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65、第六章

　　容静知这日和项治宇一起来到肖氏旗袍店,肖师傅看着容静知一脸的红润,再看看项治宇面无表情,摸摸鼻子,朝容静知开口,
　　“四丫头被养得不错,就快成倒可乐瓶子了.”
　　“肖师傅,” 容静知惊呼.
　　“倒可乐瓶子不好吗,你这死老头.老娘我就是倒可乐瓶子,你觉得不好吗?” 肖老板娘从内堂走出来,一把将手里的量尺朝肖师傅背上招呼.
　　肖师傅正在给容静知量身,一躲,眼见那尺就要招呼到容静知的手臂上.
　　项治宇一把抓住那尺,朝老板娘一瞪,老板娘悻悻收回手,陪了不是.
　　“四丫头,你们家这位莫不是在家里头也是这副油盐不进的腔调吧?” 老板娘对容静知低语.
　　容静知看着项治宇,她想,他在家还好,偶尔还会和她说两句笑,但一出门便像孙悟空一样,捏了面无表情的面具,朝脸上一贴.
　　容静知不好意思地笑笑.老板娘明显是误解这不好意思,讲, “你看看,力道那么大,这尺子也被捏得裂开来了,你又那么瘦,经得住吗?”
　　容静知定神一想, 便愣住,兀得红了脸.
　　项治宇一看容静知红了脸, 便伸手朝她额头探去.
　　容静知甩手一挡,项治宇又轻轻一隔.
　　“不要动, 都量不准了.” 肖师傅话音刚落, 便听到门口一阵娇笑,接着, 便是一阵胭脂香粉的味道.
　　那门口的娇小美人边笑边掩着嘴,一手还牢牢挽着身边人的手.
　　项治宇看着门口的两个人,下意识地握紧容静知的手.
　　容静知待肖师傅量完身,转身就看到了金辰.

　　“哟,三少嘛,长远不见了.带新夫人出来做衣服呀. ” 那美人便是近来和月桂轩老板金少新闻传得风风雨雨的电影明星小蝴蝶.
　　那小蝴蝶上下打量了容静知一番,容静知今日外头套了裘皮大衣,褪了大衣后, 便是里头这深紫色的真丝罩袍,稍显臃肿.
　　小蝴蝶啧啧两声,满脸不屑, “听闻项公馆吃食一只鼎,看来传闻倒是真的.”
　　项治宇和金辰不约而同冷了脸色.
　　容静知看看金辰,沉了呼吸,又看看那小蝴蝶,损人不带脏字,她也会.
　　容静知抬头扫了眼旗袍店墙上的那排电影明星海报,指着里头那张小蝴蝶的照片,讲, “岁月催人老,这位小姐要赶紧保保自己的身架了,美人迟暮是一件很悲摧的事情呀.听说先施百货的百雀琳不错,小姐可以试一试.”
　　小蝴蝶平日里最忌讳的就是人家踩她年龄的痛脚,今日身边又有了靠山,她便更加肆无忌惮.她软了嗓子,嗲道, “金少,您没看见人家受欺负了吗? 你给我做主.” 她不依不饶.
　　容静知不动声色地看着金辰,想,他们有半年多了吧,真快.
　　金辰对身边的人根本不理不睬,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另外一个人,缓了呼吸.他想,七宝儿人胖了,脸色好了很多,原来她被照顾得很好.他又想,她值得任何一个人对她好,她那样美,她的美不是让人一瞬间屏息凝气的惊艳, 而是温凉如水的细腻,淌进人的心里,在心坎上聚成一汪,再也出不去; 她那样坚强,她一直都知道怎么能让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过得更好; 她又那样脆弱,病了不肯喝药,一定要人喂才肯喝; 她那样聪明,七宝儿的生意经让小小的凉茶铺远近闻名,一封诀别书字字珠玑,写得他骨鲠在喉; 她那样善解人意,离开的时候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她离开他了,但是,他来了,他要把他的七宝儿要回来.

　　项治宇看着容静知,也是一瞬不瞬,他知道容静知看着金辰,他再看看自己的手,他不能放,他要牢牢抓住,那是他自己寻来的机会,他应得的.他再看看金辰,真真是王对王,死棋.项治宇想,自己还是知己知彼的,这城隍金少的后台也是硬的,广东帮上上下下对他惟命是从,除了吞月桂轩,城隍庙的一整条古玩街竟然都被他吃了下来,胃口真是不小,还有北郊的那块地,金家密卫的藏身之处,也成了他的地盘.他想,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大家走不同的道,只要太太平平就好.
　　金辰的目光落在项治宇身上,只一霎, 便带着小蝴蝶朝内堂走.
　　小蝴蝶末了,扔了一句狠话, “容静知,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容静知一听,想,大概全天下没事找事的人都会说这么一句固定台词,这小蝴蝶肯定是在电影里头这种人演得太多了.

　　容静知觉得手被握得生疼,偏头看了看项治宇,朝他笑笑,讲, “到你了.”
　　“嗯?” 项治宇莫名.
　　“只给我做衣服吗? 你自己不做吗? 肖师傅,” 容静知又向一旁干瞪着眼的肖师傅招呼.
　　老板娘还是看出些门道的,她觉得这一幕要比大马路上的西洋镜和那电影院里头放的外国画片都要精彩.
　　容静知踱到一旁,看肖师傅给项治宇量身.
　　半晌,肖师傅站起来,讲, “你们两夫妇倒好,一个胖了不少,一个瘦了不少.三少,最近很操劳吗? 十六铺蛮太平的呀.”
　　老板娘想,自己揶揄容静知还好,四丫头面皮红一下也就算了; 这个老头子在项三少面前说这种话,真真是想寻死.她拧了肖师傅的耳朵, “死老头子,你要自己想先死也要跟我招呼一声.”
　　然后就听到肖师傅一阵求饶,老板娘看看项治宇,又看看容静知,讲, “四丫头,我今朝煮了你欢喜吃的酒酿小圆子,里面还是黑洋酥的馅子,你等着.”
　　项治宇不出声,朝容静知含笑挑眉.
　　容静知想,这项治宇莫不是疯了,在人家地方跟她眉来眼去地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