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68、第九章

　　小蝴蝶来了四马路,她姆妈还是住在这地方,小小一间陋室,不再是当年风光无限的付书寓.
　　“小蝴蝶,你出了名,姆妈不想连累你,你不要再来了.” 姆妈五年前跟她说过这么句话.
　　她想,凭什么,那钟先生说的对,同样姓容,同样是女儿,凭什么那个人活得那样好,自己却活得这般辛苦,起早贪黑,陪那些老爷先生喝酒卖笑,她遇到金辰, 便想,自己的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没想到,还是那个人的,是那个人不要了的.
　　小蝴蝶站在巷口,抬头看看那扇玻璃天窗,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她原本就想报复,正好,老天给她的机会,她要抓牢,她也要让那个人尝尝不好过的滋味.

　　“少夫人,材料买来了,你要看一下哇?”
　　容静知走进厨房,看着白瓷砖台子上晾着的棕叶和糯米,又问, “前天浸的五花肉呢? 还有香菇和开阳呢?”
　　容静知皱了皱眉,脸色一沉,佣人一瞧她这神色,想,这少夫人和三少不高兴的时候脸色倒是一模一样,他连忙拿出其他材料.
　　容静知挽了袖子,洗了手,站在料理台前,想到在西南时阿公包的小年糕, 便抽了根棕叶, 按着纹路对折,抓了一小把糯米,一块四分肥的五花肉,又添了香菇开阳,轻轻巧巧一折一弯又一绕,一只粽子便包好了.
　　佣人们瞧着奇怪,那样小一只,个个都想,少夫人有点小家子气.
　　“甜口味的不要放红枣和豆沙,一点新意都没有,三少喜欢吃黑洋酥的,就放那个.” 容静知又开口吩咐.
　　项治宇听到那句, “三少喜欢吃黑洋酥的”,停住脚步,往厨房门口旁边一让.
　　身后的项青来不及躲,一下撞到墙壁,他使劲揉揉肩膀,想,少夫人让他过来吃粽子,三少用不着吃这样的醋吧.
　　他也听到了那句话,看三少激动的样子,自己只能摇头再摇头.他想,这样也好,三少拿到地契,终于是十六铺码头真正的主人了,家事又和睦,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嘛.

　　容静知又做了几只粽子,绕了红线, 吩咐下去蒸.洗完手,走出厨房,就看到项治宇和项青坐在客厅.
　　“这么早?” 她纳闷.
　　“汤喝了吗?”
　　容静知当然晓得项治宇在问什么,撇撇嘴,点点头.
　　“你不要不耐烦,那个对你身体好.”
　　项青愣住,他竟然听到清帮大佬软语向人解释原因,三少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有理有据,大家也都晓得事出有因,三少讲做,他们便做.
　　“我晓得的, ” 容静知想,不然她早就倒了.

　　粽子端上桌,项青又愣住了.
　　“粽子小,吃起来方便,也不会吃撑.外面沈大成门市卖的粽子,个个实敦敦,不把人吃闷掉才怪.” 容静知看着桌上的两人一脸疑惑,解释道.她又唤人端了加了蜂蜜的菊花茶,说, “这个解腻.”
　　项青腹诽,这么小的粽子下肚,一点油水都没有,还解什么腻.
　　项治宇看着那一只只小巧的粽子,他想, 白晶的话是对的,她在补那颗心,补好了,就会给他.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他会等到那一刻.

　　金辰看着那一只只粽子,皱眉.
　　“金少不欢喜吃吗?” 小蝴蝶腻了上来, 剥了棕叶, “人家辛辛苦苦包的,好歹捧个场吧.”
　　“我胃不太舒服,你喜欢什么首饰,看中了和经理说.” 金辰摆了摆手.
　　“如果这个粽子是那项家三少奶奶包的,估计就算是吃撑你也会吃的, 对吧?” 小蝴蝶恨声问道.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钟先生将一切都告诉我了.金家的福晋,项家的少奶奶,这个容四小姐真真比男人还风流.”
　　金辰扬手就要甩出一记耳光,小蝴蝶一躲,皮笑肉不笑地讲,
　　“金少莫急,拆人姻缘的事情是要短寿的,你不愿意,那么就让我来做,你到时候拣个现成的,只是,我要你这月桂轩六成的股份.”
　　金辰凝神, 盯着小蝴蝶半晌,问, “你想怎么做?”

　　金辰听完小蝴蝶的计谋,想,这个世界真是小,又是一位容家的小姐.他想,这样也好,七宝儿可以早早地回到他的身边.

　　容静知正团在沙发上看书,佣人进来说有人找.她抬头一看,电影明星小蝴蝶.她上门寻吼势吗?
　　那佣人一看来人,上完茶, 便朝厨房走道旁的德律风匆匆走去.
　　容静知合上手里的书, 盯着来人,不作声.
　　小蝴蝶悠然一笑, 便开口, “三少奶奶,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容静知想,蛮好,来了个女说书的, 便点点头.
　　等小蝴蝶讲完那个故事,容静知冷了脸色,沉了呼吸,还是不作声.小蝴蝶急了,甩出来意,
　　“少奶奶涵养功夫深,你就不想晓得当初三少为什么那么急吼吼的想接近你,因为你有他想要的东西,你不晓得吧,容家当日给你母亲白晶的聘礼中有一份地契,十六铺码头的地契,你就是他的棋子.还有,你以为他一路追到广州是为了什么,他是为了去见你白家的大哥,清帮和军区要合作组政府特卫队,三少有钱有势,那他就要权,军权.我告诉你,你出了容家,出了白家,根本什么都不是,同我一样.”
　　容静知捏紧手里的书,扯了笑,缓缓开口, “说了那么多,口渴了吧,喝口茶,这是西南上好的滇茶.”
　　小蝴蝶就不相信她说的话对容静知没有影响,厉声吼, “你没有心的吗? 你男人那样对你,你还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想是你根本没有把心放在他身上吧?” 她甩了茶杯,不过她还不能走,这出戏的另一个主角还没有出场,她不能走.
　　屋内的两个人听到推门声,一个抬头,另一个转身,小蝴蝶轻轻笑问, “还是说,少奶奶的这颗心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就再也没有拿回来过.”

　　项治宇看着站在客厅的小蝴蝶,朝身后的项青使了个眼色,项青一把拽了小蝴蝶,往门口拖.
　　小蝴蝶开始撒泼,嚷道, “容静知,我等着看你和我一样一文不值.”

　　容静知看着那一地的水渍和碎瓷屑许久,还是抬起了头,她望牢项治宇,轻声道, “不是我不想信你,可是好像很难.”
　　项治宇一动不动,好似他正在经历一场谈判,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最艰难的谈判,一步错,满盘皆输,他输不起.
　　容静知起身,扔了书,朝楼上书房走.
　　项治宇跟在她身后.
　　容静知一进书房,她翻了翻书桌上的文件, 便看到那份地契压在纸镇下头,她想,真是巧.
　　项治宇看到那份文件,眯了眼.
　　容静知举着地契,问, “就因为这份地契? 你出现在容家, 对我穷追不舍,你手握政府军权,清帮势力,还有容家的财力,难道就为这地契?” 她狠狠将地契摔在项治宇脸上, “项治宇,你还要什么,你还要我做什么?”
　　项治宇跨前一步,牢牢箍住容静知,吼, “我一早就跟你说的,我喜欢你,难道你不晓得吗?”
　　容静知摇摇头, “我不晓得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她觉得自己的那颗心还没有补好,又裂了开来,血淋淋的一团,她原本就怕痛,她小心翼翼,可是真相劈开,她就快要崩溃了,她哭道, “我一直想,你待我好,那我也会待你好,真好假好, 都无所谓,可是原来都是假的,原来我在乎的.我怎么那么傻? 原来,我就是你的一颗棋子.”
　　项治宇听到那句在乎,慌了神,他觉得容静知离他越来越远.
　　“没错,你是一颗棋子,一颗我早就认定的棋子,可从头到尾,我从来没有将你放到这盘棋上,我只是把你握在手心里.” 他争辩道, “你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不用,那种事情我做过,很痛的.再说,清帮上上下下,容家里里外外,还有那些特卫,他们都指着你呢.” 容静知冷冷讽着.
　　“容静知,” 项治宇咬咬牙, “你要我怎么做?”
　　容静知看着眼前的人,抹了泪, “我想,你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吧.”
　　项治宇缓缓放开容静知的手,他想,也好,再多些时间,只要他看得到她,能够护的到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