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风》斯人似锦

28、沉醉

　　是运动会结束那天，陈生参与的4x100接力取得文科班第一名的好成绩。

　　几个人商量后决定今晚下馆子。

　　陈生自然是要带上他的新晋男友。

　　尹建几人听谢闻意也要来，干脆又多喊了几个朋友。

　　吃火锅还是要热热闹闹的好。

　　一大帮子人一放学就一起走路去了学校后面他们常吃的一火锅店。

　　尹建提前给老板发消息，给他们留了大桌子。

　　陈生晚他们一步，他要带着谢闻意先去车库骑车。

　　恋爱关系是前天晚上确定的，陈生的自行车是昨天早上失业的。

　　谢闻意的车筐里丢两个书包即将成为常态。

　　两人到火锅店，尹建旁边空着两个位置，陈生拉谢闻意坐过去。

　　桌上都是相熟的人，除了谢闻意。

　　曾然也在里面，率先跟谢闻意打招呼，接着其他几个人都跟着喊一声。

　　不知是哪个自来熟问了句，谢闻意这大佛谁带来的。

　　陈生举手，“我带的。”

　　宣示主权似的。

　　谢闻意“嗯”一声，眼也没抬一下。

　　两人刚坐下，板凳还没热，锅就上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陈生如是说。

　　艳红的锅底里花椒八角生姜各式的调味料，一桌子人光是闻味儿都要流口水。

　　陈生罕见地没有急着去挑碗里的底料，戳了尹建手肘，尹建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拍脑门：“我忘记了！”

　　“你怎么没把自己忘了？”陈生呛他。

　　尹建双手合十抵在胸前，向谢闻意道歉：“不好意思啊，忘记你不能吃辣了。真忘了，今天太兴奋了。”

　　为弥补，尹建去给谢闻意要了个大碗倒上茶水，让谢闻意涮涮吃。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谢闻意接过尹建递过来的碗，末了补上句“谢谢”。

　　陈生这顿饭没怎么吃，忙着跟谢闻意搞小动作。

　　谢闻意一只手被攥在陈生手上，任由摆弄。

　　对于这种桌子下面牵手的把戏，陈生好像很受用，不肯放开，手指临摹过谢闻意的掌纹，痒痒的。

　　到饭局快结束，谢闻意催人快吃饭，玩一晚上了。

　　陈生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谢闻意的手，转而去吃谢闻意刚刚给他夹的菜。

　　吃完，谢闻意去骑车，陈生跑去隔壁小卖店买了两瓶乳酸菌。

　　里面几个人车都放在学校懒得骑，正商量怎么谁跟谁拼车。

　　陈生反坐上自行车后座，朝还在门口的几个挥手：“我们先走一步啦！”

　　自行车的车筐里两个书包交叠放着，上面躺了两瓶乳酸菌，其中一瓶已经被陈生打开喝掉一半。

　　陈生在后座宣扬他的养胃小指南，说是吃完火锅一定要喝一瓶这个。

　　谢闻意没接收他的小指南，说：“嘴馋还要找理由。”

　　陈生一下子坐起来，“你敢说我？！”

　　谢闻意空出一只手反过去拍拍他：“不敢不敢，坐好。”

　　陈生缩回去，继续他的养生之道：“这个习惯我从初中开始就在坚持了！厉害吧？”

　　“吃完火锅一定要来一瓶饮料的习惯？你不吃火锅也喝。”谢闻意拆穿他。

　　陈生不恼。还跟谢闻意解释：“饮料也是不一样的好不好？就比如吃薯片要喝可乐，吃麻辣烫要喝雪碧……吃火锅就要喝乳酸菌咯。”

　　人歪理也歪。

　　谢闻意只能道：“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陈生好奇。

　　谢闻意将刚刚陈生说的全部复述一遍，表示自己之后会提前给他买好，得到陈生的一声惊讶和“谢闻意，你怎么这么好？爱死你了！”

　　聚餐花费了点时间，到小区已经是八点多。

　　左小青今天回来了，此时陈生家里的灯是亮的。

　　陈生想起左小青不在的那几天他都是把谢闻意拖回自己家住的，今天谢闻意还跟他回去吗？

　　“你是不是还有衣服在我家里？”陈生试探问到。

　　谢闻意也看见了陈生家里亮起的灯光，说：“没关系，明天我来拿。”

　　谢闻意的家里一直是黑黑的，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他不在，那里就没有人。

　　陈生拉起谢闻意的手：“还是跟我回家吧，妈妈说不定做了宵夜呢。”

　　哪有刚吃完晚饭又要吃宵夜的。

　　谢闻意听着陈生蹩脚的借口，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谢闻意问。

　　陈生背起书包，顺手拿出谢闻意的书包背在胸前。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家里没有人等你，就去我家，我等你。”

　　“反正我家也经常没人。”

　　楼道里的声控灯有点不灵敏，陈生说话的时候也没感应到，只有路灯微弱照过来的光照亮一点。

　　谢闻意看见陈生的眼睛那么亮，他想起阿勒泰的一片湖，叫喀纳斯湖。

　　蓝绿色的湖水不管在何时都是清澈见底，和陈生的眼睛一样的亮。

　　落叶会在上面留下涟漪，鸟雀掠过湖水，打乱倒影。

　　“走吧，上楼。”谢闻意从陈生怀里巴拉下自己的书包背上。

　　陈生还不太乐意，他帮自己男朋友背一下书包怎么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发现门是开着的，反手在书包侧口袋掏钥匙的陈生手一顿，收手去开门。

　　左小青在厨房忙活，看来是陈生明天的早饭。

　　陈生喊了声，左小青没回头，让他回来就先去洗漱。

　　两人对视一眼，谢闻意也开口喊道：“左阿姨。”

　　左小青这才回头：“哟，小意来啦？阿姨这会儿忙呢，让陈生好好跟你玩哈。”

　　陈生拉过谢闻意的手举起来：“放心吧左女士，谢闻意今天住我们家，我会好好帮你照顾客人的。”

　　打完招呼，两人各自回去房间换衣服洗漱。

　　坐上沙发时，左小青也忙完，跟两人端了水果来。

　　陈生刚洗完的头发散发一股暖烘烘的味道，谢闻意照常想上手摸摸，抬起的手在余光看见左小青后又僵在半空。

　　左小青察觉到他的动作，笑着自己也薅了一把，说：“他这头卷毛摸起来是不是很舒服？自来卷，小时候给他梳头发他就要哭，说好痛，要把头发剃掉。”

　　谢闻意失笑，僵在半空的手复又抬高，最后落在陈生的头顶。

　　“长大一点就不哭了吗？”谢闻意问。

　　“嗯……小生只有三岁之前被我带在身边，后来工作忙起来，只能请保姆带他。我是去年才把重心放回家庭的，小生的人生我是不是已经错过很多了？”左小青说完颇为自责，她对陈生的部分溺爱原因也是因为自觉亏欠，舍不下心不去放纵孩子。

　　陈生出声：“我长大了就不哭了！我现在梳头发也不会喊痛的！”

　　他不想这伤感的氛围延续，过去的事就是过去式，他早就没有在自己睡觉时因为怕黑而红鼻子了。

　　谢闻意这才懂陈生说的“自己家也总没人”是什么意思了，也懂为什么陈生总想把他往家里带。

　　原来是在安慰他。

　　以前的谢闻意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会孤独，现在看着陈生，他却在害怕陈生会孤独。

　　睡觉开小夜灯是不是因为还是怕黑？

　　谢闻意一阵无言，在陈生头上的手滑落到陈生肩上、手上。

　　在左小青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捏了捏陈生的手指。

　　陈生回握住他的手，藏在自己背后。

　　时间差不多，左小青没聊几句就打算去睡觉。

　　两人还在客厅，没人之后陈生就更加放肆，贴着人，还要抱谢闻意的手臂。

　　谢闻意撩起陈生的刘海，在额间轻轻一吻，问：“不怕黑？”

　　陈生笑起来：“有你在就不怕。”

　　谢闻意捏捏他的脸：“就会甜言蜜语。”

　　陈生得意洋洋：“你敢说你不喜欢？”

　　“……最喜欢了。”谢闻意又凑近亲一下陈生眼角的那颗痣。

　　“天呐谢闻意，你怎么这么会，是不是背着我偷学了？”陈生将脸埋进谢闻意的颈窝，刚刚谢闻意亲得他眼睛痒痒的。

　　“看见就想亲，算不算你教我的？”谢闻意的声音混在电视节目的声音里，陈生觉得谢闻意比主持人说话还好听。

　　这么闹一闹，陈生有点迷糊，被谢闻意归结为困了想睡觉。

　　于是陈生就被架到卧室。

　　陈生：“？”

　　我还没够呢，这什么意思？

　　谢闻意给他掖好被子，拉开床头的小夜灯后就要走。

　　陈生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拽住谢闻意的衣角：“不行。”

　　“什么不行？”谢闻意不解。

　　“我看人家谈恋爱都是要亲那里的…”陈生说完努努嘴，满脸期待。

　　“没有人家，人家是人家。”谢闻意不想懂，干脆装不知道。

　　陈生没得逞不高兴，“哼”一声就把脸侧过去不看谢闻意，嘴里还念：“谢闻意，小气鬼。”

　　谢闻意无奈，真不知道他又哪次是坳过陈生的，每次陈生一摆出这副姿态，他不自觉地就妥协。

　　“就一下。”谢闻意说。

　　陈生高兴了，脸转过来。

　　谢闻意低头，唇瓣相贴，一触即分。

　　明明在眷恋，又害怕似的快速离开。

　　陈生眼睛都没闭，亲完了还愣着，不敢想象刚刚的那一瞬。

　　“亲傻了？”谢闻意戳戳陈生的额头。

　　“……明天早上还要一个可以吗？”

　　“……睡觉。”谢闻意起身走出房间，关上门。

　　陈生抿唇，刚刚的一点睡意全部消散了，只剩唇上还残留的冰凉触感。

　　谢闻意的嘴好冰，像夏天的绿豆冰沙进嘴的第一口。

　　陈生使劲眯一下眼睛，把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留下些比较喜欢的当作今晚的做梦素材。

　　一夜都是好梦。

　　第二天陈生睡到日上三竿，没人叫他起床，更没人拉开他房间的窗帘说“再不起早饭就没了”诸如此类的话。

　　一般只要周末他和妈妈都在家，妈妈就会拉着他一起上街买菜。

　　今天家里很安静。

　　陈生悠悠转醒时已经十一点，还是被厨房的饭菜味闹醒的。

　　在家不用换衣服，陈生穿着睡衣随便洗漱一下就出去了，谢闻意应该醒了很久了，在等他去找他呢吧。

　　推开门，谢闻意坐在餐桌前择菜呢。

　　听到开门的声音，谢闻意侧身朝这边看来。

　　陈生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谢闻意旁边的椅子上。

　　“我说我妈今天早上怎么没来叫我起床。”陈生把椅子拉得靠近谢闻意一些，手臂贴着人，随手抓起桌上的包子塞进嘴里。

　　谢闻意还在帮对面的左小青择菜，看陈生吃了包子，问他：“是你爱吃的那家吗？阿姨跟我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你小时候每天闹着要吃的这家早餐店。”

　　陈生吃包子的动作一噎，因为上学和距离问题，他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家包子了，刚刚第一口，他甚至没尝出来是那个味儿。

　　细细嚼下去，好像真的不是那个味道了。

　　其实真的变了，他上初三的一次假期，专门起个大早骑车去买，发现店换人了。

　　虽然还是早餐店，但老板不是之前的那个了，包子的味道也不一样。

　　那天他吃过后就再也没去过。

　　陈生还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是！这家超好吃的！你吃了没有？”

　　谢闻意和左小青同时松口气，谢闻意摇头：“我和阿姨吃了别的，这个专门带回来给你的。”

　　左小青接话：“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昨天说起你小时候，我今早就想起买这家包子了，不过店面我看着有点眼生，应该是重新装修过。”

　　“嗯嗯，这么多年，早就该重装了。”陈生赞同地点点头，见谢闻意腾不出手，抓起一个包子喂到谢闻意嘴边。

　　谢闻意愣一下，还是用嘴接了。

　　左小青也没说什么，只是还在谈陈生三岁以前的事，依旧偶尔回来陪陈生的那些日子。

　　遇到左小青记错讲错的地方，陈生也不反驳，全盘认下。

　　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计较过去做什么呢？

　　中午左小青炒了一盘红椒炒肉，还烧了个鸭子，里面加的土豆和青豆，最后是一碗番茄蛋花汤。

　　陈生很开心的吃了两碗饭。

　　至少他喜欢吃红椒妈妈没有记错过。

　　饭后谢闻意默默收走碗，左小青想栏，被陈生喊住了：“他没做菜就得洗碗，说是习惯。”

　　左小青抬起的屁股落回去，见谢闻意走进厨房，水声哗哗流来。

　　“小生啊，妈妈问你点事哦。”左小青压低声音道。

　　“你问呗。”陈生吃饱了，懒散地摊在沙发上。

　　左小青凑近，问道：“小意家里，是不是有问题？”

　　陈生诧异的偏头看她一眼：“妈，你哪听来的？”

　　左小青：“小区有阿姨告诉我的。她说常看你跟小意在一起，就告诉我小意好像一直是一个人住，你好心帮助同学。”

　　陈生声音也小下来，说：“他是一个人住，但是他有爸爸妈妈的。就是太忙，跟你们一样，所以他就一个人住嘛。”

　　末了，陈生又补上一句：“人家家里没问题，你别听小区那些婆婆阿姨叔叔爷爷瞎说。”

　　左小青点点头：“那确实也是个可怜娃，那么乖呢，要不就让他住家里来跟你搭伴？我看你可喜欢人家。”

　　陈生手肘杵了一下自己妈妈：“明明是他喜欢我！”

　　左小青笑他：“你看你那样子！”

　　陈生不理人了，要谢闻意一会儿来哄。

　　左小青去阳台上接电话的时候，谢闻意洗完碗回来，自然坐到陈生旁边，给他剥橘子。

　　橙黄的橘子甜丝丝的，陈生一口就要吃掉半个，剩下半个撕成小瓣放桌上留给谢闻意。

　　要不是自己妈妈还在，陈生是想直接喂到人嘴里的。

　　左小青接完电话回来，告诉陈生，他爸今年可以早点回家。

　　陈生点头，没看出来多高兴，只是说：“好吧，我想要的一个游戏模型我记得只要海市有，可以让爸爸给我买回来吗？”

　　“自己给爸爸打电话。”左小青知道陈生因为爸爸工作的缘故，父子俩不怎么交流，所以很热衷催促陈生给陈显华打电话。

　　“好吧。”陈生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照做。

　　爸爸说话有一点凶，陈生不记得小时候是怎么样的，但是长大之后就很少跟爸爸说话。

　　谢闻意在剥第二个橘子，陈生电话没打完，他就把剥好的橘子放在桌上等陈生自己一会儿来吃。

　　眼看深秋季节，教学楼下的那棵大榕树也要掉完叶子，陈生平时扫工区都不见有多少落叶。

　　天气冷下来地又快又急，几乎就是几天的时间，完全没有过渡地降温。

　　寒潮突破秦岭和大巴山的阻拦，径直南下到达川城。

　　早上，北风一吹，陈生直打哆嗦。

　　他里面还穿着短袖，外面只套一件薄薄的夏季校服外套。

　　谢闻意在修自行车，今早刚下楼，他们就发现自行车的车链掉了，还是两台都掉了。

　　不知道谢闻意穿得多不多，穿得少也不能上去换，他们快迟到了。

　　谢闻意也注意到骤降的温度，让陈生先上去换件厚外套。

　　陈生就是吃了人懒的亏，再加上快迟到，他没上楼，一个劲催促谢闻意快走。

　　自行车修好，陈生挪上后座，抱着书包缩起来。

　　反正到教室就暖和了。

　　车动起来，风打在脸上，陈生把脸埋在谢闻意背上，迷迷糊糊想明天要多穿点。

　　谢闻意挺直了背，明显是想给他挡着。

　　只是明天没能如陈生所愿多穿点。

　　陈生当天夜里就感冒了，还发了高烧，原因是早晚都吹了寒风，抵抗力不太好就发烧了。

　　谢闻意倒是没什么事，穿了冬季的校服外套，虽然没套夹层，但能防风。

　　一到换季，陈生就会因为懒而生一场小病。

　　这次也算是没打破规律。

　　陈生感冒难受，睡觉之前想跟谢闻意讨个亲亲，又觉得生病了不能亲，就眼巴巴地看着谢闻意。

　　好不可怜。

　　谢闻意只好又重返回床边，掀开陈生的刘海：“亲这里好不好？”

　　陈生抿唇，很不愿意，但是只能这样。

　　这次的唇是温热的，陈生眯起眼睛，他很喜欢谢闻意亲他。

　　哪里都喜欢。

　　一吻落下，谢闻意起身，检查陈生的被子有没有乱，最后才出去。

　　陈生吃过药，睡意就来得快，谢闻意没走多久，陈生就安然入睡。

　　谢闻意在房间接起电话，应付的意味明显，到最后还是松口，对着电话那边说：“下周放假去。”

　　房间归于寂静，万籁无声的夜里，谢闻意看着自己手臂上都好得差不多的伤，恋恋不舍地滑过。

　　这些伤上的药都是陈生给他上的。

　　他快抓不住陈生了，谢闻意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