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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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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施尚书夜访清和王府的事情,还是走漏了风声。这并不是什么非得保密的事情,可在朝野党派中,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保皇党和拥皇党两派明争暗斗也不是这几年才有的事情了。施尚书虽然没有遭到萧后的强烈排斥,但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开始减缓两人接触的频率。
这之后的第三天,按照皇室习俗,每周皇族子孙必须携正室进宫向太后等长辈请安。按常理来说,蒲宇楼这样的身份是无法进宫,更谈不上向太后请安,而这日他却被皇帝邀请入宫探望久病不起的贤妃。遂,跟着戈显清早起身,进了宫。
两人在内侍和护卫的领路下,穿过了乾清门。过了乾清门就是皇帝和后宫嫔妃所休息居住的地方。因为皇帝之前废黜了后宫嫔妃,所以原本热闹的地方更冷清了不少。后宫大部分的院落宫阁都空余了下来,只留下两位太后所居住的东西两宫和贤妃居住的琼池阁里还有人平凡的走动。
内侍在分叉路口停住脚步,对蒲宇楼说到,“蒲公子,接下来要右走了,到贤妃娘娘的住处有些路程,这儿与王爷别过。”
“宇楼,你先去暮遥那儿,等我向太后请安过后和皇帝一起过去。”
“好。”蒲宇楼瞥了眼戈显身边的侍卫和内侍,“凡事小心。我等你。”
两人分别向两个方向背对背的走去。一路上,蒲宇楼没有因为好奇心而四处张望,只是规规矩矩的跟在内侍的身后往池暮遥住的地方走去。池暮遥住的地方离后宫正殿的距离不远,也就说除了皇后的居所,他的位置离皇帝的寝宫最近。
“请前去向贤妃娘娘禀报,皇上为娘娘邀的蒲公子已经来了。”
阁前的宫女不敢怠慢,立刻走进阁里。待得到池暮遥的同意,蒲宇楼才转由琼池阁的宫女为他引路。他来到的地方并不是平时接见的地方,而是直接进了贤妃的卧房。这样的接待方式,实属少有,就连伺候池暮遥多年的心腹都有些不解自己主子的突然转变。
进屋,靠外侧并没有人的迹象,蒲宇楼转头看到一张屏风,估计那之后就是池暮遥的卧床。于是,他并没有忌讳,而是往屏风内侧走去,但被宫女拦住了。
屏风内悠悠地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美人,别站在门口,进来坐。”
蒲宇楼依言,在宫女惊讶的神色中,走入了屏风之内。果然,池暮遥身着一袭白衣,躺在床上。见蒲宇楼走了进来,才放下了他手中拿着的书。
“娘娘,这有违宫中礼仪,外人不能……”
“行了秀儿,蒲公子的身份可不一般,无须忌讳,你便放心,皇上绝不会怪罪。你去让下人沏壶好茶,再拿些佐茶的点心来让我们尝尝。”
宫女不敢再多说,便识相的推了出去。
“美人,莫要惊讶,这里有椅子过来坐坐。这段时间,出也出不去,也没什么人可以跟我说说话,我都快闷死了。”
池暮遥的脸色很差,非常差,这张脸不是他那张易容的脸,是他池暮遥自己的脸。因为毒牙的侵蚀,那个跟赵选一样难看的斑点应该会一直留在他的脸上。可现在除了额头上一些零星的麻印之外,除了惨白,还是惨白。看着让人心疼,一张绝色的脸孔尽显病态。
“毒牙的印记竟然不见了。”
说不惊讶,这才是假的。蒲宇楼对于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些什么产生了无比的好奇,他不知道还可以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那个难看的痕迹退却到这种程度。
“说来我也很惊讶。”池暮遥笑得惨淡,“为了恢复成这样我可是吃了不少的苦。这得感谢赵大夫的药。”
见池暮遥的神色,哪里有什么高兴的神色。想来以池暮遥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是如此在意自己容貌的人。所以即使毒牙让他的容貌尽毁,他也不可能会去吃那种药,唯一可以解释的也只有那个人。
“还是皇上他逼迫你的吧。以你的个性,怎么会是如此在意容貌的人。”
“呵呵。”池暮遥自嘲似的笑了起来,“他只关心我的容貌,只关心我家族在朝中的势利,只关心我留在他身边能为他牵制其他党派的争端。于他,我并不是爱人,只是他管理朝臣的工具罢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池暮遥无奈地看向窗外,“这是觉悟,从我决定陪着他的时候,就已经拥有的觉悟。这个男人谁都无法驾驭,他不是属于我的,无论是他的心还是他的人,都不是属于我的。可谁让我爱上了这个无情的男人呢。瞧瞧,你好不容易进宫一次,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
蒲宇楼这才想到,或许从一开始,池宰相就不是故意将池暮遥送进宫的,只是池暮遥心甘情愿的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妄想有一天对方也能爱上自己罢了。而宰相大人也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乐得自己摆脱没有女儿联姻的命。
“那么为什么要假死?可不要说你只是单纯想要躲避连易溱的攻击。”
“连易溱那点功夫还要不得我的命,中了毒牙虽是意外,我想要躲过连易溱还是轻而易举,不然我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牢笼了。只是我倦了,不想再跟他周旋了,所以我走了。”
让池暮遥感到疲倦的人,恐怕只有皇帝办得到。到底那个男人做了些什么,竟然让池暮遥伤心到如此的地步?蒲宇楼心里这么想着。
这么想着,蒲宇楼还想要再问些什么,可当他看到池暮遥的脸色从白变紫,又从紫变青,最后有着黑色斑点的皮肤下方青筋骤然暴起。脸孔扭曲的模样,着实让蒲宇楼吓了一跳。
“唔……不好……意思……让你……见……到……我这……啊!!!”
“样”这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池暮遥已经疼得放声大呼,扑到在床榻上,双手紧紧地拽住了被褥。到底有多疼?站着的人在被紧抓的被褥上看到了血迹,鲜红色的血迹,明明应该觉得扎眼,但让蒲宇楼觉得心好痛。为了让脸上的疤痕消失,池暮遥竟然忍受着这般的痛苦。
“池公子……”
他想要上前慰藉池暮遥的疼痛,为了那个冷血的皇帝,他竟然甘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到底他有多爱那个男人,到底容貌有多重要。
还未触碰到池暮遥的身体,蒲宇楼就被人从背后拉开了。他转头,看见皇帝就站在他的身后,而戈显正站在屏风的入口处,看着这里发生的事情。
床上的人疼得来回的翻滚,他血红的双眼狠狠地瞪着连易瀓,咬破的红唇渗出丝丝鲜血。
“滚,连易瀓,你给我滚出去!!!”
皇帝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床上的人,好像对方的疼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像床上的这个人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今天这帖药完了,还有一帖,之后毒牙的痕迹就全部消失了。”连易瀓的语气说是在说话,倒不如说是在命令池暮遥,“别忘了整个池家的命都在你身上。”
“连易瀓,我这辈子……为什么……要认识你……”
该说些什么?蒲宇楼觉得眼前的这个场景诡异到了极点,前一秒钟池暮遥还在说着自己有多傻多爱这个冷血的皇帝,后一秒钟,他就恨不得杀了这个人。
“皇上,何必如此待池公子呢……”蒲宇楼还想要说话,却被戈显制止了。即使被捂住了嘴巴,还是捂不住蒲宇楼愤怒的眼神。
“七弟,带蒲老板离开!”
可惜,这次戈显没有放任不管的意思。他示意蒲宇楼不要多说话,这才放开了捂住蒲宇楼嘴巴的手。连易瀓和戈显这么对视了很久,久到床上的人渐渐地平息了疼痛,躺倒在一片狼藉中。空洞无神的眼眸盯着连易瀓,泪水蜿蜒。
“原谅我,请原谅我,那时候我不该打碎你的琉璃瓦碟……你放过我吧……”
蒲宇楼觉得胸口一阵抽痛,他背过身去,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池暮遥,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一想到,也许会有这样的一天,自己也会像池暮遥这样痛苦,自己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
“贤儿,不难过,明天之后就不会再痛了。”
戈显走上前一步,搂住蒲宇楼的肩膀,决然地转头看向连易瀓,“不管如何,只要暮遥向我求救,我便一定要带他离开。或许当初我就应该将他留在我身边,才不会发生现在这种事情。皇兄,你可曾问过暮遥他想要什么?”
屋内的气氛僵持不下,连易瀓和戈显兄弟两人,彼此瞪着对方,像是在做什么眼神交流。没过多久,从阁外熙熙攘攘地声响往屋里蔓延,门外的人似乎拦不住过来的人。
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幼小的身影就窜进了屋子。
“母妃……母妃……勍儿来看你啦……”
那个穿着明黄色绣有龙纹的身影跑到床榻边,边跑还边叫着母妃。说来可笑,池暮遥当初进宫册封贤妃已经实在让人难以接受,现在竟然还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娃娃,称他为母妃。
然而,床上的人正在痛苦的深渊中不可自拔,哪里听得见这孩子的叫喊,看得见这孩子的担忧。
“母妃,你是不是又痛痛了,没关系,勍儿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说着,这孩子也顾不得屋子里有那么多大人,皇帝还站在床跟前冷眼看着这个滑稽的场景。这个宫里,除了皇帝以外,能穿明黄色龙纹衣衫的就只有太子一人。太子毫无礼数顾忌,托了鞋,就窜上了床,将无意识的池暮遥紧紧地搂住,真的在他额头上,小心翼翼地吹着气。
“勍儿,你这样成何体统,给我下来。”皇帝不悦,他非常的不悦,伸出手想要拽开孩子。
“不要,我不要,父皇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母妃!”
连易瀓横了孩子一眼,“母妃?朕可不记得准允你叫他母妃了。”
孩子疯狂的挣扎着,手腕越来越红,“贤妃就是勍儿母妃,不允许你们欺负母妃,就算是父皇也不行。这个宫里除了母妃以外,没有一个人是对勍儿好的。”
就像看戏一样,蒲宇楼看得出来,太子爷似乎非常的喜欢池暮遥,甚至喜欢到叫一个男人做自己的母亲。
“胡闹什么,快下来!”
“偏不……”太子还想要叫喊什么,被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拉住了。在床上失神很久的池暮遥终于恢复了一点生气,不过他还很虚弱,拉住太子的手还在不断地颤抖着。
“太子殿下,莫要与皇上顶嘴。”
“母妃……”
池暮遥露出一个惨淡地笑容,“休要胡说,我怎么能做你的母妃呢。”
“勍儿不管,反正你就是我的母妃。勍儿将来一定会好好侍奉你的,绝不允许别人欺负你。”
“……”微微开口,话到嘴边,池暮遥这会儿却又说不出来了,只能应合的笑了笑。
连易瀓皱眉,似乎对太子这样的说法非常的不满。太子的生母是萧后的侄女,入宫后被封了妃,地位虽然不如四妃,但她善解人意,得了皇帝不少的宠爱,更不顾她的身份,立了小皇子作太子。后来,逼于朝政变故,无奈自尽于行宫内。
“太子,如此怠慢礼数,成何体统。”
屏风处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蒲宇楼有些惊异。现在宫内还能响起如此庄重的女声,也必然只有那一位。眼睛稍作停留之后,蒲宇楼就立刻随同屋内的其他宫女,内侍,一并下跪,行礼。
“参见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