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18、第十六章

　　容静知这日起得有些晚,赶到饭厅的时候就只瞧见容秀一人候在那里.早餐是枸杞南瓜粥配着三粒虾饺,两枚枣泥糕.她喝了几口粥,又用了块枣泥糕, 便朝容秀问道, “阿公呢?”
　　“今天老清老早,三个少爷就从广州赶回来了,现在都在老太爷的书房里头呢.” 容秀招了人收拾了碗筷,又道, “大概是在讲给小姐作生辰的事情吧.”
　　“对了,等一歇我去镇上逛逛.” 容静知擦了嘴,取了丝绸荷包,拍了拍, “你让阿公放心,我带着白家的腰牌.”
　　“小姐这些日子怎么老去镇上,明天就是你生辰了,昨日白老太爷还说今天要你待在府里头的,老太爷怪下来…”
　　“怪下来我顶着,还有马夫跟着呢.”

　　容静知到了南巷口的西角, 便下了马车,让车夫侯在那里,自己一个人逛了起来.这日头早就挂在天空正中,衬得青石板路下淌过的山溪水光粼粼,似一长条银帛,蜿蜒曲折.时不时有些商家的当家出来招呼一声, “七小姐,今天怎么一个人?”

　　金辰站在铺子里头玻璃柜台前, 对着那镜像捋了捋头发,又掸了掸唐装的袖口,仍是觉得不怎么服帖.
　　容静知透过那玉石帘子就看见金辰的一派 “搔首弄姿”, 便悄悄掀了帘子.
　　金辰其实晓得有人进了铺子,还从镜像里头看见那个人影悄悄靠近,他不作声,就觉得眉眼一凉,听到一声软软的 “阿辰”,那凉意让他眉头一皱,自己便覆上了那双柔荑.
　　“这么凉,也不晓得带个皮筒子.”
　　容静知悻悻想缩回手,可又贪恋那双大掌的暖热, 便任由金辰握着,娇俏地皱了皱鼻, “这里又不是北平,出门拢个皮筒子像什么样子.”
　　金辰包牢那双手,不住地摩挲,试图将掌心的温热顷刻就注入那冰凉.容静知觉得自己那双手又暖又痒,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
　　金辰以为容静知受了凉, 便腾出一只手覆上了她的面颊.
　　容静知只觉得左边面孔一热,那热刷地便朝身体四周流窜,连指间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金辰没有收回手,只是叹道, “七宝儿,你怎么脸也这么凉?”

　　“哦哟,金少, 白七小姐也在呀,莫非今天是黄历上的大好日子?”
　　容静知听到玉石帘子几声噼啪,嗅到一阵香风,转过身,就看见三个女子站在铺子口,为首的那个一脸妒怒,这面色和父亲的二房,容家的张姨娘看见母亲时不相上下.她偏首望着金辰,挑眉娇笑, “金少的桃花开得很盛呀,不过这冬天快过了,春天也估摸着不远了.”
　　容静知卯着劲,想抽回手,和金辰交了半晌的劲,却还是抽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握住了自己的右手,那指腹还不住地搓着她手腕, 仿佛让她稍安勿躁.
　　“柳姑娘,实在对不住,今天铺子不做生意.金某还有其他私事,不便之处请海涵.” 金辰起先慌了神,可看见到容静知一脸的酸意,又不住觉得开心.
　　“金少许久不来烟花巷了,柳云屋里头的琴也许久没有拨了,它可等着和金少的笛声呢.” 那个叫柳云的女子绷紧了牙关,挤出了这些话,又瞪了容静知一眼, 方才带着其他两个女子离开.

　　“烟花巷,听名字应该是个好地方,要不我们今天去那里逛逛?” 容静知憋了一口闷气,冷着声音, “柳云姑娘屋里的琴还等着你的笛子去和呢.” 她重重的吐出 “屋里”两个字,终于明白母亲说的,原来水性杨花并不是只用来形容女子的.
　　“七宝儿.” 金辰板过容静知的肩, 对着她的眼眸, “我没有阿玛那样幸运,我没有能够在你十二岁的时候遇见你,如果能在那时候就认识你,我便会一心一意对住你.今天让你看到这一幕,是我的不对. ” 说道最后,金辰的声音微微发颤,他竟然怕,他怕容静知甩手离开,他怕留不住才放在心头上的人.
　　金辰执起容静知的手,贴在心口那一方, “七宝儿,你看着我.”
　　容静知不是不动容的,她晓得金辰父母的故事,那个十二岁的假设慑住了她的心神,他觉得遇见的这样晚,可是她却认为这样刚刚好.她看着自己的手贴着那青蓝色的布料,她能感到他胸口的搏动.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她对牢他的眼眸,颤声道, “我怕,我怕我失了心,迷了路,就再也回不去了.” 说罢,一滴清泪随那个 “去”字落下,在她唐衫袖摆处开出一朵花.
　　容静知紧着心,只知道在容家这二十年的压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闭着眼,不想让金辰看到自己的脆弱,不想让泪落下,可闭了眼,却仍止不住泪.
　　金辰俯身,唇依次贴住眼前人的眼,许久,又吻上那斑驳泪痕,顺着到嘴角,最后才在两片唇上辗转,他想到那日手里的玉扣,觉得眼前人的唇瓣真如那两枚胭脂玉扣清冷,可又烧得他恍神.
　　容静知轻嘤一声,觉得浑身像受了风寒发热一般,头昏脑胀,可却并不难受; 她攥着手里的布料,似要攥紧金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