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小姐的心居》水煮青椒

1、封小姐

　　“这位封小姐要求真的好高啊，设计稿都做了好几次，就是不满意”，女生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面，手扶脖子活动肩颈，嘴里嘟囔着。

　　午休刚过，这是最疲倦的时刻，大家状态都比较散漫，慢慢喝着水，在座位上歪来倒去。

　　“要我说啊，像她这样的人，也就为难为难我们了，在金主面前，说不定是怎样的低眉顺眼，婉转求欢呢，人如其名……”

　　男人声音不大，在安静的办公室还是引发了反响，几个年龄相仿的男人开始互相看对方，然后再抿唇笑起来。

　　这么一句话，和几个心照不宣的对视，就给一个女人泼了许多脏水。

　　先前抱怨的那个女生，没作声，虽然被封小姐难以达到的要求磨了好几次，也不至于在背后说人家这些难听的话。

　　就事论事，封小姐确实难搞，但不能就此造谣人家的私生活。她想纠正那几个男人的想法，但看到他们那种令人作呕的表情，作罢了。

　　“自己达不到客户的要求，造谣倒是有一套。”

　　窗边的青年幽幽开口，眼睛始终看向窗外，就像没和他们对话一般。

　　“哟，鹿大帅哥，你有多厉害啊！你搞得定你去啊……”

　　鹿鸣垂下眼帘，不和他争论。

　　李玉涛已经一个月没客户了，上一个就是封小姐，估计那时候就有了不满。

　　一直没搞定才交给白沁芝，现下，看样子，白沁芝也没完成。

　　本来李玉涛就因为没业绩心情不好，鹿鸣这两句直接让他脸上挂不住，一直骂骂咧咧，嘴上不饶人。

　　外面响起的高跟鞋声中断了这场喧哗，穆妍青的严厉是公认的，一时办公室噤了声。

　　“啪—” 一摞资料摔在桌子上，因惯性向前滑动，有些散了。

　　“意思是很闲是吧，这个月的成交量比上个月下降了30%，现有的客单反馈满意度也不过才85%。”

　　阐述了现状，穆妍青提高了音量，“不把心思放在客户身上，倒有心思在这里闲谈八卦！”

　　“封小姐这个单子，都小半年了，设计方案一直没得到认可”，穆妍青扫视一圈，白沁芝和李玉涛避开她的视线。

　　“我今天就明说了，封小姐这一单，要是成了，设计提成比例给到你们75%，而且她舍得花钱，建材用料限制要小很多，希望大家明白，我不是在要求你们，只要想想能拿到的薪酬，应该也要想方设法拿下这一单吧。”

　　穆妍青恩威并施。办公室沉默了许久，虽然条件很诱人，但真的太难了，封小姐要是还不满意，就是白忙活。

　　“我来吧”，靠窗的男人淡然开口。
　　“好，鹿鸣，那就交给你”，穆妍青干脆，把之前的一系列资料转交给他。

　　走之前，穆妍青交代鹿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多用心，损失这个客户我们很划不来。”

　　“嗯。”

　　经此一遭，办公室安静下来，大家都投入到工作中去。鹿鸣抬头的时候，看到李玉涛不明所以的笑，这是在幸灾乐祸，笃定他完成不了这个任务。

　　或许，这位封小姐，真的很难搞定。

　　鹿鸣翻开资料，第一页，客户姓名那一栏，「封晴」

　　看到她的名字，鹿鸣对李玉涛说的“人如其名”几个字更加嫌恶。

　　鹿鸣继续往后翻，看其他的内容。
　　客户需求：旧房改造。
　　位置：箐美庄园，府南路56号，独栋别墅。

　　还贴了好几张屋子的照片，有一张是外景，雕花铁门的左侧有一大簇玫瑰，从矮墙上伸出来，野蛮生长。

　　有一种长在肥沃之地但无人打理的美丽。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鹿鸣把之前的图纸和数据厘清，日头已经偏西，还有一沓资料，他不准备看了。

　　既然白沁芝和李玉涛的设计方案没有得到肯定，那参考意义就不大。

　　还是要尽早去实地看一下。

　　鹿鸣给负责考勤的同事报备，提前离开公司。

　　到车库，才发现忘记把封小姐的电话记下来，一般来说，没有提前预约，客户会很反感。

　　但他又不想再上去，反正已经报备了出外勤，去府南路转一圈，如果封小姐不在，他就直接回家好了。

　　打定主意，鹿鸣驾车上路。

　　箐美庄园是这座城市的老牌别墅区，早年间住里面的都是非富即贵。这两年新区开发，打造了一个大型湿地公园，山岭间建起了别墅群，吸引了不少人过去。

　　箐美这边房价有所松动，一些人咬咬牙也能买。

　　所以，这个小区还和以前一样热闹，但在外人眼里，已经不似之前的繁荣。

　　进入小区，鹿鸣开始减速，眼睛观望门牌，他看见了55号，往前开，却没见到封小姐的56号。又看向另一边，还是没有。

　　鹿鸣转弯进下一排，看到的是6开头的门牌。索性停好车，直接步行去找。

　　直行，转弯，不知走了多久，鹿鸣还是没有找到。好在每家门前的庭院都有不同的风景，有的养花，有的种菜，有的打造成了儿童娱乐场，有的则是宠物撒欢地。

　　一步一景，也还算有趣。

　　走到尽头，鹿鸣已经打算放弃了，就算找到了，也不是拜访客户的好时机。

　　正要转身往回走，抬头见到一簇玫瑰花，比照片上更艳，更大，都朝着天空伸展。

　　找到了。府南路56号，封小姐的家。

　　鹿鸣慢慢朝铁门走过去，找到门铃按了一下。没等人开门，一只猫从脚下擦过，钻了进去，还回头忘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人很奇怪。

　　鹿鸣这才注意到，院门根本没有锁，只是合拢了。

　　他踌躇几步，终于决定推开门进去。铁门“嘎吱”一声，鹿鸣心中紧了一下，毕竟他没有得到主人的许可，忐忑之余，他忘记了即将要见到那位封小姐的紧张。

　　猫跑到屋檐下，那里摆了一个精致的瓷盘。它蹲坐着吃了点东西，又跑了，鹿鸣刚开始以为它是灰色的，后来才发现是只白猫，只是毛上沾了灰尘。

　　是野猫吧。毕竟要是有人养，也不会是那个样子。

　　鹿鸣穿过庭院，走到大门口，这里是锁着的，正犹豫是返回去还是继续按门铃。

　　“啪嗒”一声，门开了，和他心跳的声音一样。

　　“梦姐，什么东西忘拿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鹿鸣听到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语调故意上扬。她应该是把他当成了去而复返的“梦姐”。

　　当然，他也不会自作聪明，认为自己能够听出她的潜在情绪。

　　“封小姐你好，我是乐陶家装设计的鹿鸣，接下来由我来负责您的装修改造设计。”

　　鹿鸣自报家门，等了快十秒钟，门后才传来动静，他能看见晃动的青绿色裙角。

　　“我好像跟穆总说过不用改造了”，语气比刚才冷上许多。
　　随后又像是不确定，喃喃自语，“难道我又忘记了？”

　　事到如此，鹿鸣当然不会现在向穆妍青求证，他人已经站在这里。

　　“对不起，可能是我没说清楚”，大概是觉得当面拒绝更有效，封晴把门打开了些。

　　鹿鸣终于见到这位封小姐的真容。

　　屋内有点暗，鹿鸣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光线，看到封晴的脸。

　　粉黛未施，形容消瘦，眉毛应该是修理过，顺着眉骨朝太阳穴延伸。

　　鼻子和嘴巴一脉相承的小巧，皮肤很白，似卷非卷的头发散落在白皙的锁骨上，一丝一丝，绻懒分明。

　　最漂亮的还是她那一双眼睛，眸光潋滟，眨眼间似微风拂过翠湖，衬得她整个人温柔又多情。

　　再多看两眼，会发现还有一股倔强，鹿鸣将其理解为力量。

　　风情万千。在这一瞬间，他想到李玉涛的话，也明白了为什么要这样诋毁她。

　　封小姐是位漂亮女人。

　　有些人习惯为这样的女人编造一套庸俗的故事，她的身后一定有一个或者多个男人，他们会为她花钱，但并不爱她，还要让她委身于人，用那些糟糕龌龊的私生活来贬低她。

　　仿佛只有这样，她的漂亮和财富才合理。

　　恶心透了。

　　“我觉得……这个房子不用改造了。”

　　鹿鸣看着封晴，他觉得她说的意思是，这个房子不需要再改造了，不是说她接受了现有的装修。

　　而是，她好像准备放弃这个房子了。鹿鸣心里有点难过，不是为了失去单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希望她不要放弃改造这里。

　　但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因为思绪混乱，鹿鸣额头起了细汗，他整理好语言，“好的，封小姐，是我没有提前了解清楚，打扰了。”

　　他微笑，然后转身朝外走。

　　又看到那些玫瑰花，从里面看，尽是芜杂，枝条交错，周边有许多杂草，确实不像有人打理。

　　鹿鸣转头不再看。

　　先前的白猫又回来了，“喵呜～” 在封晴脚边蹭来蹭去。

　　“你这个猫真是，不要蹭我，说了让你离远点儿，有吃的就行了嘛。”

　　女人抱怨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抱怨的语气中有两分嗔怪。
　　随后又有一句话追过来，“鹿先生，你下次早点来吧，光线好点。”

　　鹿鸣有些不可置信，回头，女人站在风里，身量纤瘦，与旁边的白猫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