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如水--清宫文》青蔼

20、说禅

　　坐在窗前，看这窗外的飞雪，又是冬天了。这雪已经下了一晚上，天亮了，还在下，窗外是一片白色，只有灰白的雪片飘在灰白的背景里。偶尔有几片吹进窗户，化成一滴滴水珠。我面前的地上，已经湿了一片。
　　我逃不过十四对我的追问，这一点我十分清楚。现在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但我知道他已经在打算了。这些年格局的变化，他们兄弟间的此消彼长，身在局中，是不能放过一点的蛛丝蚂迹，毕竟他现在也算是炙手可热的候选人之一。
　　我知道对八阿哥说的话，我也太清楚的知道他们这一集团的命运。天哪，真要我做连环杀手，永远在用一个新的谎言来掩盖上一个谎言，最后收不了场，把自己给杀了？目前看来，好象只有这一条路了。可这也太累了，不但身累，脑子也累，象我这样的懒人，马脚只会越露越多，我自问没有一点政治头脑。
　　我正发着呆，有人已经关上了窗子，站在我的面前，是十四，看着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终于忍不住了。“玉忻，你还记得那年在热河行宫吗？”
　　“我记得，我喝醉了”是啊，我当然记得了。
　　“不是，是你和八哥说的话……“
　　“是吗，那么多年前的事，我都忘了，你现在还记得“
　　“不、不，那话别有所指，玉忻，你…….“
　　“胤祯，也许我说过什么，但我真的忘了。你不觉得我已经受了天谴，我永远会疾病缠身，我还要和一堆女人抢一个男人，我的儿子不认识我。这么多的烦恼，我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我面前的脸黯了下来，停了一会，转身门口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有抱住他的冲动，想告诉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我真的不能多说一句话，他没有错，他也应该问的，毕竟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大的。而我，不过是他的女人之一。
　　晚上，雪已经停了，天也晴了。深蓝的夜空挂着明月，给一片白色镀上了一层淡青色的光，一种很亮、很硬的冷光。我看着窗外，还是下雪好，把枯枝、残树都盖住了，把所有刺目的尖锐变成了圆润的洁白。
　　一双臂膀圈住了我，“又开窗子，不怕受了寒”
　　我楞了一下，“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我怕麻烦，要洗那么多次澡”

　　我一直在回避。当老八他们来府里的时候，我尽量不出面。与众女眷聚会时，我照例是听众，遇到敏感性的问题，自动的屏蔽。其实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么做更多的是在保护自己。介入的太深，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插手。虽然在进退有度这一点上我训练有素，但他们真的是当局者迷。反倒像老四那样若即若离，主动性更大一些。
　　我在看着十四走向命定的失败，虽然常常刻意的把这一点放在脑后，可越这样，这个念头会更激烈的反噬，这样的我，已经不能用调侃来对待他和他的那堆妹妹了。有时候，我宁愿他离我越远越好，可我越这样，他反而更是缠的厉害。
　　我手里拿着一本《坛经》,已经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了。
　　那个听我唱大风歌的老八，那个在我的注视下会脸红，但马上又掩饰过去的的八贝勒。那个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毫不忧郁的带着我去借钱的八哥，他现在怎么样了。只怕境遇比十三还不如吧。十三没有把自己当作棋子，而他，却活生生的被人从棋盘上拿下来了。他的心里，好受吗？
　　胤祯回来，看见我在拿着一本书发呆，从我手中把书拿过去，翻了翻。“玉忻，你在看佛经”，他的声音高了起来。这位先生现在比较注意我，用他的话说，既然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最起码可以知道我在干些什么。
　　原本我回来以后，他大加放松。可是他的老爹把这几年关于我的密报给他看了。他倒也不隐瞒，就在书房里看，还让我在一边解释。那几天，他看的有时候摇头，有时候大笑，有时候很严肃的看着我。把我看的也很毛，只好一个劲和他说，没办法，为了谋生。他一个天之骄子，怎么能知道谋生的艰难。
　　从那时起，他就把他说的话身体力行了。看看我看的书，问问我一天都干了什么。看完密报之后，他问我为什么就是没用他的名帖。我就和他解释了这些名帖的来历：象三阿哥，四阿哥的名帖和信，都是缠着十三去收集的，那时我求了好长时间才集齐了的，费了好大的劲。十三的，那不用愁，他直接给我的。象老八、老九和老十的，就是去求了老八，这些收集的比较简单。至于他自己的，名帖就在手边，信是连想都没想过。因为那时天天见面，不好解释。至于没有太子的，是因为太子名头太大，有招摇之闲，用不好反而麻烦。至于不用他的，那是因为不管怎么说我当时也是他的福晋，用起来有强压的嫌疑。再说我身后，皇上无时无刻都在看着，不能给自己找麻烦。至于最后还是拿了那么多，是考虑到如果不回来了，还可以当礼品赠送，用来疏通关系。
　　我知道我的想法比较奇特，可是十四听了之后，大叫着要把我的脑袋弄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古怪的想法。
　　“胤祯，人生不过人心。无论身在朝堂，还是商场，还是统兵征战，凭的就是人心，人心通则万事皆顺，人心逆则万事不顺。你们兄弟现在这个样子，与太祖时的四大贝勒又有什么分别。女人在你们，是工具，是砝码。做你们爱新觉罗家的女人，尤其艰难。当年的大妃，亦不过被殉。太皇太后，虽得天年，但少年守寡，扶植世祖和父皇两代少年天子，她这一生……。胤祯，我不过是不甘，我只是想让自己幸福一点“。
　　我看着他，说道“胤祯，这本书对我来说，只是一本书而已。我可以看它，也可以看《道德经》，也可以去看《易经》。但是，这本书，我却是想送给八哥的，你还是带我去看看八哥吧“
　　“看八哥可以，但是八哥确是从来不看这些东西的“
　　“你放心，我送的他会看的“。
　　这场残酷的夺嫡，到现在还在继续。目前的局势是十四一枝独秀，老八他们把宝全押在了他的身上。可是老四，虽然折损了一员大将，可这两年韬光养睿，也是暗流不断。这其中，全无一点温情，有的只是赤裸裸的手段和阴谋。我也曾在德妃那见过四嫂，那一个周全的女人，真是和德妃象了个十足。也见过著名的八嫂，也没觉的有多厉害。这些皇室的女人，大概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平静。
　　十四带我到了老八的家里。那个著名的八贤王，而今的府门口竟也有些冷清。老八没在正厅里见我们，而是把我们让进了书房。坐下来，我看着他，竟看出了一丝苍老。他这些年，也是几起几落，直到最后彻底的失去了希望。
　　我开口“八哥，我来看看你，谢谢这些年你对我们的照应”，不管怎么样，他是在那种情况下伸手拉了我一把。
　　他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我把那本《坛经》送到他的面前，“八哥，我送你一本书”
　　他翻了翻，“我可不象四哥……”
　　“八哥，我知道。可你知道这本书，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野狐禅，都说这是本伪经，不过这里面的故事倒挺有意思的，我是送给您当故事书看的”
　　“啊….”老八抬起眼睛来看我，开始看着手里的书。
　　“是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一直就觉的这本书就是一本写的很好看的故事，前两天找到了，就想着和八哥奇文共赏”
　　十四在一旁没说话，只是拍拍我的手。
　　过了好半天，才听见低低的声音“谢谢你们，十四弟，还有你，玉忻”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八哥，把九哥和十哥一起叫来，咱们再一起喝酒吧，来个不醉不归，再说我还要好好谢谢九哥呢”我转头看十四“胤祯、胤祯，你快说好呀”
　　十四看着我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点头了。我回来快四个月了，我想他这段时间的精神一直是比较紧张的。好多次我在半夜醒来，都能看到他在看着我。对于他来说，我想我真的是一个大问题。
　　不一会儿，老九和老十就来了。我给他们请安，可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却十分复杂。不管了。我还是象上次一样，一指十阿哥，“你，十哥，倒酒。咱们今天就尽兴一回“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喝下。“八哥，你的酒比御酒好喝“我转头看着身旁的胤祯，他对我一笑，也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进。我笑了，他还是纵容了我。
　　”来，再来，满上“我一拍桌子，席间的气氛逐渐轻松起来。这些有手段的失败者，我清楚的知道他们今后的命运，我在看着他们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终点，可他们却……。我靠向旁边的胤祯，我现在才真切的明白，历史是由一系列的偶然构成的。
　　我敲着面前的酒杯，唱起了一支歌：
　　拈朵微笑的花
　　想一番人世变换
　　到头来输赢有何妨
　　日与月互消长
　　富与贵难久长
　　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间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浪滔滔 人渺渺青春鸟飞去了
　　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
　　风潇潇人渺渺快意刀 山中草
　　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