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轮回》佾湉

14、第十四章 前尘过往 谁饮清酒醉疏狂

　　穆寒卿与那四人缠斗片刻，便知道这些妖并无杀意，不过想拖延时间，然越是这样，心底越是不安，就在心情焦急到极点时，那四个身影竟突然消失。
　　身边的结界也开始逐渐消散，一道长廊呈现在眼前。
　　穆寒卿立刻便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那个身影。
　　虽然看不见面容，但那凛然霸道的气息和暗紫的长发却告诉自己，那就是苍狼。
　　果然，苍狼转身，关切的声音穿过空气直直入耳。
　　“寒卿，可有受伤？”
　　寒卿只觉心底的石头终于放下，传声道：“我没事，你安全便好。”
　　两人隔着长廊相互对视，仿佛忘记了所处的地方，世界只余二人，再无它物。最后倒是看的那妖界右使有些不自在，只好轻咳着唤回两人的眉目传情。
　　穆寒卿立刻发觉大殿之中还有别人，脸上的温和一瞬间退却，周身气息骤冷。

　　“穆寒卿，你不用那么防备，既然你是有求于我，是不是态度应该好些？”那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此时穆寒卿已经走到苍狼身边，双目一片凌厉：“右使搞错了，我不是有求于你，我是来讨个公道，问问我是怎么得罪了妖界，要苦苦追杀我那么久。”
　　那妖界右使倒也不急，琉璃宝座上换了个姿势，道：“这件事情说来复杂，不过有一点，至少我棠棣，从未对你下过绝杀令。”

　　此话一出，苍狼穆寒卿脸上都是一片讶异。
　　棠棣随意的笑笑：“长夜漫漫，两位不要干站着，现在你我不是敌人，不如坐下来好好理理清楚。”

　　妖城月色淡然，从雕花窗中透过。
　　穆寒卿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坐在落雪妖楼的最高层，喝着妖界都一滴难求的岚清玉露酒，与那妖界的右使，秉烛长谈。

　　棠棣白皙的双手托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缓缓放下酒杯，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穆寒卿，我真的从未对你下过绝杀令。”
　　棠棣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只要知道有四界存在的人，都知道落月公子先叛天界，又叛妖界，后来引发三界追杀。
　　天界所犯何事不知，但是妖界的事情倒是都有耳闻。
　　传说，落月杀了妖界的宗主-----千华，也就是棠棣的亲生哥哥。
　　说起来，哥哥是如何结识的落月，没有人知道，两人是敌是友，也众说纷纭。
　　至于落月是不是曾栖身妖界，也都只是大家的猜测，没有过证实，但是，这个传闻却从未断过。
　　因为哥哥曾经下令将落雪楼的最高层封闭了很很久很久，不准任何人进入。然别人不准进，他自己却常常出入，还经常彻夜呆在其中。
　　还有人说曾经看到过一抹身影，但身形并不是哥哥，于是，传言更甚。
　　后来，有一日，凄厉的喊声突然从落雪妖楼传来，我们碍于哥哥的禁令不敢进去，然听清那声音是哥哥发出来的时候，大家终于忍不住了，不顾禁令的就冲了进去。

　　说到这，棠棣眉间微紧，双目幽深，似是已经陷入那日的景象。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落月公子，一身黄衣，双瞳淡蓝，即便是叛天，依旧飘然如仙。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仙子般的人物，却满手都是血，哥哥的血。
　　哥哥就躺在地上，衣衫破碎，血污流了一地，胸口正是落月公子传说的武器，长月刀。

　　看到这一幕的我们都呆住了，大家立刻反应出是落月伤了哥哥。
　　可是就待我们想上前，落月竟先于一步将哥哥抱了起来，急速从窗子间飞身而去，身后冷冷丢下一句：“他的命是我的，伤他的人也是我，有什么仇，就来找我吧，落月恭候。”

　　我们这番才反应过来，妖城所有的人都冲出去围剿落月，然重重包围里，仍是让落月跑了。
　　妖城左使镜瞳是最后在妖城见到落月的，据他说，是落月杀了千华哥哥。
　　他说他看见哥哥那时无力倒在落月怀中，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妖气。
　　要知道，我哥哥千华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但是却是个绝对有亲和力有威望的宗主，妖城几乎所有人都很爱戴他，听说他死于落月之手，再加之那一天确实有太多人目睹了那一切，大家便也不再怀疑。
　　落月杀了宗主的事情，便是这么传了出去。

　　说到这里，棠棣抬首，又是一杯酒下肚。
　　苍狼不动声色的坐在原地不动，穆寒卿却淡淡开口了：“右使大人，按照您的说法，您自己难道不怀疑么？”
　　“怀疑？”棠棣声音微沉：“我当然怀疑！”

　　如果说一开始我还相信确实是落月杀了哥哥，可是事后想想，再加上后来妖界的事情，我越发的觉得怀疑。
　　在妖城如此大规模的绝杀下，落月还能安然逃脱，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一定是哥哥帮了他。
　　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要相信哥哥会帮一个要杀了自己的人。
　　而且，那日哥哥见到我们闯入时明显的是想要说什么，只是先行被落月现行打断，才没来的及说。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妖城左使，镜瞳。
　　当时我们只见哥哥重伤，并未看到哥哥身死，所以，所谓的真相，都是出自镜瞳的一面之词。只不过他身居高位，势力很大，又是当时那番状况，大家才不曾怀疑。
　　然后来的千年多，他对内狠狠打压我，尽可能的霸占所有权利，对外则是用为宗主报仇的幌子，倾了全力的追杀落月。
　　这一点，太过于奇怪。
　　我总觉得，他想报仇是假，杀人灭口才是真！

　　这些年我们都在找落月，但是我的命令是不准杀，只活捉，我一直觉得落月还是跟哥哥在一起，我总觉得，只要找到落月，就能找到哥哥，这一切就能全部能弄清。
　　但是，镜瞳的命令，则是绝杀。
　　他的势力本就比我大很多，我虽然心知有问题，却不能真的将想法说出来，毕竟，我的话必然不会被信，若是我也倒了，妖界必然全部落在镜瞳的手中！
　　说到这，棠棣一顿：“穆寒卿，你不会没感觉到，追杀你的人目的并不很一样么？”
　　穆寒卿沉思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确实，追杀他的人有些是直接以命相博，但是也有些人只是想困住自己，只不过性命关头，穆寒卿没有多想罢了。

　　棠棣看穆寒卿已经几分相信，接着道：“所以，穆寒卿，其实我并不在乎落月的性命，我甚至不在乎什么灭境之瞳，我只是想知道我哥哥在哪里，仅此而已。”
　　穆寒卿看着那个王座上的清丽女子，悠长的眉目间，是点点的哀愁。
　　其实，棠棣也不过是个想要找到自己亲人的女孩子。

　　“可是，”穆寒卿话锋一转：“我真的不是落月。”
　　棠棣听罢，缓缓也点了点头：“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像。虽然知道落月公子易容之术很强，但是你两人的气质虽然有些相似，但是仔细观察，还是有些不同。”

　　穆寒卿长长舒了口气。
　　虽然，这一切并不能让自己免于追杀，但是，他至少证实了，自己，真的不是灭境之妖。
　　即便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自己的心，终于不再动摇。

　　桌案下，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被苍狼紧紧握住。
　　苍狼的力量通过肌肤传来，温暖了全身。

　　“那么，不知右使有何吩咐？”穆寒卿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直接问道：“我不觉得右使仅仅就是想跟我们说说这前因后果，既然我从右使这换了个明白，总要付出些代价。”
　　棠棣不禁感叹眼前二人的敏锐触觉，又听到穆寒卿已将话挑明白，便也不再拐弯抹角，道：“寒卿公子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本座也不再隐瞒客气”话语中脱去一贯的闲适，带起十二分的认真：“棠棣希望二位能帮我给天朝国师，也就是人界的四界事务大权者，送一封信。”
　　“哦？”穆寒卿目光微斜：“右使自己送，岂不是更好？”
　　棠棣笑笑，目光却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默默守护在穆寒卿身后的苍狼：“寒卿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与其他四界的联络方式，只有宗主才有，现在哥哥下落不明，我也有心无力，再说，此时妖界异动，我的力量维持妖城内部都有不足，更不可能分出精力去找天朝国师，你要明白，妖界若是有什么天翻地覆，其他界，也不会安稳。”
　　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完完全全说给苍狼听的。

　　确实，此次苍狼重返人间的另一个任务，确实与四界异动有关。

　　棠棣看二人不语，继续道：“两位也不是不明就里的人，须知若我能重夺妖城的权位，不仅不会对穆寒卿有所迫害，还能暗中相助，早日找到真相，甚至，妖界还可以为你提供庇护，但是，若是离镜瞳得了妖界，后果，不用我说，你们自然明白。”

　　其实，这才是棠棣手中的王牌，也是最能打动二人心的地方，毕竟，能少一方追杀，总是好的。

　　不待穆寒卿回答，一直未说话的苍狼此时开口了：“好了棠棣，这些事情不用你说我们也懂，我们自会帮你，不过……”苍狼声音挑起几分：“穆寒卿我会保护，用不着你费心。”
　　此话撂下，棠棣穆寒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无言。

　　苍狼也不理会两人反应，只是霸道的将穆寒卿又拉近自己几分，自顾自道：“事情我们答应了，但是也有一事需要右使帮忙，否则，我二人力不从心。”
　　棠棣颔首道：“但说无妨，只要本座做得到，必然倾力相助。”

　　苍狼听罢冷冷道：“倾力相助倒不用，只希望右使能解了寒卿身上的怨骨妖毒。”

　　“怨骨妖毒？”棠棣有些惊讶：“你怎么会中这种毒？这是六殿之妖才能有的特殊能力，你倒说说是谁做的。”
　　穆寒卿心中一冷，眉头微皱，虽然很不想提起那段往事，但还是轻轻吐出简短的一句话作为回答：“五年前，木槿。”
　　“你说什么！！！”本来安坐在椅子上的棠棣突然站了起来，桌案上的酒器倒了一地：“是木槿？”
　　棠棣的反应出乎两人意料。
　　但看那女子一脸难以掩饰的痛楚与眼角闪烁的泪光，便已知道两人应是颇有渊源。

　　棠棣胸口一起一伏，很久才平息，重新理好衣服坐回王座后，才幽幽道：“木槿，是我妹妹，也是，妖城三公主。”
　　穆寒卿与苍狼不禁意外，虽然推测出妖法薄弱的木槿会用怨骨妖毒自然身居高位，却没想竟是如此高的地位。
　　穆寒卿心中一痛，声音饱含愧疚道：“对不起，是我杀了她，这点，我无可推卸。”
　　棠棣摆了摆手：“木槿生来最喜欢她的千华哥哥，我想她是看到你的眼睛才会发动怨骨，其实，你不用那么内疚，她催动了怨骨，必然留不得性命，你若是杀了她，倒是给了她个痛快。”
　　棠棣声音一转，突然变得有些凛冽：“我只问一句，你是如何遇到的木槿？木槿失踪了好一段时间，我一直寻找未果，她的死，我直觉有蹊跷。”
　　穆寒卿应道：“我是在一个降妖师手下救的她，她没说别的，只说是出来找人的。”
　　“没提别的？”棠棣继续追问。
　　穆寒卿沉思片刻，道：“我记得我问她修为如此之浅为何会跑出来，她说她家里并不准她外出，亏了一个哥哥相助才得脱离。”
　　“哥哥？？？”棠棣的手狠狠的击在宝座手背上，目色几乎滴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果然是他，离镜瞳！！！是他故意的！！！！！”
　　说起离镜瞳，一切便明晰了。

　　千华作为妖城宗主还未有子嗣的情况下，如果意外，继承宗主之位的必然是自家兄妹。
　　棠棣选择右使那一天开始就等于放弃了王座，那么，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有木槿三公主一个。然离镜瞳利用了木槿对千华的爱，从中挑拨离间，趁着棠棣不备，把木槿送出了妖城，说的是帮木槿去找仇人报仇，实际上却是暗下杀机。
　　就凭木槿那点三脚猫功力，很容易就死在人世之中。

　　棠棣恨恨道：“木槿失踪了那么久，竟是被离镜瞳害死！我，绝不饶他！！！！”
　　此时，穆寒卿的心中也一阵怒火上涌。

　　本不想过多掺和妖界的事宜，然现在，却身不由己。
　　毕竟，离镜瞳是杀死木槿的根本凶手，他不能放任那个无辜牵连了木槿的人逍遥法外。
　　他不能原谅那个把天真无邪毫无被沾染的木槿推向深渊的黑手。
　　他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赎罪，也是为了给木槿，一个交代。

　　三人相互对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正欲再言，突感楼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声高亢的声音传来：“镜瞳左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