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杀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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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她离开了天仙阁。离开之前，她看了一下那个女孩，十六岁的女孩。司马流星替她拢好了衣服，没有说上一句话。司马流星又叹气了，她也不肯定，如果当初没有遇上老孟，是不是两年前她也要跟这个女孩一样做着相同的事情。但是，如果司马流星没有遇上老孟，她一早就死了。
司马流星没有急着跟朱员外要钱。她不急，她只是慢慢的拐回她在城郊的宅子。这时是清晨，青石路面上堆积着厚厚散落了一整晚的枯叶，每一个脚步，便带出「嗦啦」一声。司马流星没有刻意掩饰她的脚步，回家是需要掩饰的事情吗？宅子里一点也不静，在日光还没爬出来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稚龄儿童朗诵的声音了。
司马流星为秋红叶请了一个教书先生，教秋红叶读书、识字。小时候，司马流星的这些知识，都是自己看书得来的，老孟在这一方面并没有特别培养她和小疯子。但对六岁的秋红叶，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早已失去的孩童岁月，司马流星想给她最好的。
司马流星并不是个宽容的人，但她对秋红叶绝对要比任何人都来的宽容。每每望着那个孩子，司马流星都是笑着的。很温柔很温柔的笑着，她在秋红叶眼前，似乎永远都不会露出温柔之外的笑容。司马流星的笑容温如水、柔如云，是世上最温柔的笑容。似乎，她并不是一个肆意掌夺别人生命的杀死；似乎，她只是个静静守护着妹妹的好姐姐。
「司马姐姐。」秋红叶当然发现了司马流星的存在，但秋红叶绝对是个好学生，她依然专注的把老先生指定的篇章读毕，再恭敬的行了礼才走到司马流星的面前。若非那紧紧被篡着的书角已经卷起成皱，没有人会怀疑秋红叶不曾见到司马流星的可能。然后，秋红叶走到了司马流星的面前，就这样柔柔的唤了一句。
「红叶真乖。」司马流星摸了摸秋红叶的发。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司马流星站远几步，细细的看着秋红叶的一眉一眼。头发当然比两个月前要来的顺滑，眼睛也比两个月前有神，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略为健康，嫣红色的，像是雪地中盛放的梅花。「在这里习惯吗？」司马流星牵起秋红叶的手。秋红叶的手很纤瘦，手指修长，指骨之间的突起非常明显，这是一双很美的手，同时是一双很好的手，几乎跟司马流星的一样好，这，是一双非常适合杀人的手，因为它可以把武器握得十分牢固，像是身体的一部份。司马流星忽然想呕了。
「现在红叶都习惯了。」秋红叶道。说这话时，她的头很小幅度的摇着。习惯了，也就是起初是不习惯的。这话，说的隐晦，因为她不想司马流星添麻烦。司马流星救了她，又助她报了仇，是大恩人，怎么也不该再麻烦到她；另一边厢，司马流星是想宠这个孩子的，是不补偿心理她不晓得，只是她知道，自己心里希望去宠，也乐意这样子宠着这个孩子。
秋红叶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因为她倔强，因为她善良。
「红叶，来，我考考妳这两个月里身手有没有丢落半分。」说着，司马流星已经走到了一处比较宽僘的园子，随手劈下了两段竹子，一眨眼就做出了两把竹剑来。
司马流星手里握着两把竹剑，这自然就是她和秋红叶的武器。但看完秋红的手，司马流星却不知道这把竹剑该不该给出去。她一点儿也不想秋红叶涉足到「杀人」这件事情上来。一个杀手，可以带给孩子一个怎么样的人生呢？司马流星怕，她怕自己给予秋红叶的就像当年老孟给她的一样。她怎么也不想秋红叶变得跟她一样，她这样的人生，一个就够了。
秋红叶是秋红叶，只要是秋红叶就够了。她是司马流星的一种希望，如果连这种希望也夺去……司马流星大概会崩溃吧。
司马流星对着秋红叶从来都是有私心的，这种私心，源自一种对自身的绝望。司马流星在杀心上距离一个合格的杀手还差了很多，她太多情了。但作为杀手，司马流星的剑法是世上所有杀手中最好的。她的剑法偏向古剑法一路，讲究快、狠、准，是世上最好的杀人剑法；同理，一出鞘，不见血不回鞘，不杀人不甘心。
虽然只是一个六岁的女孩，剑法也只是练了个皮毛，但威力已然不小。待秋红叶把所学的都演练过一次后，司马流星一招把秋红叶的剑击飞。「不要再习这剑法了。」司马流星说：「这剑法不好。」借口是蹩脚的。这世上，如果连古剑法都不是好剑法，那称得上好的剑法一定尚未诞生。
秋红叶没有任何意见，她不会有意见的。司马流星是她的一切，她让她学甚么她就学甚么，而且要学到最好。司马流星执起竹剑，一式一招的教着秋红叶，比起古剑法轻灵中带着沉稳，现在她教的就是一路纯粹以力克敌取胜的剑法。招式之间，大开大阖，霸气非常，剑势带起更是力道千钧。这是一套很适合男子修练的剑法，绝对不是女子的。「以后，妳就练这个。」
「是的，司马姐姐。」秋红叶应诺。她刚从头到尾舞了一次，额上渗着薄汗。竹剑虽然不重，但要练出剑法的气势，就要用上全身的力道。以轻灵竹剑练习沉重剑法，绝不是聪明的事情。
第二天，司马流星给秋红叶带了一把剑。不是那种小孩子玩耍的小剑，是成年人用的标准剑，剑长三尺三寸三分，两边开锋，配上秋红叶的小孩身高，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司马流星道：「作为一个剑客，手中的剑就是妳的生命，绝对不能丢掉。剑在人在，剑失人亡。」这番话不应该出自一个杀手的口中，也不对该对着一个未来杀手说。杀手的剑只是武器，不是生命。
然而，司马流星有意把秋红叶往剑客的路上引导。每个人心中都曾经有过正义的梦想、作过侠客的梦，司马流星也是人，她也曾经有过，只是在她的生命不能保障时她选择了保存生命，一条杀手的道路。她只是希望，秋红叶能完成她这一个梦想。剑客跟杀手不一样，剑客可以有情。
这一次，司马流星在宅子里待了三个月，三个月后，朱员外派人给司马流星送来一张杀帖，帖上有一个名字、一个地方、一个时间。司马流星看过后，把送帖人杀了，一把火把尸体烧了个干净。送的帖子，用针刺在送帖人的身上。这是一张密帖，司马流星自也晓得朱员外的意思，这件事当然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秋红叶知道司马流星要走，在一个清晨。
「姐要走了？」
三个月，秋红叶对司马流星的称呼有「司马姐姐」简约成「姐姐」再变成「姐」。
「嗯。」
司马流星可以感觉到，一瞬间自己的袖子被一只小小的手抓着。
「红叶，好好照顾自己。」
手，松开了。
「姐会回来跟我一起过生辰日吗？」
司马流星流畅的动作一顿，认识五个月，相处三个月，她竟然不知道秋红叶的生辰。秋红叶跟她不一样，秋红叶是因为意外才成为孤儿的，直至那个灭村的日子，她还有她的父母疼她爱她。小孩子对生辰日都是看重的，而对从小就没有过过生辰的司马流星来说忘记是正常的。她们，从来都没有生辰，一定是不被期许的诞生。
「红叶的生辰日在何时？」司马流星转过身，轻轻抚摸着女孩柔软的发丝问道。
「雪月……最后一天。」
雪月三十日。现在已经是霰月的下半月了……只有一个半月，足够吗？
「不……不行吗？」秋红叶想起，上一次司马流星离开这座宅子后，过了两个多月才回来。看着司马流星微微瞥着的眉头，似乎她给了这个人很大的一个难题。「没关系的，只是一次生辰，不过也没有关系。」六岁的秋红叶少了同龄孩子的那种骄纵恣意，多了一种成熟的体谅。
司马流星没有看漏那个孩子眼里的渴望，只是她选择不回应。孩子一直落寞的站着，地面已经盖上了一层淡薄的银妆。是的，霰月了，北方的天气该下雪了。
「红叶，好好照顾自己。」
司马流星第二次说这句话。
「姐可以放心的。」这一次，秋红叶把司马流星送出门，孩子一直笑着，天真而温暖的微笑，让司马流星放心的微笑。
司马流星走了，老先生进门的时候，看见那个孩子站在大门，身边积了些雪。半尺的雪，要站上多久？连脸上的笑容都已经僵掉。老先生是个慈祥的人，他体谅的把秋红叶肩上和头上的雪花拍掉，牵起她的手进房子，把一切风霜关在残旧的宅门之外。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杀人（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