本还是在于那个“想了什么”。辰珂突然心慌得很，似乎自己的秘密正被人一点一点挖掘出来，更不要说这个人还是钟湛。
　　见对方沉默了很久，钟湛便不再问下去，只过来牵他的手：“今晚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好久没去了，你去了就知道。”

　　Mr&Mr。

　　站在酒吧门口的时候，辰珂的脑袋“轰”一声响，右手紧紧攥住了衣袖，他没有想到钟湛竟然带他来这里。他依稀记得自己回国后第一次踏进这里，第一次看见那个半醉状伏在吧台上的媚俗的男人，用半迷离半清醒的态度回答自己的问题。现在酒吧的门口还是像那天一样霓虹闪烁，可是自己那天要寻找的人就站在身边，而曾经在里面的人，却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他说过，攒够了钱，就离开这里。
　　“我有快四年没来这里了，好久了。”钟湛走在他前面，微微仰头看那几个闪烁的英文字母。
　　“那今天为什么要来？”
　　钟湛走过来：“因为这次想和你一起来。”
　　辰珂侧了侧头，记忆和现实在他的脑中蜷成一个巨大的纠结，以至于他都不知如何回应钟湛。
　　“我和李梓扬，第一次就是在这里见的……”
　　辰珂还没有说话，钟湛便马上摇头：“对不起，带你来本不该提他……”
　　“没关系。”辰珂很快接口。
　　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仿佛彼此之间已没有空气对流，辰珂脱下西装外套，担在手臂上，走上前横揽着钟湛的手臂：“进去吧，天冷喝一杯。”
　　沈索，只要看不见你本人，一点想念和记忆又能怎样。
　　他自欺欺人地想。

　　事实总是不给人自娱的机会，这句真理，是辰珂后来才发现的。
　　在酒吧里坐定，灯光绚丽地闪动，酒杯和酒杯中的颜色交错相映，男人和男人交换着呼吸和体温，这是人们升华并堕落的地方。不过也许是快要过年了，今天的场面明显冷清了许多，人群分散在稀稀落落的角落里，幽暗，谁也看不见谁。
　　也是很久没有来了，辰珂表现出明显的不适应，震耳欲聋的性感音色的歌曲搅乱了他心跳的频率，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些。
　　“你来了，”酒保走过来，看见钟湛后不带什么讶异的表情，好像他昨天才来过一样，“好久不见。”
　　钟湛的左手搭在吧台上，右手支着下巴：“是好久不见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还记得？”钟湛问。
　　酒保扬了扬手里的玻璃杯：“蓝调布鲁斯。”
　　“不了，”钟湛伸手拦住他，侧过身问辰珂，“你想喝什么？”
　　“嗯？”辰珂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便随口说了一个，“樱桃鸡尾酒吧。”
　　钟湛对着酒保：“我和他一样。”
　　酒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了几下，也不多说什么，点了下头，手中便翻飞出漂亮的技巧，不一会儿，两杯樱桃鸡尾酒推了上来。
　　钟湛接过酒，便皱着眉一下喝下去一半，放下来时脸通红，像是忍着几声咳嗽。
　　“怎么喝得这么急，慢点儿。”
　　钟湛扯着辰珂的袖子，冲他举起酒杯：“你也陪我喝。”
　　“你怎么了……”见对方还是不撒手，辰珂只好端起酒杯，“好好好，我喝，你悠着点儿。”
　　钟湛眯了眯眼，略满意地笑了：“辰珂，你记住，这杯酒是你陪我喝的。”
　　今天的钟湛有些不对劲，本来开始和辰珂交往后，他性格渐渐明朗了些，也是常常带着笑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一来到这里，他就立刻变回刚失去李梓扬时的样子。他绝不是醉了，就这么小半杯酒，他决不是醉了。
　　“吻我。”
　　“什么？”辰珂凑近他，好像没听清。
　　“吻我！”
　　辰珂明明白白听清楚这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的一惊，不仅没有按要求行事，反而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了一步：“钟湛，你还好吧？”
　　“我很好，真的，快点吻我……”钟湛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要去搂辰珂的脖子。
　　辰珂站着没动，任钟湛抱住了自己，他和钟湛从来没有从此亲密过，此时心中竟然紧张地要死。他低头，看见钟湛微微仰着头索吻的样子，反正夜店背景幽黑，没人看见这边，他便缓缓垂下头去。
　　嘴唇在相离一厘米的时候，辰珂仿佛看见钟湛的身后，自己的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好像是沈索。
　　辰珂不禁有些自嘲起来，好像自己还是忘不了那些和沈索关于亲吻的画面，以至于现在和辰珂接吻，幻想到的还是沈索的影子。
　　想甩开那些对于他人的杂念，辰珂闭上眼，安静的吻下去。

　　灯光在三米开外的那两个人的身上来了又走，把人罩在忽明忽灭之间。沈索拿着两杯酒，看着对面接吻的两个人，竟半天都无法动弹，明明知道不应该，明明早知道这些事会发生。
　　那么他是来炫耀，还是来挑衅的。
　　“怎么去怎么久？”左边走来一个男人，拍拍沈索的肩，接过他左手拿的那杯酒，然后顺着沈索的目光望向正在接吻的辰珂和钟湛，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很奇怪，或者是……”
　　男人右手食指点起沈索的下巴：“……很羡慕？”
　　沈索心情有些烦躁，微微侧头躲开男人作势倾下的脸：“没有。”
　　男人觉得索然无味的样子，悻悻地甩了甩手：“那我们走吧，司机已经在门口了。”
　　沈索浅浅地抿了一口酒，转身背对着男人：“不了，我今天不太舒服。”
　　男人箍着沈索的双肩把他硬掰回来面对着自己：“什么叫不舒服，今天不是说好了吗，别闹，我晚上让你好好舒服舒服……”
　　“我是真的……”
　　“闭嘴。”男人的声音迅速低沉下来，似乎很不悦，另一只手抓住了沈索的胳膊。
　　沈索奋力想挣脱开来，却发现没有用，便恶狠狠地出言威胁：“你今天敢对我用强，我沈索让你以后都别想再进Mr&Mr。”
　　“现在小沈索厉害了哈，再不是原来那个涂脂抹粉的小家伙了，敢威胁我了？”男人扬着一边的嘴角笑，“可你凭什么啊，凭你这张脸？”
　　“松开我，我说最后一遍！”
　　男人的脸凑近沈索：“跟我走，我不说第二遍。”
　　沈索的脸色沉下去，他今天是真的很不高兴，而面前的人又来适时地挑衅，他什么也不想，把杯里的酒直接泼到对方的脸上。
　　“啊啊啊！！！”男人猝不及防，立刻捂着眼睛大叫起来。
　　这一下酒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这里来了，许多人向这里走了几步张望着。
　　包括辰珂和钟湛。
　　这时辰珂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那不是幻觉，那个影子就是沈索，在人群中显得特别单薄。
　　沈索也是下意识地就向辰珂这里望了一眼，和辰珂对视上之后，很快收回眼神，把酒杯往吧台上狠狠一置，“哐”地一声，接着转身从人群中穿插而过，离开。
　　“沈索！”
　　辰珂忘了自己的双手还搭在钟湛的肩上，便急急地冲沈索离开的方向喊了一声，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追了过去，只留下钟湛站在原地。

　　“他去追另外一个人了。”酒保站在吧台里，对钟湛说。
　　“我知道。”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脸上没有一点窘色，确切地说，是没有一点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