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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言琳的性取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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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医生一进来,近视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就把整个病房环绕了一圈,最终,他眼里灼灼的光芒在碰到蜻蜓诧异的目光之后熄灭了。
“呃……郑小姐,这两位是……?”
“我朋友,佟庆婷……顾春实。”
我在把“顾春实”这个名字列为我朋友之前,着实也是犹豫了两秒的。但是,最后我还是认识到,如果他不是我的“朋友”,那么还能是什么呢?前男友这种职业的前景只有三种,朋友,仇人,陌生人。现在他已经频频在我生活里出现了,当然不是陌生人,但要说仇人,似乎也称不上。我怎么会觉得一个带着牛奶来看望骨折的我的人是仇人呢?对吧,这不符合我仇将恩报的个性。
所以,就算他是朋友吧,到底朋友这个词拥有比亚马逊沼泽还要宽阔的外延。
小医生点了点头:“那,昨天那位……女士……她不在吗?”
“你说言琳?”蜻蜓扑哧一声笑得像朵花:“她什么时候成了‘女士’了?”
“啊?”医生脸红了,挠挠头:“难道她不是女的吗?”
“不是。”蜻蜓认真地骗人:“她是男的,她是GAY。”
医生脸上原本盛开的小桃花立时被雨打去,这一瞬后满脸便是林黛玉般的悲凉无助。
“呃,”他似乎意识到在病人和病人亲友团面前失态不太好,所以强振旗鼓,打算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却更加暴露了他内心的那个凄惶和那个无助:“郑小姐,你的骨折……嗯,还要养……过上两天,才可以出院……呃,要用单拐撑着,可以吗?”
我困惑,蜻蜓困惑,顾春实也困惑。这不都是废话吗?
那小医生面对着我们不解的目光,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嗯,是这样的,按道理说对完骨头,打好石膏你就可以出院了,但是……嗯,你还是住院两天吧,观察观察。”
“喂,”蜻蜓怒了:“要是打好石膏就能出院,凭什么让我们多住?为了骗住院费?!”
“不是不是,”医生向后退了一步:“主要是,嗯,郑娆之小姐的脚伤有点……嗯,严重,那个,有出血嘛,所以,还要再诊断一下……”
蜻蜓诧异地转头望着我:“娆胖,这么严重?”
我无辜地摊了手:“我也不知道啊,医生,我会死吗?”
医生抬起衣袖擦擦汗:“呃,不会。”
也许是他的神情太不诚实了,蜻蜓急了。她立刻站起来,拽住了医生往门口走去:“大夫,你和我说,说实话,咱们到外头来说,娆胖……”
这病房的破门,一开一关都嘎吱嘎吱乱响,隔音效果倒好,我在里头完全听不到外面那俩人在说什么。
他们会说什么会说什么呢?我死都不相信我的脚伤会那么严重——要知道,我表哥当年登山一路滚下来整条小腿断掉,也才在医院呆了一天不到,我这脚腕……还需要观察再诊断?
我只是骨折啊,不是玻璃骨症啊!
而我这宁静又优雅的纠结似乎碍着了某位仍然留在病房里的男士的事儿,他咳了一声,我没理他,于是他又咳了一声:“郑娆之?”
我从海潮一样汹涌大雨一样滂沱的沮丧中掉出来:“啊?”
“呃,你……你是不是去应聘晚报社的助理编辑了?”他硬着头皮问。
“啊,是。”我挑起狐疑的眼:“干嘛……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生活版面的主编是我姑姑。就是住在你家楼上的那个姑姑……”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那个一脸认真的男人。
人说话,总得是有个目的的,可是他和我说这个——目的何在呢?
如果我再漂亮一点再苗条一点,我当然可以怀疑他是想追我,问题是,现在这个假设应该不能成立吧?所以,他和我说这个,难不成是指示我贿赂他?
“嘿嘿。”我对他挤出一个无比呆傻的微笑:“然后呢?”
“呃……”估计他也想不到我会这么回答,两道眉瞬间蹙在了一起:“啊,就是和你说说,没别的……你这样能去上班吗?”
我摇头。
“那你怎么参加培训呢?”
“不参加。”
“那你怎么工作呢?”
“……估计不会让我去了吧。”我眨眨眼,想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但是,我失败了。
“嗯,”他点点头:“要不我和我姑姑说说去?”
“谢谢。”我的脸一定够生硬:“可是我现在没钱。”
“不要钱,不要钱,咱们是这么久的老同学了,哪儿还能要钱呢?”他立刻自然起来,笑得很欢实:“你的能力还是挺强的,应该不会辜负我的举荐吧?”
他怎么知道我能力强不强的,我腹诽——难不成是从我增肥时那排山倒海般强大的意志力和执行力中推断出来的吗?
“对了,你和你那小姑娘成了没?”我不想看到这厮一脸得意,想了半天,总算是抓到他的痛脚。
不出所料,他的脸瞬间灰掉——这一幕有点儿熟悉,刚才,那小医生就在同样的地方显示了同样的转变。
“别提肖音好吗?”他有气无力:“那小姑娘快把我逼疯了!”
“呃?”这下换了我悠然自若了:“我觉得她挺可爱啊!又那么主动……你不是就架不住姑娘主动追你吗?”
他脸红了。嗯,他脸红起来,还真好玩儿。从脖子根到耳朵再到额头,一点儿一点儿地红起来,变成过年时挂的红灯笼模样,最后那红色浓郁得成了红豆的红——他本来就是偏圆的脸,现在真像是一颗八宝粥里的大豆子!
嗯,八宝粥……我咽了口口水——慢火熬煮出来的甜美食物,香香糯糯,每一粒米每一颗豆,都入口即化般柔软。好想喝八宝粥啊!
而一想到八宝粥的美味而口舌生津,我就立马感受到了另一种生物性的冲动——我要喝水,我口渴!
从楼梯上歪下来已经这么久了,我只吃了一个苹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忍耐得了的事情啊,简直和某篇课文里头的志愿军战士有一拼——一个班的人在坑道里分吃一只苹果!
但是,仍然沉浸在无边羞赧中的顾春实没有发现我的需求,他还是满脸通红地企图解释:“我没有……那是我的学生,她才初二,我怎么可能嘛。而且喜欢她的小男生也挺多……”
“是啊是啊。”我用自己马上就要冒火的嗓子吐槽他——我真是个敬业的人:“不愧是早恋的顾老师,完全可以理解学生的青春期冲动啊?完全不反对他们恋爱啊?马上就要给学生们保媒拉纤了哈?”
如果人的脸会像气球一样涨爆的话,顾春实应该在这一瞬间爆了十七八次了。
而言琳的电话救了他。那把嘹亮的花腔女高音立刻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喂,娆胖哇,我给你炖了猪脚汤!马上就上来了哈,你等等!”
“你先给我买瓶矿泉水吧。”我哀嚎:“我喝了你放在这的猪蹄汤,快要咸死了!”
但是,回应我的哀求的,是嘟嘟嘟的挂断音。
难道我损一下顾春实就这么伤人品吗?难道我要在大家的集体无视下活活渴死吗?
门外传来了高跟鞋铿锵的声音,言琳那自来熟的招呼响彻走廊和每个病房:“哎呀,医生啊,你们聊什么呢?我先进去了哈!”
话音未落,那个袅娜的女人就飘了进来。她淡然地瞄了一眼顾春实:“哎呦喂,顾春实,你也在啊?怎么脸红成这样?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啊?”
顾春实快吐血了吧,我真诚地向他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但是,我的目光被言琳挡住了。她把手上拎的饭盒打开,又从筷子袋里掏出一只调羹:“娆胖,要我喂你吗?”
“我不要喝猪脚汤!”我含泪:“上次那一份已经快把我咸死了,而且除了那个苹果之外我完全没有得到水分摄入,我要变成咸鱼干了!”
“蒸南瓜不错。”她气定神闲地吐出这样残忍的字句:“蜻蜓怎么不给你弄点儿水喝?”
“是医院停水!”蜻蜓从门口杀了回来:“不能怪我。”
而在蜻蜓的背后,那个面色悲怆的小医生,以半跌撞的步伐过来了:“您好,病人现在不能喝猪蹄汤……”
“怎么不能喝?”言琳很诧异:“吃什么补什么……”
“她现在应该吃点儿清淡的。”很明显,医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被说成是“男性”的他所钦慕的人儿:“可以给她炖鱼汤什么的,再过两个星期,才能喝骨头汤,因为刚骨折之后盲目补钙反而不好……而且说实话,给她进补补大发了更加不好,嗯,至少容易长胖啊。”
你去死吧。我腹诽,我原本看在你是个痴情人儿的份上还打算帮帮你呢,居然说我容易长胖!哼!
可言琳居然心悦诚服地点了头:“哦,是吗?那这猪蹄汤就不给她喝了,谢谢您提醒哈!”
小医生的脸一阵儿红一阵儿青,他就这样痴痴地目睹言琳起身,目睹她娉娉婷婷地把保温盒扣好,目睹她将调羹放回布艺筷子袋里……那眼神儿啊,用纠结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他一定觉得自己也是个GAY吧,他一定心如刀割吧,他一定想要对月长泪吧!
“啊,”言琳突然对医生开了腔,她瞄瞄那医生的胸卡:“冯医生,我想去一下洗手间……请问在哪里呀?”
这冯医生一咬牙:“洗手间的男女标志掉了,就是走廊左边最尽头那里。”
言琳笑得灿烂:“谢谢您啊!”
冯医生万千心碎状。
目睹言琳出门,蜻蜓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也跟着跑了出去。我以为她也要去洗手间,没想到她很快就给我端了杯水进来。
“我爱你!”我望着那杯子里清亮亮的水,幸福得都快哭了。
当我终于品尝到水的滋味,还幸福地在口中回味那微有甘甜而润泽的感受时,一路疯狂的高跟鞋声音砸进了病房。
“冯医生!那是男厕所!”言琳面红耳赤:“你有没有搞错!”
“……”冯医生那个囧啊,他也瞬间脸红了:“你要上……女厕所?”
“废话!”言琳大怒:“我哪儿不像个女的?”
“可你不是男的吗?”冯医生从前一定是个好孩子,听什么就信什么,现在还傻不愣登地和言琳争辩她的性别。
“你才是男的!不对你本来就是男的!”言琳火大了,疯狂了,从包里一把拽出身份证:“看到没,言琳,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男人了?你哪只耳朵听说我是男人了?”
冯医生的脸啊,实在是太戏剧性了。他面部肌肉抽搐,唇角颤抖,徐徐地抬起了手,指着抱着门框憋笑憋得快要昏死过去的蜻蜓:“她说你是男的……还说你是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