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89、第三十章

　　容欢等不及伤口拆线就想上学了,她看看左手臂的一道不长不短的蜈蚣,撇撇嘴,想,太不美观了,还好不是在脸上.
　　今天倒是十分巧,又碰到了赵天祺,他身后还站着赵家姆妈.
　　“欢欢啊, ” 赵家姆妈开口了, “你让我们天祺帮你拎书包吧?” 赵母推了儿子一把.
　　赵天祺一个踉跄,伸出手,讲, “给我吧.”
　　容欢想,这个人真奇怪, 分明不情不愿,她也不想僵在楼道中间受人注视, 便搭上书包带子.
　　赵天祺一步上前, “你别动左手,我来帮你脱.”
　　容欢看着赵天祺手里的书包,还是遵从了自家母亲讲的要友爱同学的道理,笑道, “谢谢你.”
　　容怡看到赵天祺手上拎了姐姐的书包,小声讲, “算拎得清的.”

　　容欢走到校门口,看到门口拉的那条大横幅,极其厌恶地啧了一声,想, “什么坚持公有化,和资产阶级斗争到底, 都是放屁. ”

　　走进教室,坐了下来,容欢才发现那条三八线不见了,她想抗美援朝刚刚结束,怎么桌上的三八线也跟着没了.
　　“今天不上课,去大礼堂听报告.”

　　容欢看着礼堂讲台旁的人唾沫横飞,不住地翻白眼,她想,最好这个人口吐白沫,即刻晕倒在台上.
　　那个人讲, “什么是黑五类? 我告诉你们,美帝国主义还有资产阶级就是黑五类代表,还有以前上海滩的那个容家门,容家大佬容清远收了小日本的大把的银元,就把我们民族资产拱手想让,只认钱不认人,他最后竟然又朝清帮大佬项治宇倒戈,这种人就是汉奸加墙头草.”
　　容欢攥紧了拳头,迷了眼,又急忙朝容悦看去,容悦也是一脸忿恨.
　　赵天祺觉得身旁的人不对劲,一看,那人包着的白纱布映出了一道鲜红,低着头,柳眉倒竖,红了的一双眼死死盯住礼堂地板.

　　赵天祺皱眉看着那血痕,探出手,捏住容欢的手腕,摊开她的手掌,悄悄写了两个字, “当心.”
　　容欢霎时抬头,满眼的诧异.
　　赵天祺撇撇嘴,又蹙着眉对她摇摇头.

　　他们都太早熟了,知道太多了.可是没有办法, 都是被这个时代逼的, 被父母教导的,他们都知道小心地为人处事,知道独善其身,知道明哲保身,知道不该惹的人不要惹,知道时时刻刻隐藏自己情绪.容欢晓得赵天祺是要她当心伤口,也是要她当心有心人的眼光.
　　容欢笑笑,又点点头,拉过赵天祺的手,往上头写, “谢谢.”
　　这两个字的笔画太多,赵天祺只觉得右手掌不住地痒,他看着那根手指一道长一道短地滑过他掌心的纹路,想,为什么自己胸口也跟着痒了起来.

　　从那天起,容欢和赵天祺之间的隔阂也开始消融.
　　容欢还是嬉皮笑脸地叫赵天祺 “小阿弟”,后者听到不耐地撇撇嘴,也不出声.
　　赵天祺教容欢语文,地理,偶尔还帮她做做美术作业,容欢辅导赵天祺算术.
　　中午吃饭时,赵天祺也不再拒绝容欢的荤菜.
　　偶尔, 放学回家,容欢会不知觉地落下三个妹妹,和赵天祺都到一起.

　　那天,容怡挑着眉问容悦, “Are they falling into love?”
　　容悦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又笑着点头.

　　容静知这日请了半天假,很早就回到家, 翻出好个白瓷盅,又看看菜篓子里头的材料,想,没有十八珍,有八珍也是好的.
　　冬菇,蘑菇,黑木耳切粒,小黄鱼拆骨,目鱼切丁,在加上猪肉糜, 豆腐和香菜,这一道八珍海鲜羹还是料足味鲜的.
　　容静知将小菜切配好,又炖上汤和甜品,走到小姆妈房间, 便看到午睡的项容欣,她放轻脚步.

　　“阿宇不是讲要带你出去吃的嘛?” 小姆妈看着容静知腰上的围裙皱着眉问道.
　　“算了,自己在家里弄弄就好,出去吃又麻烦, 而且,” 容静知笑笑, “现在的西餐没以前来的正宗了,姆妈,你讲对吧?” 容静知摸摸项容欣的头,看看手表,推推女儿, “懒猪,好起床了.”
　　项容欣一下睁开眼,问, “妈妈,我们今天是不是又可以吃到好吃的了?” 她晓得,今天是个大日子,欢欢姐姐早上出门前讲的,是爸爸妈妈十周年的结婚纪念日.
　　“你就晓得吃,” 容静知点点项容欣的额头.
　　项容欣朝妈妈怀里一躲, 发嗲, “没有哦,欣欣会自己穿衣服,自己扎辫子,还会帮忙打扫房间,今天中午还帮奶奶洗碗来,奶奶,你讲对哇?”
　　小姆妈点点头,讲, “我们欣欣很乖的,晚上奶奶让你多吃一块炸猪排.”
　　“姆妈,” 容静知叫道, “小孩子不好这样宠的.”
　　小姆妈摆摆手, “就今天,等你以后有了第三代,你就晓得了,你也会忍不住宠的.” 说完, 便走了出去.

　　“妈妈, ” 项容欣想到早上爸爸交待的任务,好不容易见到容静知下班早, 便腻在容静知怀里,问, “你和爸爸怎么认识的?”
　　容静知眯着眼, 反问, “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还有来,” 项容欣一边扳手指头,一边列了一串问题, “是爸爸追求你,还是你追求爸爸的? 是爸爸先讲欢喜你的还是你先讲的? 爸爸是怎么求婚的,你怎么答应的?”
　　“好了,好了.” 容静知眉头一皱止住女儿,又笑开来,缓缓开口, “我和你爸爸是家里人介绍认识的,嗯,是他追我的,” 容静知想到项治宇当初从上海到西南再到广州,一字一顿地讲, “他追得很辛苦.”
　　“为什么呀?”
　　“因为妈妈逃得很辛苦.”
　　“那是为什么呀?” 项容欣本来就皱着的小眉头皱得更深了.
　　“因为妈妈不知道爸爸欢喜我.”
　　“那妈妈欢喜过别人哇?”
　　“人小鬼大,” 容静知抱怨了女儿一声,点点头.
　　“那个人长得有爸爸好看哇?”
　　容静知凝神想了想, “不一样的好看.”
　　“好看还有不一样阿?” 项容欣更加听不懂了.
　　“你爸爸比较有风度.”
　　“那我是不是可以讲, 爸爸比较好看?” 项容欣这样理解.
　　容静知发噱,只能点头.
　　“嗯,还有欢喜的问题呢,求婚呢?”
　　“你爸爸先讲欢喜我的.”
　　项容欣撅着嘴, “你没有讲过吗?”
　　容静知挑眉反问, “你不欢喜妈妈会让妈妈这样亲你抱你吗?”
　　“那么求婚呢?”
　　“一人一次”,容静知抚平了项容欣的小眉头, “第一次是你爸爸求的,第二次是妈妈求的.”
　　“你们结过两次婚?” 项容欣惊叫.
　　“对呀,然后才有了你.” 容静知捏捏项容欣的小脸,亲了一下, “好起床穿衣服了,单词背了吗?”
　　项容欣苦了脸,讨价还价, “妈妈,明天一起背好哇?”
　　容静知脸一沉, “今日事,今日毕.”
　　一推门,容静知就看到门口的男人拢着手,她脑子一转,讲, “项先生,你有空的哦,派了个小间谍套我的话.”
　　“容四小姐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还是很大呀.” 项治宇揽过容静知,亲了她一口.
　　“呀, 非礼勿视.” 容怡用手捂住面孔,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