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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七天·翡翠瑶池(八十四) ...
半人高的一块方形无字石碑,幽幽地散发着白光。
这就是连通两界,能让人返回阳间的界碑了。
仇非将手放了上去,那石碑竟然是微微发热的,手指在接触到粗糙石面的同时,白光也迅速在视野中铺展开来,她条件反射地皱起眉,用另一只手遮住双眼。
“这就成了?她回去了?”一旁的李千驰惊讶道。
在他们三人看来,仇非只是将手放了上去,一眨眼就消失了。
“就是这样。”亓秀秀肯定道,“我们也得抓紧时间了。”
闻言,祁云纵也不再犹豫,一拍那石碑,身影紧跟着消失在暗红的夜色之中。
排在第三的李千驰也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没立刻跟上,而是转头去看亓秀秀:“秀秀,那个什么奈河河水后遗症,等你回去之后会好吗?”
“不知道,估计得等回去之后才知道。”
亓秀秀淡淡地回答。上岸之后,她的表情越发平静了,整个人逐渐散发出一种疏离的气质,明明他们还在正常交流,却总给人一种漠不关心的冷漠感。
李千驰看她这样,有点心慌:“那我们先回去,退一万步说,结束第七天回到客栈肯定就没事了。”
他一边将手往界碑上放,一边伸手去拉亓秀秀的手,却捞了个空。
李千驰悚然回头,便见亓秀秀后退了一步,更正道:“是你回去。”
她话音刚落,那眼看着即将要落在界碑上的手却稳稳地定在了半空,李千驰一咧嘴,朝她露出个僵硬的笑容来。
“我就知道。”他说,笑得比哭还难看,“防你这一手防半宿了!”
亓秀秀看着他的脸,感觉自己心里最后一丝代表惊讶的情绪也在渐渐地消失,就像快要熄灭的火焰,跃动的光芒不断低弱、暗淡,最终归于黑暗。
她应该对此感到害怕的,但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唤不起任何忧思与恐惧,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感,像这看不见边际的奈河的水一样涌了上来,一波紧接着一波,将她严严实实地淹没。
之前的她,这时候可能会积极地想找出点卡规则bug的办法,可能会耐心地蹲下来开导李千驰几句,也可能会和他很没出息地蹲在界碑前面抱头痛哭,但现在的亓秀秀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了。她别开眼睛,转身朝搁浅在滩涂的小船走去。
“秀秀!”
李千驰扑过去,紧紧抓住了亓秀秀的手。
她的手是冰凉的,没有半分回握的力度,李千驰却一刻也不敢松手,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了:“是那种水鬼抓替身的套路吗?你撑了船,就要代替原本的NPC留下来,做新的船夫?”
“聪明。”亓秀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完了,事态太严重了。李千驰真有点绝望,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秀秀第一次不带任何反讽手法地夸他聪明。
他不抱希望地问:“能不能反悔?”
“可以。”亓秀秀却说,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船,“你跟我来。”
她的语调太淡然了,听起来就像是不可以的样子。李千驰按下心里的疑惑,眼巴巴地跟着她淌水穿过浅滩,就看到亓秀秀在小船前蹲了下来,伸手掬起一捧河水来。
他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打开亓秀秀的手:“还碰!”
漆黑的水从亓秀秀的指间落回河中,泛起无数涟漪。她看着那些细密的水波,透过扭曲的纹路,好像又看到了刚到幽隐乡的自己——
只有童话故事中的NPC才会为玩家的决心和意志动容,至少船夫并没有被不断尝试让小船走起来的亓秀秀所感动。
这个形象诡异、宛如幽魂的NPC问她:“你知道奈河的水为什么是黑的么?”
亓秀秀累得满头大汗,停下手中动作喘匀了气才疑惑道:“为什么?”
“奈河中流淌的不是水,是人的情志。七情六欲是世界上最浑浊脏污之物,一生死后皆归于此,经年累月沉积在河中,已经是纯然的黑色了。”船夫道,又问,“你知道我为何能在这奈河上摆渡吗?”
“你直说呗!”亓秀秀实在是划不动船,怒踹了一脚桨,没好气道,“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
船夫默然一瞬,才说:“死者欲入轮回重生,必会在渡河时洗净前缘,抛却七情、断绝六欲,误入此间的生魂也是一样,唯有上了船,才能安全往来于幽隐乡与他处之间。鬼门关前没有回头路,撑船往返已经有违规矩,摆渡人更是一刻都不能生出后悔或放弃的念头。”
人之为人,生来便携有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并生、死、耳、目、口、鼻六欲,但想要在一条由经年来亡者全部情志所凝成的河中来往自如,必须违背为人的本性,才能有别于河中浮沉的其他魂灵。一旦后悔,所谓的船夫,也只是万千亡人中无甚特别的一个了。
而对于生魂来说,以未亡之身行摆渡之事,若是行船途中后悔放弃,下场便只有被奈河吞没。
“欲济世者众,能渡人者寡。逞一时意气容易,见茫茫奈河而不惧、逆水行舟而不悔却难。”船夫道,“因此,只有断绝情欲之人才能划得动这条船,而谁接过了它,就是下一位摆渡人……我也可以休息了。”
暗红的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再见一丝波澜。
“如果我后悔,迟早会化作这河水的一部分。”亓秀秀说,“你还希望我后悔么?”
李千驰语无伦次:“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我肯定不希望你死啊!我就想让你跟大家一起回去!就开开心心的,啥也不缺的,回翡翠瑶池、回客栈……”
他喉咙一哽,才把这句话说完:“……回现实啊。”
现实,他们似乎好久没提到过这个词了。亓秀秀目光一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为了不让自己有后悔的可能,她转过头,不再看李千驰,捡起靠在船边的桨,像重复了无数次那样用力地插进浅滩中,推着船向河水中滑去。
这艘沉重的船在她的手中已经变得很轻盈了,只是片刻便离开了幽隐乡岸边的滩涂,在奈河之上平稳地行驶起来。
回头看一眼吧。双桨划开水波,有个声音在亓秀秀耳边轻轻地说,回头看一眼,就算是告别了。
她没有回头。
小船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河水拍打船舷的声音渐渐盖过了说话声。
“小绿,乖乖,走吧。”李千驰吸了吸鼻子,用力捋了一把绿螭骢的鬃毛,“下辈子你当天策我当马,记得买商城的钓寒江马厩,去青骓牧场挖皇竹草,实在没有的话紫花苜蓿也可以,去段方西南北家买就行了,交易行的价格都是虚高……”
小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不安地哧哧喷气,四只马蹄来回踏动,大眼睛一会儿看看渐行渐远的小船,一会儿又看看李千驰,好像在问他:不养了吗?
不能再拖了。李千驰一拍小绿的后背,轻声喝道:“走吧!”
他没再回头看小绿和界碑一眼,一边朝岸边跑去,一边单手迅速解开身上甲胄连接的锁扣,将沉重的铠甲一路抛下,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巨大的落水声打破了安静,亓秀秀骤然回头。
李千驰用力地拍打着水面,这河水冰凉刺骨、黑得发邪,在暗红的光照下不像是在流动,更像是一汪漆黑的泥潭,连溅起来的水滴都给人一种变得黏稠的感觉,好像动作慢一分就要沉到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去。
“秀秀!回来!”他不敢放松,提气凝神,一边朝亓秀秀的方向游去,一边吼道,“我来当这个船夫!”
“……”
亓秀秀放下桨,走到船尾去看他。
没了前行的动力,小船逆流而上的速度变慢了,跟着河水左晃右摆地摇动起来。远处那飞溅的水花正在一路靠近,速度并不算快,还有放缓的趋势,动静也越来越小,唯一没变的,只有李千驰那撕心裂肺的大喊。
无一例外,都是要她走、自己来做船夫之类的话。亓秀秀静静地听着,心里无波无澜,只有一丝疑问。
如果他游到一半就被河水涤荡尽七情六欲,会选择接着游过来还是掉头离开,还是在那之前就体力用尽沉进河底死掉呢?
“亓秀秀你合格吗!就看着人在水里扑腾啊!”眼看着和小船之间的距离依然在无情地变远,李千驰拼命划水,抓住换气的间隙吼道,“你被优化了,让我来当这个船夫!”
“回头!”
亓秀秀也朝他喊。尽管音量放大了不少,但她的语调中仍然听不出焦急来:“你现在离岸边还不算太远,还能在体力耗尽之前游回去!”
那我不白跳河了吗?
李千驰咬紧牙关,胸口像要炸开似的疼,血腥气在嘴里蔓延。漆黑的河水顺着向前的动作被分开,从指间流过的同时好像也带走了一些什么,他知道,奈河开始起作用了。
隆隆……
天边似乎传来遥远的雷声,小腿过电一般抽痛起来,明明骨头缝里像烧着了一样痛得要死,但四肢却在冰冷的河水中渐渐失去力气了。李千驰的动作只是微微一滞,身体就朝奈河深处坠去,他看了一眼亓秀秀,船不再走了,她拨动双桨,朝自己这个方向划过来。
唉,这招还是奏效,就说哪有船夫不捞人的。
他刚松了口气,便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太早了。
下沉的速度超乎预料,只一瞬河水就淹过了头顶,李千驰赶紧向上游,却感觉身体莫名一僵,一股巨大的阻力从脚下传来,竟然直直地将他向下拉去!
他在水中勉强睁眼,竟看到黑暗中伸出了无数惨白的手,这些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双腿,将他拉向奈河深处。饶是李千驰胆子再大,看到这一幕也差点呛了口水,再一抬头,那轮红月的光穿过漆黑水面后,竟成了倒悬在水面下的一双双血红眼睛,满怀恶意地紧盯着他。
糟糕。危险的预感只在李千驰心头一扫而过,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情况又是突变!
水花飞溅,黏稠的水面被一股从天而降的巨力强行打散,那些血红的眼睛都变回了月光细碎的暗红光斑,拉住他的鬼手也惊慌地缩了回去。四朵不停燃烧的小小火焰从李千驰的视野中一闪而过,下一秒他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抛了起来,短暂地脱离了河水。
“卧槽!”
尽管只有短短一瞬的腾空时间,也够他看清楚发生什么了。
他的绿螭骢,他的小马,伴随着奔雷一样激烈的蹄声踏水奔来,漆黑的河水洗掉了它身上深褐的颜色,露出黑得发亮的皮毛,红色的长鬃在它身后飘扬着,同样鲜艳炽烈的额纹贯穿双眼,留下灼烧一样的痕迹。
随着它的动作,不停地有火焰从四蹄掉落。
“卧槽!”李千驰被甩到马背上,下意识地凭借肌肉记忆把缰绳捞在手里握住,但人已经完全呆住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卧槽卧槽!”
小绿,不,现在应该叫霸红尘了,涉水如平地,稳稳地站着,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打了个响鼻,偏过头用脑袋温驯地蹭了蹭他。
“卧槽……”李千驰热泪盈眶,舌头也跟着打结,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亓秀秀,好在他的小马不需要语言也能懂他,仰天长嘶,顺着李千驰手指的方向奔驰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声划破了幽隐乡死寂的氛围,亓秀秀坐在船头,平静的眼眸里,倒映出一人一马很燃地冲过来的景象。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看到李千驰被河水吞没的刹那,小船回头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几乎是飞一般地划了过去。直到绿螭骢踏水飞驰而来、咬住他的衣领将他甩上马背,她紧握着船桨的手才微微一松。
霸红尘四蹄烈火灼灼,如履平地,眨眼间就追平了与小船间的距离。李千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伸手便去抢她手中的桨:“给我!”
“松手!”亓秀秀往旁边避开,“赶紧走,这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不!”李千驰死拽着桨不撒手,“你早说坐船是一换一的亏本生意我们就划棺材回来了!哪有这样的啊!”
亓秀秀力气没他大,艰难地僵持着:“这是阴间的规则,我说了也不算!”
“规则规则规则!它以为它是规则怪谈啊!这么牛怎么不去浪客行单开一天副本?”李千驰怒道,试图掰开亓秀秀的手指,“要走也是你走我留下,你知道的,我绝对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绝对不可能!”
“咚!”
亓秀秀握掌成拳,狠狠照着他的额头锤了一下。
“你要是留下来,那我之前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拳用力很大,李千驰被锤得晃了两下,眼冒金星,但硬是抓住了桨没松手,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眼眶也跟着红了。
“求求你了秀秀,我们真的不能一起回去吗?你留在这,我和九溪的jjc找谁奶啊?”他的声音弱下来,哽咽道,“我保证,以后炸灯也跑,大风也跑,且待也跑,不控游风,不打毒手,带流火出人群,再也不会开着虎乱跑死在离你四十尺的地方……”
“好奇怪啊。按理说我应该不会生气,但你给我说得火蹭一下就起来了。”亓秀秀面无表情,一字一顿,“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技能你还想全吃吗?全、吃、吗?”
记忆深处的恐惧复苏了,李千驰缩了下脖子,没敢说话。
——正当他俩僵持不下的时候,第三只手忽然凭空出现,握住了船桨。
这是一只苍白的手,薄得像纸一样的皮肤下能看到青灰的、不再跳动的血管。
船夫突兀地出现在了两人中央。
刚刚还在李千驰和亓秀秀的争夺中左摇右晃的船桨,就像在船夫手中生了根一样被钳得死死的,小船的方向却没有改变,依然晃晃悠悠地朝幽隐乡的岸边驶回去。
这是李千驰第一次见幽隐乡的船夫,这种魂灵类NPC在游戏里的建模都差不多,浑身灰白,幽幽地飘着,好像没有双脚,但这船夫还额外戴了顶压得很低的斗笠,看不见脸,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他出现得蹊跷又诡异,李千驰联想到亓秀秀刚说过的那个不能反悔的规则,胆子再大也有点紧张了,一手抓住马缰绳,一手抓住亓秀秀,警惕发问:“您贵干?”
船夫并没有回答他,那残破的斗笠底下似乎悠悠地飘出了一声叹息,又或许是一阵轻风。
两人一马莫名其妙地又被带回了幽隐乡的岸边,滩涂上还扔着李千驰情急之下抛在那里的铠甲和长枪。
他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飞快地拉着亓秀秀下了船,将火龙沥泉握在手里才有了几分底气:“Hello?什么意思?”
船夫理都不理他,只转向亓秀秀,问她:“没有感情烦扰的人应该是最为理性的了。你现在也看过了这一切,黄泉茫茫,无路无界,即使如此,还是不后悔么?”
“你别问她了,问我吧!”李千驰浑身都绷紧了,扣住亓秀秀的手也在暗暗用力,好像生怕她下一秒就像小美人鱼那样变成泡沫顺水漂走了,“李千驰自愿接替亓秀秀成为幽隐乡的下一任船夫!”
亓秀秀拍拍他,示意他松手。
她思考了一会儿才给出回答,语速很慢,但吐字非常清晰,一点也不含糊。
“我觉得,判断一件事是否会让人后悔的标准,应该是价值。真正的价值不应该也不会因为时间、情感或别的什么条件的改变而改变。”她说,因为感情的缺失,有些本来应该很难说出口的话,现在说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值得就是值得,就算要在这里留十年、百年,能把他们换回去,我就不会后悔。”
“秀秀……”李千驰吸了吸鼻子,往前站了两步挡在她身前,对船夫斩钉截铁道,“俺也一样!”
又是一声叹息,这次清晰多了,的确是从船夫的斗笠下飘出来的。
“哪怕最终会被侵蚀同化成我这副模样?”
“那咋了?”李千驰和亓秀秀异口同声道,说完李千驰“嘿”地乐了一声,亓秀秀没理他。
船夫又叹了口气。
他的表现似乎过于鲜活了,搞得李千驰有点莫名其妙,按理说这没有感情的NPC不应该如此多愁善感,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天大的好消息砸中了。
“你们走吧。”船夫道,抬起一只手遥遥地指向散发着白光的界碑,“一起走。”
这句话太突然了,一时间,两个人都愣在原地没动。
亓秀秀是没有反应,李千驰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也太意外了,天上能有这掉馅饼的事吗?或者这是又一个陷阱,等他把手放上了界碑,秀秀还是会被留下?
还没等他盘算明白,船夫忽然又对亓秀秀道:“等一下。”
李千驰心里一沉,果然,就知道没有白来的好事。
“你和他们不同,是濒死过一次才来到幽隐乡的,回去之后恐怕魂魄不稳,切记,一定要立刻结束这一天,回到客栈好好将养。”
船夫说。
还好,原来只是一句关照……啊?
人的大脑在死机的时候真的会一片空白,李千驰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结束一天,客栈。这是玩家才会使用的词语,NPC不应该知道。难道说在他们之前还有玩家来到过这里?也不对,很多玩家也不知道阴间的这些规则,如果只是单纯从玩家那里了解,NPC不应该这么清楚。
亓秀秀沉默地思考着,当惊讶和疑惑的情感消失后,她的思绪便转得飞快,几乎是立刻便得出了那个看起来最不可思议的结论:
除非,船夫自己也是玩家。
“你是谁?”她问。
“那不重要了,只是一个失败者而已。”船夫道,看向界碑,斗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抬起来一些,露出一张和所有亡魂建模都别无二致的、模糊又苍白的脸,无论怎么看,都想象不出这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走吧,既然是玩家,你们就不应该留在这里。”
“等一下,你也是玩家!不对,既然是老乡,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能走?”李千驰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急急问道,“你是怎么回事?我们走了那你呢?你这情况该怎么办?”
他的问题太多了,船夫不想回答,只淡淡道:“阴间无时间,我在此或许不过十日百日,但自觉已如百年千年,前尘往事,实在是不愿意再提了。”
“让我来捋一捋。最开始,你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七秀,所以当我要留下做摆渡人的时候,你说你‘可以休息了’,这说明你主观上有离开的意愿。”亓秀秀道,“知道我们是玩家之后,你选择让我们离开,又自称为失败者,这又是什么意思?玩家的到来不在你的意料之中,这象征着你的失败?你做了什么事情,让这里本来不应该有玩家出现?”
“什么意思,我没懂。为什么就失败了?为什么是他做了啥?”李千驰呆呆地问她,“咱们这就不能是老乡之间纯粹的互帮互助吗?”
“别管。”亓秀秀冷漠地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到一边去,“推理可能充满漏洞,但我直觉很准。”
船夫笑了笑,这个笑容在他的脸上更像是一种模拟,死板呆滞,没有感情,充满了怪异的伪人感。
“争夺船桨时,你对你的同伴说过的那些话,我的队友也对我说过。”他对李千驰道,“那时候我还不是现在这幅样子,心里还有残存的希望……不,不如说那个我满怀希望,坚定地相信他们可以结束这所有的一切,总有一天会回来带我离开这里,离开浪客行,回到现实。”
他那嘶哑的声音说到“现实”一词时,特意放轻了。
可惜,不知道看过多久相同的景色,摆渡过多少迷途的魂灵,再一次在幽隐乡见到玩家,却是他并不认识的、陌生的新人们。
“所以,你是老玩家。”李千驰也放轻声音问他,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你是觉得,你的队友们……放弃了你,独自离开了?”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船夫的面部又是一阵变化。他在笑,或者是在模仿别的什么表情,但实在扭曲得是让人分辨不出来了,最终还是回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他们没回来,只有一种可能。”
他用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淡淡道:“他们死了。”
“我们一直在上一批玩家的帮助下寻找彻底结束这本书的方法,把所有的规律和猜测都记录在一本笔记上,准备带到第八天去实践。可惜,我们失败了。发现你们是玩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新人还在进入,我们失败了。”船夫平静道。
“还好,我早就不会感到悲伤和绝望了。”
苍白枯槁的双手搭住二人的肩膀,轻轻一拍,将他们往界碑的方向推去:“走吧,作为失败者,我没有任何捷径和忠告能给你们。”
“等一下!”
李千驰反手握住了船夫的手,立刻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手甲上都隐隐浮起了一层霜花,好像握住了一块硬邦邦的寒冰,但他也没松手,直直地看着船夫被笼罩在斗笠下阴影里的脸,笃定道:“你们找不到的答案,我们一定会找到的。等我们回来带你走!”
“别说大话了。”
船夫没有被感动到,反而有点无语,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要不是我在这里,你们至少得留下一个,信你还不如去祈祷奇迹发生。”
“但是你在这儿啊,哥。”
李千驰非常认真地说:“奇迹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没想到李千驰会说出这种话来,船夫愣了一下。
“别说那丧气话,你想想,就算是愚公移山,也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嘛。”李千驰冻得哆哆嗦嗦,还要洒脱地拍拍他的肩膀,“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我们就是你的——”
“孙子吗?”船夫试图理解。
“是后继之人。”李千驰一咧嘴,正经不过一秒,“也可以称呼我们为奇迹的世代。”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想去祈祷奇迹的发生,但奇迹不是祈祷出来的,也不会凭空发生。
千万次的尝试中,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改变,这微小的差别也会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在某一刻发挥出它们的作用。
奇迹是努力的结果,是无数次失败后的必然。
“……随你的便吧。”船夫淡淡道,“话说完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他又看向亓秀秀,亓秀秀也在看他,幽冷的风吹动她额前散落的黑发,拂过明亮的双眼。
为什么没有一早就想到她是玩家呢?在阴沉黯淡的世界里,寻找着幽隐乡的魂灵中,只有她身上那莹莹的光如此坚定,那种熟悉的、一往无前的莽撞的勇气,好像就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他自己。
也许李千驰说的是对的。从这个背着双剑的姑娘坐在水边冲他微笑的时候起,静止在死亡之地的书页,也许就在这一刻开始被命运的手悄悄翻动了。
“等我们的好消息吧!”李千驰坚定道。
他拉起亓秀秀的手,刚要往界碑走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神色郑重,语气低沉:“不对。”
“出什么问题了?”船夫谨慎。
“我的马没事吧。”李千驰紧张兮兮道,“本来是绿螭骢的,在河里游了一下就变成霸红尘了,回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船夫面无表情:“没有,那是进化了,赶紧滚。”
“哦哦。”李千驰刚要把手放在界碑上,又转过身,劈头盖脸一顿问,“哥,你还有什么心愿吗?你叫啥?上面也有老玩家的,唐催寒你认识吗?我们可以给你带个话。”
“唐催寒是我前一批的玩家,我知道他,但他应该不认识我,带话就不必了。”船夫微微摇头,“要说心愿的话……”
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与其说是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
“玩家对于浪客行的世界来说是外来之人,死亡只是永远滞留在书中,没有轮回,没有转世投胎。”他喃喃道,“不然,我还能再见他们一面。”
再同行一程。
白葭娑娑,幽风寂寂。船夫转头看向宽阔无边的奈河,看着轻轻拍着岸边的水波。
没有悲伤,没有失望,没有遗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名字,既然认识我的人都不在了,名字也不重要了。”
“那不行!”身形消失的前一秒,李千驰大叫,“你记住!我是李千驰,她是亓秀秀!我们说话算话!一定会再见的!”
没有回音,在界碑爆发出来的耀眼的白光中,李千驰和亓秀秀看到船夫将斗笠往下压了压,拿起他的船桨,撑起了船。
在划向幽深长河之前,他回过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张形同槁木的脸,又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
反复改了四个版本的一章,每个版本都写了四五千字(尖叫)
第一版预定的是秀秀真的留下了,李千驰含泪约定以后回来接她,真的写到那里时发现做不到,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用规则把他们强行分开的事情;第二版写着写着情不自禁地出现了围殴NPC的倾向;第三版试图让非姐制止结果非姐带头火并;第四版所有人化身绑匪开始抢人(。)实在没招了只能先把饿了么送回去,记不住自己解决一下内部问题
PS.废除的版本可能会放一点片段出来供大家笑
PPS.在短短三分钟内被戎行天策创出13个赛点之后还给李千驰升级了小马,善良丐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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