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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完结 青云山 ...

  •     江篱知道白苏说的都是实话。

      也正是因为都是实话,才让她心里更不好受。她深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很难改善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观点。

      但没关系,慢慢来嘛。

      她刚在济慈堂坐诊的时候,即便济慈堂收费比旁的医馆都便宜两成,许多人一看她是女子还是扭头就走,那会儿哪能想到会有如今谁见了都称一声"江囯医"的时候。

      听白苏说,她们谷里的师妹现在出谷行医都不用再扮做男子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呀。

      嵌着翡翠宝石的金桐刷轻轻扫过药钵内壁,最后一点粉末也落进了盛着七白散的瓷罐里。

      前两日赵掌柜来信说,下个月的七白散要再多要两罐,她就抽了时间提前磨了出来,顺道一起带过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一般,很快就到了丹城的地界。

      江篱觉得比上次去宴州城还要快。。

      远远的看到丹城城门出现在视野里,她心里突然有股不真实的感觉,她真的能回去吗?真的能在青云山找到回去的办法吗?

      如果不能,是不是真的要像她说的那样嫁给萧明睿,然后生孩子?

      太可怕了。

      “冷吗?”,萧明睿问。

      江篱摇了下头,却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在搓胳膊。

      “只是有些”,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是自己现在的心情,想了好一会儿后才低声说,“感觉跟做梦一样”。

      萧明睿放下公文,两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这哪里就值得你做梦了?”,修长如竹的手指轻叩了两下车窗,外头侍卫回话,“殿下”。

      “去后面马车里把那件狐毛大氅拿过来”。

      “不用了”,江篱赶紧拦住他,“眼看就要到了,别折腾了”。

      萧明睿不听,顾自拿着狐毛大氅往她身上披,“待会让人把手炉找出来,捂上能舒服点”。

      江篱狐疑的看着他,她怎么觉得他这几日怪怪的?但要说哪里怪,她又说不出来,总之和平常不太一样。

      萧明睿被他看的不自在,摸摸下巴问,“为何这般瞧我?”。

      “感觉你有点怪怪的”。

      萧明睿愣了一下,欲盖弥彰的扯扯她身上的大氅笑着问,“这是嫌我烦了?”,看似是随口一问,实则紧张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自打出了晏州城,越往北走他这心里就越不踏实,潜意识里好像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你想想清楚,真的要让她去青云山吗?

      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有过下令折回的念头,好几次话都到嘴边了,看到她透彻如水的眼眸又咽了回去。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区区一个青云山,难道还能难住他不成?

      “哪会呢~”。

      江篱察觉到他神情的不对,笑着挽住他的胳膊,“你这么细心,又这么体贴,我怎么可能烦呢~”。

      丹城还是老样子,杨大哥的羊肉汤鲜美依旧,他俩照旧坐在老地方,赵清源和杨大哥闲聊了几句后,拿着两瓣蒜在下首坐下,“赶得巧了,刚好还有最后三碗”。

      正吃着的时候,杨大嫂也来了,她的旧疾经过一个夏天的调养好了那可不止一星半点,气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不少。

      这是江篱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病人,见她好转她自然高兴。

      张公子张老夫人王夫人,王少夫人等人陆陆续续出现在济慈堂里,不大的药馆很快被围的水泄不通,江篱无法只能先离开。

      晚间时分,赵掌柜来了她暂住的小院,拿着一沓账本,准备给她说说七白散的这两个月的进账,顺带把分成也给她带来了。虽说以她现在的身份漏漏手指缝都不止这点银钱,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不是。

      果不其然,江篱又把钱袋子给她推了回去,“你拿着吧,就当我预存到你这了,日后若有那些付不起要钱的从里头支取就是”。

      济慈堂毕竟是王府的产业,她这个掌柜虽说年底会有一笔分红,那也遭不住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求助,这点钱她拿着也无用,倒不如与她分担一二。

      “我那日遇到银环了”,江篱略带惆怅的与她讲了银环求药的事,“还未到双十年华,就要急着生孩子,唉!”。

      赵清源为她添了杯茶后说,“世间女子不都如此吗?像你这般年近双十迟迟不婚的毕竟少”。

      “你不也没有成婚?”。

      虽说早就知道她知道她的伪装,但赵清源还是被她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咳了好几声后才想起来反驳,“我,我是个男子,家中娇妾美婢逢迎,好不快活!”。

      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被人知晓的秘密,江篱又不是那等好奇心强的人,见她不愿细谈随口就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赵清源顺势就说起了七白散的事。

      “你这药真神了,用过的个个赞不绝口,王家那大少奶奶你还记得吧?”,江篱懵懵点头,“嗯呢”。

      “那姑奶奶张口就要定一百分,说是要送与贵客......”,她大致把这段时间售卖的情况说了下后,试探着问江篱,“咱们下个月能不能再加点量?”,看江篱犹豫她又赶紧说,“你若是不得空,不加也成”。

      江篱摇了下头,让芸荷去房里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拿出来,“日后怕是要劳你多费心了”。

      赵清源没接,“是不是.......”。

      “不是”,江篱笑着把荷包放她手里,“你收下吧,另外几道方子我分给了芸荷他们几个,你若是还有余力,尽管去找她们就是”。

      赵清源有心想多问几句,看到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芸芽和香荷几个又做了罢。她要说的那些话若传到魏王耳里,她怕是不能消停了,还是待她回来了另寻机会吧。

      时候已经不早,赵清源没敢再耽误,说完正事闲聊了几句后就起身告别。

      江篱送她出门,听着远去的牛铃声消失在夜色里,突然就想起了雨花亭的青铜铃,犹豫了两息的功夫脚下便转了方向。

      “属下参见姑娘”,高标低声行礼后,接过芸荷手里的宫灯,小心的引着她往亭子里走,“殿下在此已坐了好一会儿了”。

      江篱颔首向他道谢,独自一人踏进了未点灯的亭子。

      “赵清源走了?”,萧明睿低沉的声音从昏暗的角落里传来,江篱“嗯”一声在他身旁坐下,倚着木栏仰头看天上的月亮。

      她从未见过如此亮如此圆的月亮,真真像语文课本里写的那样,像个白玉盘。

      萧明睿学着她的样子倚到木栏上,黑沉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月光下的侧脸。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①

      怎得只是看着她,他心中就泛起了无尽的相思呢?

      江篱不敢和他灼热的眼神对视,“此情此景,我突然想到了我幼时读过的一句诗”,她紧张的咽下嘴里不停分泌的口水,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声念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看着她认真吟诗的模样,萧明睿突然就想起了他父皇赠她玉雁时她说的那句,“雁啊,那东西不是你们古人结婚才会送的物件吗?”。

      他轻笑着抚着她的脸转向自己,“与我说说吧,你家中究竟是何样子?”。

      “我家中........”。

      漫漫长夜,转瞬即逝。

      次日,一行人刚出城不久,江篱就看到了燕山脚下突兀而起的寺庙,问了外面的侍卫才知,这竟然就是她下山时避恐不及的破庙。

      “我想下去拜拜”,她对萧明睿说道。

      当初她贡了一顿干粮,求佛祖保佑自己逃出生天,如今也是时候还愿了。

      刷了金漆的佛像不悲不喜的看着脚下的蝼蚁,平静无波的佛眼一如多日之前。

      越往北走,遇到的熟人越多,齐嫂周大婶,雷大叔,哦不现在应该叫雷村长了。

      一个个的,就像来和她告别的一样,零零散散出现在她身边又一个个散去。江篱对自己要离开了的这件事,突然就有了更为实质的感受。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反而有一点难过。

      上青云山之前,她把自己前夜写的信交给了萧明睿,“若我......”。

      萧明睿强势的打断她的话,“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他急迫的盯着她再一次确认道,“下了山就嫁给我,江篱!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自打出了丹城,他就没有一晚是能合上眼的,他潜意识里的那道声音一直催促他,回去,回去,快回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可是,昨晚那道声音突然消失了。

      “嗯,我还记得”,江篱温柔的抚向他满是红血色的眼睛,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也是对她最好的男人,她不想忘记他。

      她一点点在心里描绘出他英俊的五官,生怕自己忘掉一星半点。

      如果我还能下山的话,我一定不会食言。

      她吸吸鼻子擦掉遮挡视线的泪水,将信放到他手里,“收下吧”,她歪头对他轻轻一笑,灵动娇美一如初见那般,“下山了再看”。

      雨后的山路并不好走,但江篱拒绝了侍卫们抬上来的软轿,她一步步的踩着泥泞的土路往上,脑海里的回忆也跟着慢慢清晰起来。

      她看到曾经的自己满脸惊惧的在一旁竹林里躲避拿着砍刀的男人,她看着自己被他揪小鸡一样拖着在地上走,她看到他轻而易举的把她劈昏过去。

      她看到自己变成了齐四丫。

      这属于器质性创伤后失忆症还是急性应激障碍失忆症?

      不合时宜胡思乱想的脑子里,突然传来一道不知从何儿来的声音,伴随着“沙沙沙沙”的树叶摩擦声,十分瘆人。

      “你要走吗?”。

      江篱眼中一喜,缓慢扒下萧明睿握着自己的手,“要!”。

      “你真愿意放弃这里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继续去当一个埋头苦读的穷学生?”。

      绮丽的画卷自眼前打开,她无比熟悉的那个人仆从环绕凤冠加身,众臣跪地高呼“千岁”,好不威风。最边角的角落里,另有一人兢兢业业熬夜背书,本博连读十一年,最终也只做了个普普通通小医生。

      “你真的愿意吗?!”。

      身边的风越吹越大,卷起满地落叶,吹乱了她的发髻,吹散了她的衣杉,吹的萧明睿寸步难行。

      “篱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她扑去,却只抓到了她手上的佛珠,”把手给我!”。

      江篱笑着摇头,泪水断了线的珍珠般低落到被佛珠勒到变形的手指上,“小黑,再见了”。

      “轰隆”一声惊雷落下,佛珠四散落地。

      一声凄厉嘶吼响彻天际,“江篱!”。

      灵泉寺中正在诵经的净空猛的睁眼,似有所感般望向门外。

      西天堆积的绛紫云块忽的迸裂,绽出千万道金红裂隙,归家的飞鸟衔着星火掠过天际,灼目的赤金退作了陈旧的暗黄。

      一阵晚风掠过树梢,最后的霞光在风中焚为了齑末。

      明天应当会是个好天气。

      ①引自《诗经·陈风·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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