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25、第二十三章

　　上海北郊一片贫瘠,遥遥一望,烂木棚屋一片接着一片,连这大冬天都溢出股霉味.若是穿进这棚屋, 都瞧不见一条平整的道,黄泥巴小径渗了雪水,泥泞不堪,一脚踏上去,腻腥得让人直皱眉.
　　这日巡捕房和警察厅将这棚屋区围了个水泄不通,乌压压的一片,原来,是收着线报逮人来了,这逮人不算,戏还要做足.除脱那警察捕头,竟然还有报馆记者.
　　报馆记者刚举着相机,就看见巡捕房的人压了个衣着打扮十分奇怪的人出来,那人披头散发,穿着马褂皂靴,瞪着眼珠子,满脸煞气.记者们被这通红的眼一瞪, 纷纷向后一退,竟然忘了打灯照相.那人嘶吼着似要挣脱, 被巡捕的粗木棒子一敲, 便晕了过去.
　　“各位,” 张世宗清了嗓子,扬声道, “今日收得线报,这人,就是企图谋杀容老太爷的真凶.” 他在 “真凶”二字上重重顿了顿,继续道, “我们已经获得了足够的证据,搜到枪支数把,每把上都有金漆的标记.”
　　“那张厅长,请问这枪的来历究竟是何处?”
　　“这枪是属于,西南金家的密卫.”
　　金家 “密卫”素来神秘,没想到这容老太爷的案子竟然牵扯到了西南,只听那“密卫”二字刚出口,记者们便炸开锅似的一阵提问.
　　“为何西南金家会在上海?”
　　“金家密卫向来阴狠狡猾,在各地都有据点,可上海是有法制的,有法就要依,警察厅容不得这种败类.此次金家是接了任务的. ”
　　“听说容夫人出身西南白家,那是不是和这宗案子有关呢?”

　　巡捕房那一溜黑色警车的最后头,停着一辆车子,看式样分明不是警车.项治宇坐在那辆车里头,就是等着这个问题.
　　“这个,” 张厅长蹙着眉头,微微一停,这一停十分巧妙,不长不短,给足了暗示, “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前,话是不能乱说的.” 末了,他瞟见巡捕房的车阵中有一辆车缓缓驶离.

　　容清远踏入容老太爷的病房,他看着床上的老人,俯身探了探老人的鼻息,点了烟,凝着神思,直到抽尽那根烟,才开口.
　　“爷爷,你放心睡着,容家依旧会是上海滩的大佬.”

　　上海滩最近稍微不太平了一下,可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的,街头巷尾经报童们这么一叫唤,家家户户便晓得,容家门的事情便就这样过去了,容家依旧是上海滩的容家,只是换了掌门人,容清远.这容清远一副温和面貌,斯文做派, 比起那先前的 “佛爷”,容老太爷,倒是亲民了许多,人人称道一声, “容大善人.” 这大善人刚一掌了门, 便宣布了容项两家合作的消息,容家要涉足航运了; 并且,就像头先大小画报登的那样,项三少的喜事近了.

　　“三少,我敬你.我们合作愉快.” 容清远端了一杯葡萄酒,装模作样地摇了三两下,朝项治宇举了举玻璃杯.
　　项治宇举杯示意, 便抬头饮尽.他放下杯子,看着那杯壁上挂着玫红残液,似血般缓缓向下淌, “合作愉快.”
　　“四丫头过了年便回来了,到时容项两家就是真正的亲家了,项家有了新的产业,清帮自此又有了项家的扶持,真真是三喜临门呀.”
　　“那是,到时我还要唤清远兄一声“大舅子”.今天年三十,我俩都是孤家寡人,不如不醉不归.”
　　项治宇的那声 “大舅子” 着实令容清远暗自得意了一番.

　　大年初一龙抬头.
　　容秀捏着揣在兜里的信,心突突地直跳.踌躇再三,心一横,还是出了白府.
　　容静知看着容秀出了院门,朝着驿站的方向一路小跑,指甲深深刻入手掌,悠悠吸了口气, 憋了许久,才缓缓吐出.

　　白奇英这日接到了广州派来的电报,寥寥数字, “除金家,速并西南.” 他执着电报,让下人唤来了容静知
　　两人在白老太爷的书房待了足足三个钟头,等三人踏出书房时,年菜早就被摆上了桌.

　　“来,七宝儿, 多吃点.等嫁到了金家,就再也吃不到这一模一样的鲈鱼豆腐了.” 白奇英舀了一小碗鲈鱼豆腐, 摆在容静知面前.
　　“大哥这是怎么了,从白家到金家,骑个马,不消一刻就到了.” 白俊英诧异道.
　　容静知盯着眼前这碗鲈鱼豆腐许久,又看看白奇英和白老太爷,点了点头.

　　这夜,西南白家的书房里的灯亮了一宿, 白家下人无不蹑手蹑脚,隐约听见杯盏破碎的声音,接着的是白老太爷一句怒斥, “无论如何,七宝儿都要风风光光地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