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91、第三十二章

　　容静知热了红糖姜茶灌进保温杯,拧紧,递给容欢,嘱咐道, “记得到学校就要喝.”
　　容欢苦着张脸,点点头.
　　“妈妈,我会盯着姐姐的.” 容悦神秘兮兮地笑着.
　　“笑什么笑,你迟早也会有这一天的.” 容欢捏捏妹妹的鼻子.

　　“小阿弟,” 容悦扯了嗓子,朝正准备下楼的赵天祺喊道.
　　赵天祺顿住脚步,偏头一看, “你们早.”
　　容悦走近,拍拍男孩的肩膀, “有进步,会打招呼了.”
　　赵天祺后退一步, 躲开女孩的手掌,朝她身后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女生看去.
　　容欢整个人都不舒服,蹙着眉头,冷着脸,看到赵天祺打了声招呼,越过他走下几格楼梯,又皱紧眉头,转身朝楼梯口看,奇怪道, “赵天祺,你什么时候长那么高了?”
　　赵天祺撇撇嘴,不以为然,心里还是高兴的,想,容欢总算不再叫自己小阿弟了, 便开口讲, “上课要迟到了.”
　　容欢一下笑出来, “小阿弟,你还是不要开口说话的好,刺啦刺啦的真吓人.”
　　容悦走上前勾住姐姐,也扭头讲, “听到哇,刺啦刺啦的.”

　　容欢趴在课桌上,想,今天真倒霉,自己明天就过生日了,现在却因为老朋友不清不爽,她越想越不舒服,越想就觉得肚子越疼,怎么喝了红糖水还是那么疼.
　　赵天祺早就察觉出容欢的不对劲,凑过去,刚要低声问她怎么了,就看到他们课桌前站了个男生,一手还递过一张卡片,讲, “容欢同学,祝你生日快乐.”
　　容欢一听,又是刺啦刺啦的声音,忍不住皱眉,啧了一声,想,这人不会看三四的吗? 没看见她正不舒服嘛.
　　那男生看着容欢噌地抬头,拧着眉头瞪着他,一脸莫名.
　　容欢看看那张卡片,接过来,道了谢,一翻开,又皱紧了眉头.
　　卡片里头是一个女孩的侧面,寥寥几划便勾勒出那张清丽的面庞.容欢越看越不对劲,她十分确定这个是她的侧面,因为卡片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只是那个男生明明美术差得出奇,哪里来这种功底.
　　容欢收了卡片,浑浑噩噩上了一天的课,听到老师宣布放学,慢吞吞地理起了书包, 顿时觉得不对劲,立马朝厕所奔.
　　她再回到教室时,就看到门口站了容悦,教室里头倒还剩两个人,一个是她同桌,还有一个便是送卡片的男生.
　　男生递过一张票面不小的纸钞,讲, “谢谢你,画得真不错,我对着那张脸差点没亲上去.”
　　赵天祺蹙了眉,接过钞票,不声不响.

　　容欢走进教室,狠狠地瞪了眼那个男生,讲, “下作.”
　　她又看了眼赵天祺,看着那张钞票,开口讽道, “不错,货讫银两,真会做生意.”
　　赵天祺攥紧了那张钞票,依旧不作声.

　　容悦小心地看着姐姐,她想,是不是那个来了,女人都会大变样,她想到自己,不禁抖了抖,太可怕了.
　　“姐,你今天吃火药了?”
　　容欢反驳,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火药了?”
　　容悦噤声,纳罕,这还不叫吃了火药.

　　赵天祺站在文具商店里头, 盯着架子上那套水彩颜料好久,才开口讲, “叔叔,请给我拿一套那个颜料.”

　　容欢坐在书桌前,看看手里做到一半的数学题, 放下笔,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姐,这分明就是你的习惯动作,这人真有心,画得一模一样,瞧着微微撅着的嘴唇.” 容怡趁容欢不注意,打开那张卡片,连连惊叹着.
　　容欢回过神,抽了容怡手里的卡片,拉开抽屉,拿出剪刀.
　　容悦惊呼, “姐,不用吧.”
　　容乐愣住, 奔出房间冲到厨房, 对着容静知喊, “妈妈,妈妈,不好了,姐姐想不开了.”
　　容静知扔了洗到一半的菜,冲进女儿卧室,松了口气,朝容乐讲, “乐乐,不能这样吓人的,妈妈的心都要吓得跳出来了.”
　　容静知走上前一看,容欢手里的卡片早已不是一张卡片, 而是一块圆圆的纸片,上头是一个女孩的侧面像,她想,女儿真的是长大了,开始有人欢喜了.
　　容欢剪了卡片,看到身后站着的容静知,嗫嚅, “妈妈.”
　　容静知揽过容欢,摸摸她的头, “我们欢欢长大了.”
　　容欢不作声, 盯着自己的侧面像好久,又轻轻把它贴进日记本,在上头标了日期,是她生日的前一天.

　　赵天祺窝在房间里,晚饭也没吃,已经足足画了三个小时了,从草图,调色,上色,每一笔,每一划,脑海中都出现那个女孩的侧面,她上课总喜欢轻轻托着下颚,听到不解的地方会微微皱眉,听到不耐的地方嘴巴便会轻轻啧一声,听到开心的地方就撇撇嘴角,但绝不会笑出来,时不时她还会叹口气,拧了眉,眼神失了焦,不知道朝哪里扫,也不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
　　终于,那张钢笔素描成了彩色的水粉画,赵天祺耐心地等画晾干,轻轻用手指划过女孩的额头,眉眼, 鼻梁,嘴唇,他在唇角处流连很久,突然想到头像教室里头那个男生说的话和女孩的评语,拧紧了眉头,收了手.

　　“赵阿姨,”
　　赵天祺在房间里头听到那个声音,手忙脚乱起来,还没等收拾完,就看到卧室门被推开,画里的女孩就站在自己面前.
　　容欢看到那张铺在桌面上的画,眯了眼,不出声.
　　赵天祺细细卷了画,用皮筋扎好,递给容欢,也不出声.
　　容欢愣住,没有接过画, 盯牢眼前的男生,不知不觉,他高出自己半个头了,眉眼长开了,他不算是浓眉大眼,五官也不如自家爸爸英俊,但是他鼻梁很挺,直得跟刀刻出来一样,他不再是一副瘦弱的样子,虽然穿在他身上的白衬衫还是空落落的.她晓得他时不时会盯着自己看,可她故意不讲,这种事情怎么好由女孩子开口,即使,他们已经是半大不小的孩子.

　　“送给容悦的?” 容欢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是,给你的.”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透过我在看我妹妹,如果现在进来的人是容悦,说不定你还送给她了呢.”
　　赵天祺觉得容欢不可理喻,扬声讲, “我辛辛苦苦画的,画了三个小时,晚饭都没吃,你不要那么没良心,好哇?”
　　容欢听着面前的男生刺啦着嗓音说了一连串话,最后语调一升,破音了,再也摒不牢笑了开来.
　　赵天祺看着容欢的笑颜,想,原来她真真开心笑起来人如其名,那样有感染力,连带他也会一起开心快乐.
　　“那你干嘛不早说?”
　　“你不是讲不要,不要刺啦刺啦的嘛.” 赵天祺吞吞吐吐,低了声音.
　　容欢接过画卷,轻轻敲敲赵天祺的肩膀,讲, “谢谢你,小阿弟.”
　　“不要那样叫我.” 赵天祺扬声一抱怨.
　　容欢又笑了起来, “你不要激动,千万不要激动, 保牢你的嗓子.”

　　“项家姆妈,今天早的嘛,又出来买早饭.今天小菜场的米苋老新鲜的,你看看我这篮子里头的.”
　　容静知拎着菜篓子刚跨出门,就看到楼道里面的张家阿姨,她笑着点点头,应声讲, “是蛮新鲜的, 放两瓣大蒜炒炒肯定很香.”
　　“妈妈,” 项容欣自己扎好了两个小辫子,像只小兔子似地一蹦一跳,跑到她面前献宝,又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大妈妈好.大妈妈今朝气色老好的,就像天井上头挂的红太阳一样.”
　　张家阿姨一听,连连称羡, “你们家的几个女儿,嘴巴都是厉害的,甜得来都像是抹了蜜一样,特别是你们那个容怡.不像我们家那两个憨儿子,不会看三四.”
　　容静知笑笑,讲, “男小孩稳重一点好,不像我们家那几个疯起来,骨头轻是轻得来,只有他们爸爸扳面孔才会收敛.”
　　项容欣暗自作了个鬼脸,想, 爸爸扳面孔是很吓人,可他看到妈妈扳面孔,就一下子变成一只纸老虎了.纸老虎是欢欢姐姐讲的,也是爸爸自己承认的.

　　容静知跟张家阿姨寒暄了几句,带着项容欣出了公寓.一路上,女儿的小动作就没有停过.
　　“你今天怎么呲头怪脑的?” 容静知停下脚步,眼睛一瞪.
　　项容欣看到妈妈扳了面孔,低下声音讲, “因为欢欢姐姐说,今天她和悦悦姐姐两个人过生日,你会做巧克力布丁.”
　　容静知买了菜,回家路上路过报摊又让女儿取了订的报纸, “念给我听.”
　　项容欣小小的人,展开那张大大的人民日报, 读起了一个标题.
　　“我国对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我们必将牢牢按照第一个五年计划,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加快脚步尽早实现赶英超美.”
　　容静知听到最后那四个字,皱起了眉头,
　　“妈妈,什么叫赶英超美?”
　　容静知没有作答,她想到了容家,想到了白家,家和国本就不分,容白两家是历经了多少代人的努力才成就了最辉煌的时刻,新政府才上台没多久,就喊出这样激进的口号,不晓得是不是为时过早了一点.
　　她最后的念头落在了四个大女儿身上,想,是时候把他们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