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35、第三章

　　“辰记凉茶馆”开在港澳码头一角,码头跑船的人头先并不知道那个地方,只晓得每日一到饭点, 便有个小姑娘推着木推车,站在集市闹市口卖茶.小姑娘人乖嘴甜, 把那搪瓷白缸子里头的茶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工人们不信,一喝,倒真的甘爽消暑,瞧这茶汤里头还飘着几瓣茉莉,清香解腻.喝的时候,这分明是茶,但好似酒,喝了后会如同酒醉,飘飘欲仙; 可饮罢,却感到清爽宜人.那小姑娘每每不忘在收了茶钱后接一句,
　　“ ‘辰记凉茶馆’就在这市集的东出口,还有酸梅汤和点心,大哥若是做工饿了,可以来歇歇脚,吃块我们的白糖糕垫垫饥, 保准你不会失望.”
　　口口相传后,码头上下远近都晓得了,原来东出口有这么个凉茶馆,一光顾之后,还晓得了,原来这茶馆里头还有个比那小姑娘更加娇美的老板娘.

　　容静知以前只晓得上海的秋老虎利害,倒没料到澳门的这只老虎发起威来也这么猛.不过这样好,她巴不得这天再热一点,再热得时间长一点,这样凉茶馆的生意才会好.
　　她一手里捧着木蒸格,一手套着白纱布正往柜台食盒里头放白糖糕.那白糖糕比起在西南那会儿吃的小了一圈,可作料还是十足的. 白糯米面拌了酒酿,搓成团辗平铺成薄片,切成四方,每片糯米面裹了滴了芝麻油的红豆沙,再将四个角各一翻折,隔水蒸一刻钟, 便可以出锅了.下了炉灶,凉上一盏茶的功夫,就瞧这白糖糕从粉白慢慢转成莹白,透出里头的豆沙红.

　　这日,容静知刚把白糖糕摆好,就看见店门口趟进来四个男人,满脸不屑, 纷纷重手重脚地在铺子里头捣弄一番.她攥紧拳头,蹙着眉,不作声.在人家地盘上,自然有人家的规矩,只是,她现下还不晓得这规矩是什么,她不能轻举妄动.
　　为首的男人精精瘦,一身艳红绸衫挂在那里飘来荡去,像架在骷髅架子上头一样.
　　那人一脸流气,眯着一双鼠眼上下打量了着容静知.
　　“老板娘贵姓?”
　　“我丈夫姓陈, 耳东陈.”
　　那人顿了顿,朝左边的跟班使了个眼色,那跟班立马讲,
　　“老板娘,劳驾,来两块白糖糕.”
　　容静知取了白糖糕包好,递了过去,刚想抽回手,就被擒住.她想,怎么 “吃豆腐”这技巧千百年来就没有变过?
　　“劳驾,请放开我的手.” 她没有挣扎,只是面上一冷,声音一沉,眼光直直地盯着那个人.
　　那人只觉得两道寒光闪过,不禁送了送手.
　　容静知抽回手,重重搓了几下,正了正神色, “请问先生还有什么事情?”
　　那人见容静知脱手,听到几个手下一阵讪笑,立马拉长面孔,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老板娘,这码头上上下下都称我一声 ‘钟哥’.”
　　“那,钟先生,请问有何贵干?” 容静知憋着一口气,咬牙问道.她扫了眼铺子口,满满当当地围了一圈人,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交头接耳,就是没有人上来解围.她刚想,容秀就快回来了,就听到有人惊叫 “小姐”.
　　容静知忙朝铺子口扯了嗓子, “容秀,去教堂.”

　　“怎么,想找人帮忙? 老板娘,不如,你找我帮忙.你上门给我做顿这白糖糕,喂我吃,再陪我那么一夜,我保证,今后这铺子风调雨顺.”
　　容静知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可她知道,她只能忍,她现在做不到残忍,所以只能忍.她轻提一口气,重重咽下,像似要咽下那屈辱一般,扯了一丝笑,
　　“钟先生,我知道你要什么,只是,这铺子小,我怕你看不上眼,我们这样的小买卖,不如你高抬贵手, 放我们一马,也好为钟家祖上积德.”
　　那人听到容静知的那句 “为钟家祖上积德” 像是被踩了痛脚,彻底发了狠,咬牙切齿地吼道, “给我砸.”
　　容静知静静地站在那里,以卵击石? 她当然没有那么傻,紧要关头, 保住身家性命最重要.

　　有个人刚想掀了门口那 “辰记凉茶铺”的招牌,就感到颈口被人擒住,那力道生生嵌进血脉,只觉得胸口一滞,抬头就看见一双眼睛闪过,满眼狠戾,他还未提气,就感到自己握着招牌的两只手纷纷一痛.
　　门口围观的人就看见一个男人,三两下擒拿住其中一个混混,紧接着听到那人惨叫,松了招牌,跪倒在地上.擒住他的那个男人轻巧地接住招牌,仔细看了看,又将招牌轻轻朝铺子口的墙壁上一靠, 便疾步朝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