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黑暗中的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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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喝道：“简直胡闹！”
丹玉眼泪哗啦哗啦流下来。文思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出奇的镇定，以往脸上总有的玩世不恭消散得没有一点痕迹。
阿龙见丹玉哭成这样，非常无奈，放软了语气说：“丹玉，当时是因为你娘临终，放心不下你，我娘才说了这样一番话让她安心。我早同姨爹说清了，这些年我当你是亲妹妹。我不能。”
丹玉大哭着，上前抱住阿龙：“可是表哥，人家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阿龙叹气：“你还小，你才认识几个男人？感情这事要讲你情我愿，你将来会懂的。”
丹玉明显不服气，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只是哭个不停。阿龙拿她没办法，只好先带她下去哄她睡觉。难怪他不爱她，他简直就像她的保姆了。
他们走了片刻，阿青跑了过来，抱怨：“那个大小姐真是让人受不了。哪里有姑娘家追着男人跑的？”
文思脸上一热，想起自己当初还不是成天跟在陈天亚屁股后面。
阿青年纪小，不管大人间的你爱我恨，跳到床上倒头就睡，很快就进入梦乡。
文思坐在窗下，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有点羡慕。
睡吧。趁还没有烦恼，赶紧睡吧。等长大了，就没有那么甜的梦了。
她闭上眼睛，也渐渐有点昏沉。
桌上的灯火飘忽一闪。
青山。
郁郁葱葱的植被，林间时隐时现的动物，天空展翅飞过的鸟儿。
师傅说这里山灵地秀，养育了不少兽妖地精，可是她住了那么久，却什么都没看到过。
师傅还说屋后的净池是集天地之精华的圣水池，长年在这池中沐浴，可以去病消乏，还有治疗伤病的奇特功效。她想大概正是师傅每天都在那池子里泡澡的原因，六十多岁的人了，看着不过三十左右。她进山以前见过最美的女人就是大娘了，可是同师傅比，大娘也不过是白玉兰下一朵牵牛花。
每天的日子都很单调：早课，习字，跟师傅学习各门知识，偷懒睡觉，去河边摸鱼……
后来师傅下山半个月，带回来一个小妹妹，说她叫江明月。
江中明月，可望不可及。她父亲是武林盟主，祖父是一代宗室，哥哥是少年俊才，姐姐是武林美女。而她，是个小恶魔。
江明月同她的妹妹优然是不同的。优然是纯粹的讨厌她，恨她，而江明月只是比较娇纵捣蛋罢了。
明月从来不会按时起来做早课，师傅讲课她听得漫不经心，她偷懒的时候会去师傅那里告发她，会弄乱她写的字，会摔碎她心爱的墨。她起初很生气，但是因为是姐姐，放不下架子去报复，也就忍了。
渐渐的，明月不再来找她麻烦，渐渐的，她开始对她笑。后来明月贪玩掉进河里，她把她救了上来，她终于抱着她哭着喊师姐。
这个小小年纪离家的千金小姐这个时候终于向她低头。
明月不爱写字爱舞剑，师傅把她毕生的剑术绝学都传授给了她。他们姐妹俩时常在月明星稀的夜晚，看着窗外茂密的山林，回忆着脑海里残留着的人间景色。那时候她们都觉得自己快要成了这山中的妖精了。
思凡啊。
一晃八年过去，师傅对她说，悦然，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传授于你，你可以下山了。
送家书，收拾行囊，最后补了明月的衣服，最后去那条小河里踏水。
晚上，明月摸到床上来，抱着她掉眼泪，枕着她的胳膊入睡。
终于要走了。离开这片平静安详的山林，回到热闹繁杂的人间。等待她的是什么？她看得透别人的命，却参不透自己的啊。
师傅说，她在胎中时就不足，是九九极阴的体质，况且七魂六魄不知怎的，在投胎时居然少了三魂三魄，所以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
批的命：“荣极而衰”，似乎就在前方，等待着她去应验……
门上响起两声极轻的扣门声，文思张开眼。
阿龙站在门口，昏暗光线下他的五官柔和许多。他轻声问：“没睡？”
文思抬头看着他，朦胧中她的脸柔美脱俗，阿龙伸出手，但是又没敢抚上去。
“你不要误会。”阿龙说，“我一直当丹玉是妹妹。姨爹也清楚，那婚事并不算数。”
文思撇了撇嘴，“我干吗要误会？你逻辑混乱。”
阿龙一时语塞。
文思轻轻在身后把门合上。两人又站在了走廊里。
“不管怎么说，她是你亲人，又是女孩子，对她好点。”
阿龙点点头。
两人又陷入冷场阶段。
阿龙靠得那么近，低头就看到文思露出的一截洁白的后颈，几缕松散的头发搭在如玉的脸庞边。这些天轻松惬意的生活，让她摆脱了过去病弱的形象，只是还是有点削瘦。
文思开口打破沉默，说：“我……有时候会梦到过去。”
“什么？”
“梦到君悦然的过去。一点零碎的片段。我现在知道她童年不愉快，在家里很受冷漠，她妹妹总是欺负她。我还知道上次那个叫明月的女孩子其实就是她的师妹江明月。”
“江明月？”阿龙说，“这一届武林盟主江明昊的妹妹？”
“是吗？”文思笑，“记忆里做武林盟主的还是她父亲。”
“江家出了好几代武林盟主。这人尽皆知。”
文思往向走廊幽暗的尽头，“她们姐妹俩在山里感情很好，但是君悦然还是下山了。她的悲剧从那一刻开始。”
她用这种口气，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没办法。文思始终无法和君悦然融合为一体。
阿龙叹口气，说：“文思，其实我是北离人。”
文思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他，笑了笑，“我知道。”
“你知道？”阿龙惊讶。
“你说到东岷，从来不称做本国，而直呼其名。我就猜你应该不是东岷人，只是不知道你是北离人。”她上下看了看他，“只是现在看来，你身材高大，应该是北方人吧。”
阿龙一脸愧疚，“我不是有意瞒你。”
“没事。”文思耸耸肩，“我现在是毫无国界概念，我都不知道我是哪里人。照理说君悦然是东岷人，我也该是。但是东岷是她的伤心地，东岷人如此糟蹋她，这里不配做她祖国。”
说到最后，语气带着三分怨恨严厉。文思心里惊了一下，这是君悦然的影响吗？她的怨念还有部分残留在这个躯体里？
阿龙在这时欣喜地说：“那么……跟我回北离吧！”
文思惊讶，“北离？”
阿龙微笑：“我我曾跟你说过我家里是越州。不过此越州，乃北离越州，祖家祠堂就在那里。现在家人都在北离都城朝京里居住。朝京丝毫不比寰京逊色，你或许会想去看看。”
几句话说得文思心动了，不过：“我不能就这样跑到你家里去吃吃喝喝吧？”
身份这东西，玄妙得很，尤其在这古代。一个男人带女人回家，不是认妹妹，就是要娶她了。而她身份暧昧不明，典型的野女人，是清白人家都忌讳的。
而且那种大家族，都有几个老而不死的太婆，活得太久，以至于心理变态，最见不得年轻漂亮的女人，一心要整死整残，发泄怨恨。她虽然不是天仙美女，但也算是漂亮的，落到那种老太太手里，很容易不死也去半条命。
阿龙像是知道文思在想什么：“你是我救命恩人。而且我父母双亡，只有个姐姐，也嫁人好多年了。”
没有公婆和大姑子，却有很多很多钱。阿龙同学，你很抢手哇。
不过，这话说得有点怪，怎么像是在说，我条件很好，你嫁进来吧。
文思脸红了，好在现在很暗，对方看不见。
她嘟哝道：“让我再想想吧。”没有大姑子，还有个难缠的小表妹呢！
阿龙笑：“我只是想带你去看看北离，看看离离原上草，看看皑皑雪山，品尝一下我们北离的美酒，迎着落日纵马草原……”
文思听到这句，忽然想起乔锋和阿朱。不禁七分向往，三分伤感，怔住了。
身后房间里传来一点响声，似乎是阿青梦里呓语。两人这才意识到周围静悄悄的，夜已经这么深了。文思道了晚安，转身回屋。
门合上后，阿龙并没有立刻离去。他看着紧闭的门，充满柔情地微笑着，让一张平凡的脸也显得有几分悦目。
忽然走廊里刮起一阵细微的风，转瞬即逝。阿龙的表情就在那一刻转变，温柔笑意褪去。他望向一处不起眼的黑暗的角落，眼里满是肃杀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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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帝王猛地一挥手，将案上白玉翡翠的笔按扫落到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连万宗都不禁瑟缩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陛下发这么大的火了。
跪在下面的承影捂着断臂，血止住了，但是地上已经积了一滩。
殿里的太监和宫女都退了出去，几个要臣的脸色也都非常难看。只有皇后沈云芙依然端庄地安坐在一侧，平静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废物！”赵珉咬牙切齿，“那么重要的东西居然给偷了去，还让他们放火烧了天宇阁！废了手臂就可以赎罪了吗？你们知道不知道那图和手札关系着本国国防命脉？”
承影立刻道：“罪人立刻以死谢罪！”
“且慢！”沈云芙及时喊住。她站起来，姗姗走到年轻的帝王面前，优美地欠了欠身，“陛下息怒。既然图和手札已经被盗走，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不如让他将功抵罪，把东西追回来。”
赵珉听了，一声冷笑。沈云芙错愕。
王丞相拱手解释给她听：“娘娘，臣以为，追东西，还不如追人。那探子拿到图和手札，想必立刻复制几分，着人送回国。我们要做的，就是将那送情报的人杀掉。”
赵珉对承影道：“就这么办。你们这次给朕清扫干净一点，不要留下半点尾巴。”
承影得令，立刻下去。
“还有。”赵珉喊住他，犹豫了片刻，低声加了一句，“尽量……尽量把原稿……给朕追回来。”
沈云芙不自然地眨了一下眼，微微低下头。
那个承影离开后，承影头领上前来继续汇报：“陛下，北离线报，皇帝萧平病重。不过尚对外隐瞒着。”
赵珉眼里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老狐狸病了？”他望向沈云芙。
沈云芙立刻道：“臣妾派人时刻监视着萧宸妃，并未发现她同北离探子接触。”
赵珉点点头，对承影说：“继续关注，不要漏过半点。”
承影应下，继续说：“关于君夫人那边。那名男子有意请夫人去北离。”
一片沉默。
几个大臣小心翼翼地看到帝后二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十分精彩，却不敢表露情绪。
赵珉冷笑一声：“龙逸飞，你什么意思？”
沈云芙咬了咬牙，唰地跪在赵珉面前，朗声道：“陛下，臣妾斗胆请陛下下诏为君夫人辟谣复誉！”
赵珉英俊的面孔上没有表情，俯视着这个美丽高傲的女子，他的结发妻子。
“为什么？”他问。
沈云芙从容不迫道：“陛下，君夫人心中有恨，恨先帝，恨您，恨东岷。当初先帝就是因为……想要杀了她，但是因为潜太子的缘故而只是囚禁，那时就埋下祸根。而她出宫后没有被抓回来，则是纵容事态的恶化。陛下，如果她被北离抢先得到，她或许会为了报复而解了那密码，背叛东岷。那就无可挽回了。”
她停顿片刻，继续说：“所以，陛下可以下诏为君夫人辟谣复誉，重新厚葬潜太子，化解她心中的怨恨，缓解矛盾。避免她投靠北离。”
赵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皇后似乎还没说完。你心里还有别的方法防止机密泄露吧。”
“是！”沈云芙抬起头，目光灼灼，“第二个办法，也是先帝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杜绝后患。那就是杀了她！”
可是，你舍得吗？
沈云芙无声地问了一句，在心底无奈地笑了。
大臣们都不敢吭声，因为情况已经有点偏向皇帝夫妻间的私事了。
赵珉长久地注视着沈云芙，久到让她双膝发疼，出了一身冷汗。
终于，他垂下视线，说：“就追封潜太子……中山王吧。至于君悦然……就当她……病死了……追封中山王妃。”
众人都俯身答应。
沈云芙眼色一黯。
还是要放她自由，是吗？
你竟如此爱她啊……
珠帘抖动，一个年轻的宫装女子端着托盘姗姗走了进来，脚步轻盈，身影优美，眉目如画。以往陛下召见大臣时，只有万宗在旁边伺候茶水，如今这勤政殿里却多了这么一个俏丽佳人随侍帝王侧。大家都知道，这位正是最近极得圣宠的月御侍。
赵珉看到她，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温柔，接过她递来的银耳羹。
月御侍姿态谦卑恭顺，走下来再给皇后和众大臣一一奉茶。
沈云芙看着月御侍熟练的动作，感觉到上方那个男子的目光也同她一样追随这这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她抿了一口清香的贡茶，合上盖子。
君悦然，为了东岷，为了陛下，你，留不得。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黑暗中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