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题中话

4、第 4 章

　　暮色四合，烛影摇红。
　　桃枝在屋内来回渡步，手中的如意纹剑穗被她攥得温热，掌心沁出薄汗。

　　灯花爆了又爆，映得她眉间忧愁愈深，三番四次走到门前张望，山路依旧空无一人。
　　“真是郁闷...”桃枝咬了咬下唇，终是下定决心，取下墙上油灯，欲要推门寻人。

　　恰在此时，木门‘吱呀’一声自外推开。
　　桃枝惊呼，手中油灯倏然坠落——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稳稳托住灯盏。
　　火光跃动，南影的脸近在咫尺，右眉骨上的吧更在光影交错中愈发凌厉迫人。

　　“你去哪了？”桃枝后退半步，声音不自觉拔高，“你可知道我...”
　　有多担心你。

　　她突然刹住，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南影没有即刻回答，只是侧身，让桃枝看清他另一只手提着的活死物，一只已经断气许久的野鸡，羽毛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他将鸡置在门边的木盆里，抽出腰间长剑，就着微弱的灯焰擦去残留的血渍。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若只是出了趟门散步而归。
　　桃枝心中莫名起一阵无名火。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她声音微微发颤，“一声不响就消失大半天，回来还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南影擦拭动作暂顿，抬眸望她。
　　那双漆黑淡漠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归于平静。
　　“下次，”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会留纸条。”

　　短短数字，竟似春风化雨，消了桃枝大半嗔怒。
　　她微微张嘴，终是化作一声叹气：“算，算了，这野鸡你要如何处置？”

　　"药膳鸡，"南影收起长剑，拎着野鸡走向灶台，“给你补身体。”

　　桃枝仿若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微微蹙眉,不自觉地摸了摸脖颈：“我身子骨好得很，不需要补。”

　　南影睇了她一眼，轻笑，倏尔逼近，温厚掌心已覆上她纤纤玉腕。
　　灼热的触感从二人相贴处传来，古铜色与粉白交叠，令桃枝呼吸顿滞，心头乱撞。

　　“盈盈一握，弱不禁风。”他的声音难得带了些调侃，拇指在她腕骨间轻轻摩挲一下才松开，“喝粥。”

　　桃枝耳根发烫，慌忙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微凉的野菜粥，余光瞥在刚刚南影握起的地方，留下一丝淡淡的红痕。
　　她没有这么弱吧...

　　粥入口中，米粒绵软，杞药香甜，显然是费了心思熬煮。
　　“粥很好喝…”桃枝轻声，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做这些？”
　　习武之人也需要修炼厨艺吗？

　　“师父教的。”南影正利落地给野鸡拔毛，头也不抬，“他常言，学一手好厨艺，将来…”
　　话到此处忽顿，刀锋在野鸡脖颈处微微一滞。

　　“将来什么？”桃枝好奇地追问道。

　　南影摇摇头结束话题。
　　屋内一时只剩下刀砧相击之声，并与灶火轻微噼啪相互交映。

　　粥碗见底，桃枝想起今日山下遭遇，思索片刻，还是觉得有必要告知南影。
　　“今天村里来了官差，拿着你的画像四处盘问。”

　　他手上动作未有丝毫凝滞，恍若早已知晓：“嗯。”

　　“你…你不好奇他们为什么追捕你吗？”桃枝抬头，端详他的神色。

　　“你想知道？”南影反问，刀尖精准划开鸡腹。

　　桃枝一怔，摇头道：“你想说自然会说，不必问我。”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或许…或许我下次下山就全部知晓了。”

　　南影沉默地处理鸡肉，屋内好半晌没有言语，桃枝以为他不愿继续下文，却忽地听他开口。
　　“有些事，知道越少，越安全。”

　　是吗…
　　桃枝又低下头盯着见空的粥碗，有些事情并非她不想知道就不知道的。
　　就如那悬赏令，她并非想了解全貌。但事实总会扑面而来，措不及防。

　　官差凶狠的表情和悬赏令上‘同罪论处’的字样，令她心头被不安占据。

　　“南影，”桃枝道，“能教我些防身术吗？”
　　见对方抬头，她急忙补充：“就用你给我的那把小刀。或者…教我如何一击毙命。”

　　南影眼神骤然锐利，却未多问，只是微微颔首，言简意骇。
　　“好。”

　　翌日拂晓，南影削了一柄木制小刀递给桃枝。

　　“握刀如握笔，”他站在桃枝身后，右手覆在她的手上调整姿势，“过刚易折，过柔易据。”

　　桃枝强自凝神，却难以忽视背脊传来的体温。
　　南影身上特有的药草味，混合铁锈般的血腥气，扑得她脑子有些呆滞。

　　“若是有尾随之人，”他的嗓音在桃枝耳畔响起，温热吐息拂过耳垂。

　　桃枝浑身一僵，下一瞬，只觉他的手引着自己的手腕做了个凌厉迅捷的回刺动作。

　　“懂了吗？”南影问道。
　　桃枝点点头，喉间莫名发紧。

　　“现在，”南影将木刀塞回她手中，“把我当作尾随之人，重复方才的动作。”

　　“这，这不妥吧？”桃枝迟疑道，“万一伤到你…”
　　南影唇角微扬：“不必担忧，我皮糙肉厚，木刀对我的伤害微乎其微。何况，你不尝试怎么知道学习的是否到位？”

　　桃枝略微点头，南影的话并无道理，她回忆着刚才的动作，笨拙地向后刺去。
　　木刀划过划过空气发出‘嗖’的声响，南影轻而易举地躲避。

　　“再来。”他厉声命令道。
　　桃枝咬咬牙，又尝试数次，动作仍然生涩。
　　就在她要进行下一次尝试时，南影突然被后环抱住她，双臂死死禁锢，仿若要将她融入骨髓。
　　桃枝瞳孔剧缩，惊呼一声，木刀应声落地。

　　“你干什么…”她的抗议戛然而止。
　　南影将下颚轻抵她的云鬓。吐息温热，透过单薄的衣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这般美好，太过不真实。”他低语，声线是前所未有的柔软，“若能一直这样下去真是太好了…”

　　桃枝僵在他怀中，心跳如鼓。
　　她能清晰感知他胸膛起伏，闻得有力心跳。

　　她忽地明白南影话中有话，这安宁如同暴雨前的宁静，随时可能支离破碎。

　　“会一直如此的。”桃枝伸出手抚摸他的鬓发，安慰道，“这就是我们一方小世界，不会被世俗打搅。”

　　南影未应，只是将臂弯收得更加紧些。

　　晨曦倾洒满山，二人身影交织，投入痴缠。
　　远处忽闻鹰唳破空，声声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