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指南》沐淅

73、第 73 章

　　洛轻鸾知道并没有任何可以粉饰真相的词语，所以直接说：“我可以公开联盟筛选标准，但即使将那些内容发送到每一个人的智脑机上，以你们的智力等级，你们也绝对无法理解。”
　　所以对于那些被留下来的人，即使告诉他们一切真相，也只是让他们清醒着承受痛苦，而在隐瞒真相的情况之下开启第四次迁徙，似乎才是联盟最后做出的人道主义决议。
　　苏尽却愤怒到笑了起来，说：“整个人类世界少了一半的人，难道我们感知不到吗？所以在你们看来，我们是有多愚蠢啊？”
　　洛轻鸾却说：“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有机会离开本星系，抵达第三至第一星系？”
　　即使是在更高阶的第三至第一星系之中，也有一部分人将被留下，但他们同样接触不到被列入迁徙名单之上的人，在联盟预设程序之下，他们依然在如常生活和工作，或许要经过很久之后，他们才会知道顶层的缺失。
　　就像是只要太阳还在照耀，他们就不会知道缺少了哪些星辰。
　　而如果不是迁徙计划被意外泄露，而晏清平又带着三轨星闯入第六星系，第三舰队应该也已经完成第六至第四星系的最后设置，这些低阶星系也不会如此混乱。
　　苏尽却不接受一切说辞，说：“我们或许无法理解，但我们知道自己可能又要死去，那我们就有权在临死之前知道为什么会经历那些。”
　　他们是被困在最荒凉落后的星球之上的幸存者，所以他们作为低阶进化者，对七大星系之中的所有不公都已见惯，甚至都不会有过度谴责，所以当他们终于知道之前的所有异常都是因为联盟已经决议抛下一半人类，而他们正是被抛下的那一部分之时，他们甚至都没有任何意外。
　　洛轻鸾却说：“你们现在想要知道一切了吗？但在你们刻意忽略之下，联盟其实已经为你们做过一切。”
　　在人类第三次定居之后漫长的岁月之中，联盟已经为所有低阶星系居民提供了长期的物资补给，为他们在宜居星球之上建造住所和工厂，保障医疗和教育，并无保留的开通所有轨道，让他们可以去往七大星系的任何地方，只是很多人最终都选择了只留在低阶星系。
　　而即使是在并不需要高阶知识的星球，联盟也依然全面开放信息塔，只是无论如何简化原理和技术，低阶进化者的智力局限性就像是一道永远也迈不过去的门槛。
　　虽然联盟已经尽一切可能去打造那些低阶星系，但所有低阶星系的居民依然满怀最深的仇恨，永远期待着反抗和战争，而洛轻鸾即使以完全区别于前代联盟高层的方式进行反思和设计，也依然无法确定真正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陈灵均忽然说：“但似乎没有人思考过联盟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义务为低阶星球做那一切，因为联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选政府，而只是高阶进化者的联合组织。”
　　陈灵均似乎终于解除了洛轻鸾的困境，但他之后又说：“而联盟对于七大星系的统治权力，只是因为所有星系政府都同意接受联盟管辖和庇护，但联盟却并不需要他们所能提供的劳动力，也就是权力和义务在最初就并不对等。”
　　所有人都看向了陈灵均，似乎每个人都终于意识到联盟为什么会强行带来陈灵均，而与之相关的思考正在会议室中无声蔓延。
　　陈灵均说： “而那也是所有高阶进化者的公知，所以当你们倒转至高阶进化者的视角，就会意识到对你们并没有义务的联盟却是在决议开启第四次迁徙之后，依然为一半人类提供了生存机会——”
　　“你们不会真的认为这种辩论很有趣吧？”
　　苏尽勇敢地打断了陈灵均，说：“我们所应该具有的权力并不是被联盟保障，而是正在被联盟剥夺，而那才是违背人性和道义准则的行为。”
　　陈灵均像看着一个教不会的学生般看着苏尽，说：“原来也并不是所有低阶进化者都意识不到联盟作为联合组织，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义务去救助你们，但你认为人类对于同类似乎永远都应该保有最低的善意，所以你才会反复提及同类这个概念，但你需要知道，祈求善意和乞求其他东西，其实本质之上并无区别。”
　　七大星系之中，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绕过陈灵均，苏尽冷笑着说： “我们所求不过是生存的机会，而降落在临界星上，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就像是踩在淤泥之中，或许你们连践踏的兴趣都不会有，但你们似乎都忘记了，淤泥之中最容易生出蚁群。”
　　失去太阳和卫星的天空就如一片空白的二维平面，向下折叠进地下城的缝隙，而从缝隙之中涌出的是远比探测器预计过的更多的幸存者。
　　人体组成的“齿轮”在迅速膨胀成群体攻击形态，最终在会议室前顶死，而会议室中的人只能看着苏尽指挥护卫队挟持李曦，之后登上飞船，而当联盟护卫舰启动，虚拟会议室也终于消失。
　　被留下的人：......
　　会议还没有真正开始，没有人想到苏尽会忽然动手，似乎她之前的所有谴责和提议只是为了掩饰构成更大人类“齿轮”的波动。
　　而当无尽的主张和决议终于被打断，所有人却都感觉到无形的解脱，或许能动手时确实应该尽量少说话。
　　护卫舰承载人数有限，所以护卫队只带走了构成第一圈“齿轮”的居民，而当护卫舰进入舰队，第一批居民被安置之后，护卫舰将会再次返航临界星，带走下一批居民。
　　而那一批一批的搬运过程确实像是蚁群在迁徙，晏清平即使对苏尽的危险性进行过判定，也依然没有想到她会做出搬空整颗临界的决定。
　　似乎苏尽所代表的那些人相信即使联盟决议只带走一半人类，但联盟却不会将已经登船的人再次丢下船，所以他们所要做的只是登上联盟飞船。
　　“在我们完成迁徙之前，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开会，我依然很想提出我的要求。”
　　苏尽并没有随第一批居民离开，而是一直留在临界星上，甚至是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被“齿轮”控制的那些高阶进化者，似乎她也在选择即将被她挟持登上飞船的人，而不被选择的人将代替他们被留在临界星上。
　　而苏尽选择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晏清平，李昀连冷笑都省略了，直接就想动手。
　　星核飞船之中那台还没有死透的监测仪却忽然发出尖锐警报，白纸般的天空就像是正在被弧形极光涂抹甚至是划破。
　　而破裂处不断流淌出的弧形极光如同鱼鳞般缀满整片天空，就像从天空的伤口之中生出的大鱼，从星辰游向地底，但李昀知道那是联盟已经禁用多年的水波弹的余波。
　　而当监测仪呈现出更准确的画面，让临界星上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水波弹指向的正是从临界星飞往第三舰队的护卫舰。
　　但在几个小时之前，按下水波弹发射键的人或许也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他是联安部、外联部以及环资部的唯一的留守者，所以他已经放弃自身的一切表决权，只遵照联盟多数决议。
　　而当李曦通过公用频道发送关于临界星居民即将进入第三舰队的通知之后，舰队之上的联盟高层却并没有立刻做出接收安排。
　　但在高层决议之前，第三舰队之上的那部分居民却忽然爆发了没有任何征兆的抗议，抗议最终结果却是第三舰队几乎全票通过反对临界星居民登船的决议，甚至授权启动水波弹进行打击。
　　水波弹构造与任何液体都无关联，却能轻易液化几乎目前所知一切材质的舰艇或者工事，却又对生物机体不会产生过多伤害。
　　所以水波弹最初被应用于战场上时，曾被认为是最仁慈的武器，然而当战场从星球转移至星际，战舰被升级版本的水波弹蚀解，暴露于太空之中的人类却不会有任何投降的机会，就像是从壳中硬扯出还未孵化的动物，被扯出的人类只会更缓慢而痛苦的死去。
　　而第三舰队却将水波弹投向了那条载满居民的护卫舰，所以他们只是在破坏船体，并没有直接杀人，而被追赶的护卫舰却如落入死海的大鱼，行将坠落在纸片般的天空之上。
　　“第三舰队最高指挥官也在那条护卫舰之上，他们怎么敢发动攻击？”
　　苏尽无法理解更无法相信正在发生的那场屠杀，她能利用第三舰队陷入最无序之时夺得护卫舰的控制权，在秩序恢复之前将原本已经被抛弃的临界星居民送上迁徙船队，她已经做到了任何同阶层的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但她最终也只能被困于自身的阶层，苏尽不会理解联盟高层对于整个人类的布局，也无法获知其实联盟最初的计划是只带走百分之二十的人类，所以已经在迁徙船队之中的那一半人类也依然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将被第二次抛弃。
　　而那一切却早已经出现在晏清平的演算之中，就像是当人类第一次从古地球开始迁徙之时，那时离开的就是人类之中的少数优选，而现在被联盟选择的那一半人类同样拥有超出另外一半人类的生存价值。
　　所以那些已经被选择的人完全能预测到联盟即将开启第二次筛选，而如果人数忽然增加，百分之二十的比例却不会改变，即使增加的只是最低阶的临界星居民，也将真正降低每一个人的入选概率。
　　所以第三舰队之中的居民必然反对，反对的方式甚至像是复制于第六星系曾反对三轨星无害通过的那场游行。
　　“你其实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是吗？”
　　苏尽忽然看向晏清平，在她的智力等级之内，那已经是她所能推知的极限。
　　而临界星上的其他高阶进化者却应该更早预见了更多相互交错的结局，所以其实他们原本就知道幸存者所以为的那场和谈根本就不会真正举行，一直以来所有关于权力的争论也都只是反讽式的笑话。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在这里进行和谈？”
　　苏尽愤怒地看着晏清平，那些强烈的情绪波动和直接的情感表达撞击着所有人的意识壁垒，就像是弱小的生物却在试图闯入更危险的领地，撞到头破血流也不会停止。
　　晏清平很想阻止她，却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轻笑着问他：“是呀，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在在这里和谈？”
　　晏清平忽然回身，身后依然是被从会议室中赶出来的那些人，然而那个声音却属于李曦。
　　晏清平看过所有人，李曦并不在这里，他甚至不会在这颗临界星上，而是应该在那条正在被水波弹缠绕轨迹的飞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