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如水--清宫文》青蔼

24、落花流水

　　自从作弄过十七阿哥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很好。
　　这种与人斗，而且是如此小气的斗气，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玩过了。
　　我终究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太复杂的政治，我不想参与，在这个年代，我也不能参与。胤祯这些年刻意的把我隔在了门外。我想对他来说，那是男人的舞台，他在其中的面目狰狞，恐怕也不想让我见到。说实话，我真得不能想象其中的微末，他们这些兄弟，手段高低倒在其次，却都是其中的好手。夺嫡是一个自古的话题，其中渗杂着鲜血和亡灵，几乎充满着封建时代的每一个角落，也和一个王朝的活力成正比。每到一个王朝的末期，候选人少得可怜，这大概也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我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刚参加工作时，除了业绩，在办公室里争宠也是我们的工作内容。其实是一样的，向上爬，代表着金钱，代表着享乐，那就是我们的安全感。没有人可以依靠、可以信任，只有金钱和它带来的东西是不会骗人的。可是年轻的时候不会想到：我们终究是人，也需要人的关怀，需要人来说话。看着现在的皇帝，他做皇帝已经快六十年了，可是身边还有一个他不用提防的人吗？
　　我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时光如落花流水，从身边悄然划过。在这个年代，我已经不折不扣的步入中年了。梦想、追求，好象都谈不上了。“愿的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现在才明白，自己的要求是如此的简单。我想他，不是因为分离，而是因为我现在才清楚，我是爱他的。
　　我想我是爱他的，开始的时候，我更多的是把他当作一根浮木，只有攀住他，我才能在这个陌生的年代生存下去，也曾否定过，也曾试过离开。可是，最后还是回来了。多少个夜晚，我扪心自问：这其实不是我想要的，孩子、家庭还有温情，其实我都不想要，我要不起，因为那些太费心了。在我的心上，那些疤痕仍在。可是，我一直以为我在观看，但我已经在其中了。那不是如排山倒海而来的，是日复一日的，如滴水穿石在我的身边弥漫开来的，不知不觉的把我湮没的亲情。如今的我和他，是一个身体的两只手，是一只手的手心和手背，我们是一家人，是亲人。
　　时光真的如落花流水，在我盛开的时节十四不曾看到，但他是我的归宿。
　　关于以后，我虽然没有想过会如何尊贵，却也没打算被零落黄泥碾做土。
　　这一段时间府里的暗流，我也已经注意到了：我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我想一定会有人失望了，我的生活可以说是十分的乏味。现在我每天睡懒觉，吃的简单，甚至比下人的还要简单。我的衣服朴素，还没有小莲衣服上绣的花多。隔三差五的去给小老婆们训话，也是老生常谈。府里十四的书房之类的地方我都贴上了封条。唯一的有价值外出就是出去逛一下书店，我就干脆带上了那个最疑似奸细的人，让他整天待在我身边。后来我的书房丢了几本珍藏，我就知道没事了，还是十七，这人还真是不吃亏。
　　这一年，胤祯驻师西宁。啊，我好兴奋了一阵。他见到了塔尔寺，还有□□。那晒佛节上的大佛，估计不会为他再晒一次。不过我已经拜托他替我摸一下了。以他的身份，应该没有问题。我还拜托他一定要让□□给他灌顶。这个倒霉的封建社会，我就只能从十四的信里了解这些好玩的事情。他现在的所在，可是中国最具旅游价值的地方了。他去见的那个喇嘛，是仓央嘉措的转世，他还能写出那么抒情的情诗：
　　在那东方高高的山顶每当一轮明月升起之时那玛吉阿米的笑脸冉冉浮现在我的心田。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他，还记得他的玛吉阿米吗？应该不记得了，那深情，已经象明月一样挂在了天空中，甚至连现在的活佛，也不被承认是他的转世，而是上一任活佛的转世。那些深情和浪漫，象奶酪中的银匙，已经沉入最隐秘的黑暗里了。

　　这一年他们没有大的军事行动。上一次的全军覆没还没有恢复过来。胤祯现在应该在积极的准备。在此之前，西藏一直都被和硕特蒙古的统治下，从固始汗到拉藏汗。我始终觉得这段历史十分奇怪，从一个充满攻击性的吐蕃沦落到要仰仗外族来统治，这些可能和格鲁派的宗教统治衰落有关系。那一个富裕的高原之地，准噶尔军现在应该是在庆祝胜利，开始大肆劫掠了。明年，这场战争就要真正开始了。那是胤祯的生命的顶峰，也是他最耀目的时刻。
　　我现在整日在和弘泰他们胡混，他们被我教育的开始不务正业了，象我一样，旁骛太多。我培养了他们许多的爱好。对于皇家子弟，我宁愿他们平庸一点，快乐一点。反正他们已经和皇位无缘，那么做一个快乐的闲人，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有时侯能在皇上那见到弘历，我真是汗颜。瞧瞧人家那家庭教育，整个教育成了一个革命的接班人。这个四爷，不但严于待人，还严于律己。从这种小事上都不放过增加自己的砝码。可偏偏他又表现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过这个弘历，还真是两千年封建社会的集大成者。在他之后，就真是江河日下了。
　　现在我进宫，经常能够碰到十六，或是十七。不由得我不佩服，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要想得到大位，还真是一点马虎不得。我知道十七肯定提醒了老四，但我也明白他肯定没有全部对他四哥说，否则的话我就不会这么逍遥了。但是他最起码提醒了老四要注意我了。
　　我想他们又要失望了，我和皇上的见面，纯粹是学术性质的。皇上有时候干脆把十六阿哥胤禄叫来替他动脑子。胤禄曾经向传教士学过算学和西学，在一大堆阿哥里，也算是个开明的、有科学头脑的人了。再看见十七阿哥，我十分的淑女，十分的文静，没有再露出一点爪子。对于这种见过我最不堪面目的人，我倒是宁可永远不见。这哥俩在阿哥里算是年轻的，没有卷入前两年的储位之争。我看康熙也真是老了，否则以他的精明，不会觉察不到他们两个其实早就卷进去了。
　　他这一堆的儿子，又有哪个没有私心。又有哪个是干净的。就连胤祯，也不是从头到尾问心无愧。至于我为什么找麻烦，我想十七自己也心知肚明。这个圈子里，又有几个老实人。即使有，现在恐怕只剩骨头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对手眼里的狗，不，应该是豺狼，一不留神，就会扑上来把自己撕碎。

　　“皇舆全览图，天哪”我一下子扑过去，太兴奋了。这可是世界上疆域最大的国家的地图，1300万平方公里，这可比二百多年后的疆域整整多出一半来。我说弘历怎么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到这个房间里，原来藏着这么个好东西。
　　“十四婶，原来你知道呀”弘历有些不高兴，好象要献宝，却没有献成。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是现在世界上幅员最辽阔，人口最多，经济最富庶，文化最繁荣，国力最强盛的帝国的地图。站在这张地图前，是我们每一个大清子民最骄傲的时候。弘历，你知道吗”
　　这张地图，代表着康熙的一次伟大的壮举：在他的主持下，蒙养斋算学馆的欧洲科学顾问们和中国的科学家们进行的中国地理大测绘。这真是一个英明的，伟大的君主。
　　看着这张地图，这不是鸟瞰图，而是一张和现代地图差不多的地图，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之下，能完成这么宏大的一项工程，真是一个壮举。“看，这是我们的国家,你能看到每一寸的国土。能看到几千年的历史，能看到它的风物，看到上面生活的人。这边，是东北，是我们满人的故土，能看见高山、森林，有一冬不化的白雪，还有建州，有盛京。还有太祖当年起兵的十三副盔甲。这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现牛羊。是太皇太后的故乡。我们的身上，都流着草原的血脉。还有这里，新疆，有高耸的天山，还有葱岭，翻过葱岭，会到达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大唐西域记》里，葱岭以西有一百多个国家。这里有葡萄、哈密瓜，还有沙漠，他们都信奉另一种不同的宗教。也许，你以后会有一个新疆的妻子。这是河西走廊，这里是自古的中原腹地。夏天里，千里的麦浪，闭上眼睛，你仿佛能听见每一粒麦子都在说：我已经成熟了，该收割了。还有这里，有一道山脉，是秦岭，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这是南方和北方的分界，秦岭之南，鱼米之乡，千里泽国。还有福建，那里出产茶叶，还有雁荡山，海对面的台湾，郑成功把它从荷兰人手里收复，皇上又把它重新划入我们的版图。沿着茶马古道，这是四川，天府之国，山川壮丽。这里，就是西藏，还有青海，现在胤祯就驻在青海，他随时都有可能出发到西藏。知道西藏有多高吗，平均海拔五千米，一座五千米的高山，要后退数里才能看见山顶，可他们不但要在那生活，还要在那行军、打仗。在那里，他们永远不能吃到新鲜的、煮熟的食物，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干，也永远象身负百斤重物一样劳累。胤祯，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你想他了”身后突然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我和弘历忙转过身，看见皇上和十七阿哥站在门口。
　　我连忙行礼，“见过皇阿玛，没什么，只是和弘历在看皇舆全览图。顺口说说而已。儿臣是想念十四爷，但是儿臣更为他骄傲。他这是在为国征战，这是儿臣的福气“
　　“我还记得你说过，这一仗，我们虽不占地利，但是我们有天时、人和，我们一定会胜，我相信老十四。”

作者有话说

　　那首诗，是六世□□仓央嘉措写的。
今天拉萨的玛吉阿米餐厅，它的建筑相传就是当年他和他的玛吉阿米幽会的地方。
玛吉阿米，意思是未婚的少女。也有吉祥天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