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雪谋局》桃知冰

19、苏望州

　　但谈嫣然却从来没有了解过苏望州，无论哪个都是。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站在了云上，云了解她，但她却不了解云，只能被动的害怕和颤栗着，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她好像灵魂出窍了，把自己置身于环境之中了，看着自己行尸走肉一般的坐在哪里，她听见自己问：“那我之后会怎么样？结局又是什么呢？”

　　结局，一本书的末章，一个故事的结尾，她想知道，她想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苏望州短暂的陷入了沉默，闭了闭眼像是在思索。

　　谈嫣然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时间仿若静止，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为她迷茫的前路点亮一盏灯。但同时，她又害怕着，害怕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戳瞎她本就看不清路的双眼。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终于，苏望州缓慢的睁开了眼，迎上谈嫣然的视线。

　　在她漆黑的瞳孔里，苏望州看见自己很轻的笑了，嘴唇张了张，他听见他说：“你的结局很完美。”

　　那天，苏望州到最后也没有告诉谈嫣然她完美结尾的过程是什么样的，因为他说不出口，他不想让她走上那条路，也不想让她变成那个结局。

　　所以他告诉她结局很完美，因为他会赋予她那个完美的结局。

　　或许真正的过程和结局只有苏望州自己知道，一个很荒谬的，不合理的故事。

　　第一次看见这本书时，是在一家书店。

　　午后清闲，苏望州穿着一身休闲的灰色运动服，个高腿长的勾勒出少年人线条流畅的身材，又因着一张眉目硬朗的俊脸，走进书店时登时就吸引了一小部分的视线。

　　苏望州忽略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若有若的视线，旁若无人的挑选着琳琅满目习题册。

　　周日的书店人很多，附近又只有这一家，人挤着人，闲聊声讨论声不绝于耳。

　　苏望州左耳里塞着一只耳机，另一只掉在胸前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音乐软件正在切歌，不一会，韵律轻缓的音乐悠扬再次想起，隔绝开了左耳里杂乱的人声。

　　伴随着歌声，苏望州拿起一本物理习题册，然后看到下面露出来的东西后一顿。

　　不知是老板整理书籍的时候失误放错地方的，还是怎么样，一本外皮花哨的《重生后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就这样暴露在了苏望州视线里。

　　苏望州顿时头顶一个大写的问号，他平时不怎么看小说，就算看也是要看一些名字正常一点的。像这种花哨的外皮，神一样的名字，放在平时他更是眼神都不会给一个。

　　于是，他正准备移开视线，不再理会这本书，但想着同桌曾说过让他帮忙挑选习题册的话，于是他又看回去。

　　一边嫌弃的抬起那本花花绿绿的，看的他眼晕的小说，一边另一只手准备再抽一本同样的物理习题册时。

　　旁边却忽然开始哄闹起来，不知道是谁在干什么，一群人你后退一步他后退两步的，人推着人从前往后挤。

　　苏望州还没反应过来，前边的哥们就已经开始后退了，眼看着自己崭新的球鞋即将被人踩在脚底蹂躏，他立马一个闪身快速后退躲避，却忘了自己此刻两只手没一个能腾出来的。

　　有些薄的肩膀撞上身后坚硬的铁书架的边边，一股刺痛猛的袭来，苏望州闷哼一声，手里拿着的书也顾不上了，落到地上，发出一阵纸张碰撞的声响。

　　“唔！”

　　前边的哥们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就见苏望州弓着腰捂住肩膀，疼的直抽气。

　　“哎呦哥们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苏望州摆摆手，“嘶…没事。”

　　那人就蹲下去帮他捡书，收拾起来的五六本书递给苏望州，然后带着歉意抿了抿唇：“真不好意思啊哥们儿。”

　　苏望州终于缓过劲来，接过书后再次摇头：“真没事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那人可能还是过意不去，即使苏望州说了没事也还是时不时的投去一个歉意和不好意思的目光。

　　苏望州没太察觉，只觉得后背还是疼，便也没了心情在挑选了，于是抱着那一摞书就去结账了。

　　也是结账时才发现，那本《重生后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也被那哥们儿当成了他的书给夹在了一块儿。

　　苏望州皱起眉头，把那本书拿起来翻开看了一眼，然而就这一翻，一张截然不同的插画页映入眼帘。

　　他骤然与那页上画的人物对上视线。

　　一束阳光透过窗户倾斜而下，正好落在了插画人物的脸上。

　　她的眼睛仿佛透着光，一眨不眨的，眼神柔和而楚楚动人，像璀璨夜空里那颗最亮的星星。

　　苏望州一下就怔住了，挪不开视线。

　　“同学？同学！这本书给我扫一下啊，你回家在看喽。”

　　柜台里，负责收银的店老板一手里着扫码枪，另一只手不耐烦的敲了敲手底下玻璃柜。

　　“啊？哦哦抱歉。”苏望州这才回过神，尴尬的笑了下，把手里的书递给老板扫码。

　　扫码枪滴的一声，苏望州赶紧拿出手机结账后，就匆匆拿着一大袋子习题册和那本稀里糊涂买下来的《重生后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骑上车回了家。

　　直到坐在了书桌前的木凳上，空调的冷风呜呜的对着他吹时，他才勉强算是彻底回过神，看着那本不应该出现在他桌子上，甚至是房间里的书，苏望州顿感头痛。

　　“啧。”他皱着眉头，拿起那本书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没能想明白，一本看封面让人毫无拿起来的欲望，看书名让人毫无阅读冲动的小说，到底为什么卖他56块？

　　凭什么？这是苏望州唯一想问的问题。

　　他越想越气，烦躁的抓了把头发。

　　所以这本书里除了有幅插画值得他购买还有什么？

　　等等？插画？

　　苏望州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开始一页一页的翻起书来。

　　但很遗憾，除了他书店一下子就翻到的哪页本书女主的一张插画外，再无第二张女主的。

　　倒是还有两张男主的，不过苏望州怎么看这男主都不顺眼，于是一气之下把那两张全撕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看着唯一一个被他剩下的独苗苗，这下总算顺眼了。

　　于是，苏少爷满意的下楼吃饭去了。

　　在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一星期或是一个月，再看到那本书是在他妈妈的手里。

　　那个一向强势、掌控欲极强的女人此刻面色阴沉，手里拿着那本曾经被他不小心买来后，又扔到角落里吃灰的书。

　　“解释一下吧，这是什么？”女人的声音很低，像是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却还勉强维持着形象的询问。

　　“书。”苏望州面色无波，内心却被压抑的喘不过气。

　　女人的面色被厚厚的粉底遮的看不出来，睫毛长而卷翘，画着浓重妆容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她深吸一口气，红艳的嘴唇重重吐出来。

　　苏望州明白，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果然，当女人再次开口时，那本书随着她的暴怒一同砸下来。

　　“书？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书？！”

　　肩头被狠狠的砸中，苏望州踉跄一步，低着头不说话。

　　解释没用，他妈不会听的。

　　但沉默也没用，女人仿佛被激怒一般，猛的站起来去揪住苏望州的衣领。

　　少年人身量高，被揪住后只能被迫的弓着腰。

　　两人距离拉近，在看清自己儿子那副麻木而又冷漠的表情后，女人又是一巴掌扇上去。

　　苏望州登时被打倒在地。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教育你你还有脾气了是吧！你告诉我你看这种书是什么意思？！这种情情爱爱的小说谁让你买的？！你想谈恋爱了是不是？啊？苏望州！说话！”

　　“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你现在最主要应该是什么吗？学习！你现在就应该学习！什么小说、游戏，我有没有说过不让你碰！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女人又是一脚踹向他的肚子，苏望州闷哼一声捂住肚子蜷缩起来。

　　“我每天早出晚归的应酬都是为了谁？你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听话啊！”

　　“对不起……妈妈。”苏望州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女人冷眼看着他，不再说话，捂着胸口喘粗气，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仇人的尸体一般。

　　好半晌，等呼吸逐渐均匀后，她才冷漠的带着高傲的再次开口：“小州，妈妈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的，妈妈就你一个儿子，你要听话，你要给妈妈争气，听到了吗？”

　　苏望州的脸贴在冰凉的地板上，闭着眼睛缓缓点头。同样的语气，同样的为你好，要争气，这话他已经听过了无数遍。

　　女人这才稍微消气，正想再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就在此刻响了起来。女人看了一眼接起来，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她嗯了两声，随后说了句马上就径直开门走出去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苏望州睁开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那本色彩明艳的书，正陪着他一起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苏望州才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本书，沉默着一步一步走上楼，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