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千重鲤

3、——T116星。

　　——T116星。
　　这颗星球有些孤独。
　　降落前他表面蔚蓝，我以为和我们的故乡一样，虽然表面百分之八十都是水，但却十分美丽。
　　我幻想着这颗星球也和故乡一样美。
　　但降落后我才发现，这颗星球百分之九十八都是水。
　　只有一座孤岛矗立在海水中央。
　　小岛看起来很原始，从外层看不出有人生活的痕迹。
　　降落时临近傍晚，我不敢一个人去往深处。
　　只在岛边简单吃了两块面包，坐在石头上看了一场十分绚丽的日落。
　　太阳落下后，我感到十分孤独。
　　是比以往流浪于任何星球而言，都要厚重的孤独。
　　这里太安静了，连一只鸟儿也没有。
　　我不禁猜测这颗星球是不是也遭受过毁灭。
　　它也许正在经历重生。
　　我想着这些，昏沉睡去。
　　再醒来时，身旁多了一只庞然大物。
　　我被吓醒了。
　　那是一只熊。
　　一只白熊。
　　他安静地坐在我身侧，见我醒来还伸出手掌和我打招呼。
　　“你是从别的星球过来的吗？
　　很高兴能够见到你。
　　可惜不能够好好招待你了，如你所见，我们这颗星球上，什么也没有了。
　　不，还有！
　　请你等一等。”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然后站起来跑进了海里。
　　他在海水里扑腾了一会儿。
　　上岸时手掌里拎着两条鱼。
　　“你饿了吗？人类得吃熟食，我去找柴火帮你生火。”
　　他又自顾自地忙着跑进了丛林里。
　　我也不明不白地就吃上了它给我烤的鱼。
　　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我们交换了名字。
　　他叫伊布。
　　如我所想，他们的星球也经历了宇宙爆炸带来的残酷影响，海水淹没了他们的星球。
　　许多人都丧命于那场灾难中。
　　但也有不少人在灾难来临前乘坐飞行器离开了这里。
　　包括他最好的朋友，艾比。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离开？”
　　他说：“这是我的故乡，我不想离开，也不愿去未知的宇宙里流浪。”
　　谁想呢？
　　我们也不想。
　　可是当我们无法阻挡灾难，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流浪。
　　“所以你一个人活下来了吗？”我问他。
　　他摇头：“还有一些种族也活了下来，但是他们无法接受每天都吃海里的鱼，喝咸咸的海水，只留在这座孤岛上，什么都干不了。所以后来他们也离开了。”
　　我又问他：“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他又说：“我是一只熊，我可以适应这样的生活。并且我觉得总要有个人留下来，留下来告诉像你们这样的客人，这是什么星球，他曾经是何等漂亮。”
　　我沉默了片刻。
　　他也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问我，外面是什么样的。
　　我回答他：“宇宙里很安静，在航行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或许现在在宇宙里也并不需要时间这种东西了。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永恒，他总让我觉得过于孤独。
　　我不喜欢在宇宙里流浪，所以我总是满怀期待地降落，又带着遗憾启航。”
　　他问我：“为什么遗憾？因为别的星球都不够好吗？”
　　我回答他：“并不，也有一些没有受到波及运转正常的星球，那里很热闹，很美丽，也很好。但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好，我的爱人不在其中，那儿也不是我的故乡。
　　我望着热闹的人群，看着漂亮的烟花，吃着美味的食物，听着悦耳的音乐，我还是会觉得孤独。”
　　他用厚而柔软的胳膊，轻轻地搂了搂我，“Y，我想我有一些懂你的感受。”
　　我靠着他的绒毛问他：“你也很孤独吧。”
　　他说：“我很想念艾比，但是我知道他是人类，没办法在变得这样糟糕的家园里继续生活，所以他走的时候我没有挽留，我只问他还会回来吗？
　　艾比对我说他会的，他还说他永远不会忘记我，我永远都是他的好朋友。
　　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怪他，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就应该相互理解和体谅，尊重彼此的选择，祝福对方过得快乐和幸福。
　　一颗星球从毁灭到新生需要太漫长的时间。
　　可能是我们寿命的几千万倍或是几亿倍。
　　这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太漫长也太残酷了。”
　　我问他：“那你呢？你就不觉得漫长和残酷吗？”
　　他对我笑了笑：“我当然觉得，但是等待也有等待的意义。
　　你看，我今天就等到了你。”
　　那一刻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但我的眼泪就那样夺眶而出了。
　　伊布用他笨重的手掌，轻轻地替我擦去眼泪。
　　“Y，不要哭，这没什么好哭的。任何事情都有意义，你的流浪也是，我的等待也是。
　　我想我们都会得偿所愿的。”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飞行器里拿出了明信片，记载了伊布口中这个曾经美丽的星球的样貌。
　　最后我用宇宙能源照相机，给我们照了张相。
　　相片里我们笑的很灿烂，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就像在某处景点观光一般。
　　看起来那样快乐。
　　临走前我把这张照片留给了伊布。
　　他送了我很多海鱼。
　　我们在五颜六色的晚霞中告别。
　　他一直冲着我的飞行器挥手，和我说再见。
　　我也在心里默默地和他说再见。
　　祝我，也祝他。
　　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