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洛成》折耳大官人

1、千里佳期一夕休

　　各自幸福，终究是退而求其次的幸福。
　　我始终相信每个人都有命定的另一半，生生世世或爱或恨，或即或离，
　　到了奈何桥畔，四目相对的永远是两个不变的灵魂。
　　所以我固执地写下了这篇《玉洛成》，
　　为二四党，为二四，为自己。

　　——题记

　　一、千里佳期一夕休
　　纪南觉得，老天爷是最喜欢和她作对的。不说别的，就单指天气——那些个撕心裂肺饮泪自泣的晚上她多么希望来一场大雨把自己淋醒，偏偏月光清明得不像话，星空璀璨得刺人眼。上天为她纪南积攒了不知道多久的雨水竟然全数在今晚慷慨奉上了，虽然陈遇白淡然地告诉她“风调雨顺”，但是从小禽兽呲牙咧嘴捂肚子的夸张笑容里她也预计到，晚上在梁宅后花园里要举行的露天生日晚宴是要名副其实地泡汤了。
　　她本来是不太在乎这些的，可是为了她一句“我要跟正经的姑娘家一样在花丛里过生日”的玩笑话，李岩就兴师动众地从荷兰空运过来好几架飞机的郁金香摆在梁宅的后花园里，这份情她怎么舍得不领。这下好了，那些娇艳的花骨朵恐怕还来不及见人就要先被瓢泼大雨蹂躏得面目全非。
　　眼看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大雨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李微然打电话给气象局，那边也说这块云彩上的雨至少要下到明天早上。纪南趴在客厅窗前的沙发靠背上，被雨点纷乱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扰得睡意全无。
　　顾烟和安小离一左一右地陪着，也是一筹莫展。顾烟转过头看看身后不远处的梁飞凡，梁飞凡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要他梁飞凡跟老天爷作对嘛，也不一定没有办法，不过前提一定得是为了顾烟。安小离的同情心及时涌上心头，关于想对策这件事她还是有一些自豪感的，毕竟她家的腹黑小白某些时候比大BOSS还更胜一筹。可是还没等她开口求助，陈遇白就已经摆出了一副“你偶尔制造的状况已经够我烦了不要再同情心泛滥给我找事儿我现在没有那个闲工夫”的表情。
　　况且陈遇白清楚得很，今天这桩事，其实他们六个人里大半希望它泡汤。原因么……梁大BOSS此时默契地和他对望，当然是为了梁氏六少的内部团结和C市警民关系的融洽和谐。
　　陈遇白心里正盘算着怎么为今天没帮小四的事去敲容岩的竹杠，当事人就湿漉漉地进门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喊一声“二哥”，容岩就直冲到纪南跟前，“我找好施工队了，一会儿就来搭棚子，草地也尽量烘干，两个小时之后保证这花园子里跟晴天一样。”
　　“哟，二哥，你怎么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李微然正从楼上午休下来准备去接秦桑过来帮纪南选礼服。
　　陈遇白也觉得这场景诡异非常，在安小离嘟囔“根本就是从洗衣机里爬出来的，还是不带甩干机的洗衣机”的时候不禁由衷点了点头。
　　现在是什么情况，容二少为了让情敌给小四准备的戏码准时上演不惜冒雨去找施工队，给已经不再属于他的小四打造一个二氧化硅做的水晶宫殿。这事虽复杂，却断然犯不着由他亲自去做，可是比起待在屋子里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的事苦恼，容岩宁愿在大雨里奔走。
　　“真的？”纪南仰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又闪现了平日的光彩。
　　“当然是真的，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除了那一次，纪南要和李岩交往，他竟然违心地说，只要你愿意，就去和他在一起。
　　容岩摸着纪南的头，掌心的触感比原来柔软了许多，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短发，竖直的发梢握在手里痒痒的，可是现在她的头发已经快要到肩膀，头顶的发丝柔滑得像昆仑山的雪狐。可是一想到这一头乌亮的头发是为那个叫李岩的男人而蓄，容岩就觉得手掌疼得像是要被刺出血来。
　　“谢谢二哥！”纪南复活了一般从沙发上跳起来轻捶了一下容岩的肩膀，沾了一手的凉意才意识到容岩浑身湿透，不禁一怔，表情里尽是惊讶。
　　容岩心想哥哥我为了你赴汤蹈火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多了去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嘴上却说：“没事儿，反正待会儿也是要换衣服。”
　　“嗯。”纪南信以为真，随手从盘子里抓了一个苹果就晃悠着给李岩打电话报喜去了。容岩望着她快活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脚下的地毯上一大片雨水的痕迹，突然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前所未有的狼狈。

　　容岩带来的建筑工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两个小时就把后花园的草坪烘得半干，再铺上一层地毯便丝毫不显得泥泞。偌大的花园也被水晶的建材罩得像个洗涤剂吹出来的泡泡，仰起头来还可以看到大串大串的雨珠落在顶上，然后四散而去。
　　李岩让人送来的数量庞大的郁金香也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他虽想要操办纪南的生日却是过不了梁飞凡那一关登堂入室，梁氏的几位少爷又各自有自己的公务私务可忙，肯挤出时间为了纪小四费尽心思的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容岩。可他却很不幸又很内伤地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安小离：桑桑，桑桑，你羡不羡慕南南，好幸福好浪漫啊，李岩一下子送那么多花给她，听说全是从荷兰空运过来的呢！
　　秦桑：不羡慕。不过这个情节不错，我这一部小说的女主角应该很喜欢。
　　安小离：小烟……算了，你更不用问了，大BOSS什么不会为你做啊。只有陈遇白那个没良心的才会没创意到从来没给我送过花！
　　秦桑：小四苦等了二哥十年，今天的浪漫却不是他给的，你还羡慕么？
　　安小离：……
　　顾烟：你应该庆幸小白不是容岩那样的男人。
　　安小离：……
　　顾烟：不过还好还有李岩。
　　容岩简直要闷到吐血，姐姐们，你们有没有良心啊！为了小四的生日跑前跑后忙得四脚朝天的人在这里啊！
　　晚宴原本是七点钟开始，由于邀请的都是熟人，大家到得都早了一些。梁氏六少和夫人们是从下午就守在这里自是不必说，除了小禽兽外出去接了一趟表妹李怡然。
　　除去梁氏的人，纪南的二哥纪北来得最早，来了就吵吵着让纪南“那小子”出来，赶紧让哥哥他报了上次被纪小四抢了女伴的一箭之仇。满院子的人想起了上次聚会闹得那一出乌龙都是忍不住地笑，纪北带了个漂亮的女明星当女伴，原本想跟大哥纪东炫耀一番，却不想那美女见了纪南一下就爬墙了，一晚上缠着纪南扭来扭去。
　　李岩来得早却十分低调，这里与他相熟的人不多，有过节的人却不少，然而为了他的纪南却还是高兴地赶来，耐心地坐在一旁等候纪南的出现，将口袋里得求婚戒指握了又握。
　　顾明珠与容岩早就事先约好今晚要收服了纪小四，更是不敢怠慢。早早地着着精致艳丽的妆容徐步而入，青白渐变的晚礼让她看上去如一支剑荷，却比剑荷更明艳夺目。
　　纪家最为稳重的纪东一向最有时间观念，从不迟到也绝不早到，今天为了看要以女装示人的宝贝妹妹竟然也提前了二十多分钟。容岩见他来了便过去寒暄几句，谁料那个保守得连这样私人的聚会都只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居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南南是不是要嫁人了？咱们是不是都要当大舅子了？”
　　容岩刚咽下一口酒，险些又呛出一口血来。纪家的人都知道小四和李岩的事情了？
　　“嫁谁？”我的女人，谁敢娶？
　　“咳咳，”看着容岩上挑的眉峰和冷然的表情，纪东顿时觉得自己这话题起得有点冷。
　　“前些日子我爸妈老是催她赶紧正正经经地谈恋爱结婚。”提起纪南的婚事纪东心中总是有些愧疚的，若不是他们兄弟两个不够优秀，本应该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疼的妹妹也不会女扮男装那么多年撑着半个纪家。尽管纪南总是说她有她的理由和立场，纪东纪北两兄弟却始终觉得自己怂到连自己的妹妹都呵护不了。
　　起初他和纪北都以为妹妹会和容岩终成眷属，看草色新雨中，听松声晚窗里。可是容岩绯闻不断、婚讯频传，他的傻姑娘却始终不为所动一般没有任何反应，纪东以为或许是自己猜错了，容岩并不是妹妹心中的良人。直到她车祸那一次，他和纪北都守在她的病床前她却还是紧抓着床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喊“二哥”时，他才知道这个从小就比男孩子还要坚强的妹妹最疼痛的地方在哪里。
　　“是啊，小四是姑娘家，这个岁数也该嫁人了。”容岩何尝不想今晚就当着众人的面宣告纪南此后由四少爷变成二夫人，可是他知道，他的小四不愿意了。
　　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凉得刺骨，容二少收紧冰凉的手指举起杯子连酒带并一起猛得灌进了自己的喉咙，凉意直达心口。
　　“我听说她今天要正式‘变性’女装亮相了，怎么来了这么久都不见她人？” 纪东看着容岩越发惨淡的脸色，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却不知道这个问题才是纪南最大的问题。
　　楼上更衣室里，安小离、顾烟、秦桑三个女人苦口婆心威逼利诱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软磨硬泡了纪南一个小时，也没能说服她穿着那套层层叠叠的粉红色雪纺纱裙出门。
　　她虽一身的功夫却不能和屋里的这几个女眷动武，也耍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扬言再逼她她就从窗户这里跳下去。
　　安小离吓得冲过去张开双臂挡住窗户，顾烟开始犹豫要不要叫梁飞凡在窗户外面的草地上搭个气床，秦桑冷静地道：“以你的身手，跳下去毫发无伤。但是他们全在下面，你确定要跳吗？”
　　纪南头痛得用如削葱根一般的修长手指捂住皱成一团的小脸，栽倒在沙发上。这个女人跟三哥真的没有亲戚关系吗……
　　“嗷！”
　　门外的弟兄听见纪南的一声惨叫赶紧冲了进来，“四……”
　　“滚出去！谁再敢进来我把他撅成两半儿！”纪四少爷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吓得小兄弟光速撤离。不过这位小兄弟在一睹了女装的四少爷芳容后，生理上很诚实地脸红了。
　　“我不穿这个，我不扮嫩，我不装loli，我不是萌女郎……”
　　“你很想看到李岩因为你没有穿他送的裙子而露出失望的表情？”
　　“四纪，既然要转型就来个直接一点的吧。”
　　“南南！你叫的是南方的南不是男人的男，不穿这个难道穿中山装吗叼烟斗吗？！不要那么爷们儿好不好！”
　　“不行！我要穿男装！”在那么多熟人面前穿女装人家害羞得好不好！
　　“不行也得行！”
　　~！@#￥%^&……
　　终于，四个女人相互妥协，纪南没有穿那件粉色雪纺纱裙，也没有穿男装。白色的长裤搭配女式的白色花式衬衣，像是从中古世纪翩然而来。尚未及肩的短发打理得微微上翘，恰恰突出了那一张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荔枝小脸。
　　那样子美得李岩只看得见她披着细雨之光而忽视了整个世界，那样子美得纪东纪北越发后悔耽误了妹妹芳华十载，那样子美得容岩眼前一片虚幻，仿佛时光又逆转回几年前星空格外璀璨得那个夜晚。
　　恍惚中小四像是正向他走来，他等待着她对自己说：“你发誓，只喜欢我一个人，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他重复着在百转千回的梦魇里演练了无数次的答案：“好。从此以后小四就是我容岩穷尽天涯的唯一芳草。”可是这样的幻景总是在他还未来得及把这一句话说完时就匆匆破灭，这次也不例外——他的小四含笑走向的，不是容岩，是李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