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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08

      阎慎和林西津的关系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恶劣,在回市里读书之前,他们还是有过一段兄友弟恭的时期。

      那时候两家父母都忙着工作,年纪差了一岁的他们被一同送到爷爷奶奶身边,到了入学年纪,也是一起在镇上的小学读书。

      乡下的生活丰富有趣。

      钻稻田捉虾,爬溪沟捞鱼,整个小镇的男孩都跟在他们屁股后边跑,他们玩得乐不思蜀,成绩自然惨不忍睹。

      学习不能耽误,小学还没读完,阎余新就托人把阎慎和林西津调回了市里的医大附小。

      只是当时两个人基础太差,入学考试也只有阎慎擦边通过,附小的老师建议林西津留一级也从三年级开始读。

      为了不让两兄弟继续混在一起互相影响,阎余新特意将他们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没曾想,这也是他们矛盾的开端。

      进入新的学校,一向自由散漫的两个人都有过一段漫长难熬的纠正期,三年级之后,才逐渐步入正轨。

      两个人年纪相仿,又同时入学,逢年过节免不了会被家里人放在一起比较。

      阎慎永远是被夸奖的尖子生,而林西津的成绩时好时坏,听得最多的永远是鼓励。

      成年人无心的比较,促成了小孩子心里难言的自卑。

      林西津起初还会跟阎慎抱怨几句,讨厌大人的虚伪和攀比,可伴随着阎慎的优秀,他考第二名和第二百名在旁人眼里看来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

      父母鼓励的话语逐渐变成严厉的督促,在他们长年累月的打压下,积压在林西津心里的不满和愤懑,逐渐演变成对阎慎的憎恶。

      他开始在方方面面都跟阎慎计较。

      过年的红包,餐桌上的祝酒词,哄长辈的开心话,他通通手到擒来。

      几年的时间里,他把自己从样样不如阎慎的林西津变成八面玲珑的林西津。

      和有着青春叛逆期的阎慎相比,一向脾气温和大方的林西津反而变得更受长辈青睐。

      成绩优异不再是唯一的标杆。

      他沾沾自喜,将阎慎视作对手、敌人,俨然已经忘记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阎慎也曾经试图用逃学、考试交白卷的笨方法去挽回这段感情,可在林西津眼里看来,这只是阎慎对他的羞辱。

      高一学年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后,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执。

      林西津痛斥长辈们的偏心,指责阎慎的高高在上:“凭什么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凭什么我就要留级!凭什么!”

      阎慎不理解也不明白,拳头砸在脸上,林西津拽着他衣领,叫嚷道:“还手啊!你为什么不还手!”

      年少气盛,阎慎也不免被激怒,但念及旧情,并未用尽全力,直到两人被父母各自拉开时,林西津的一句话才让他彻底死心。

      他脸上挂着伤,却故作大方地说:“没事儿,我们闹着玩呢,阿慎这次没考好,情绪不太好。”

      阎慎不如他圆滑伪善,叛逆期也让他变得不那么符合长辈眼里的好孩子,他没犹豫,一拳头砸了过去。

      林西津踉跄着向后摔,鼻血糊了一脸,连同儿时那些美好的回忆一起摔得面目全非。

      ……

      阎慎听到楼下停车的动静,走到窗口,看见姑姑家的车停在院门前的空位。

      林西津从后排下车,嘴很甜地叫着爷爷奶奶,上前给了两位老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没人比阎慎更了解他这副伪善面孔下的真实面目。

      他收回视线,看着手中尽是同张面孔的画本,眸光冷淡地吐槽道:“什么眼光。”

      不想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情绪,阎慎随手将画本丢回抽屉里,正要合上,他想了想,又取出来锁进柜子里。

      晚餐阎余新请了镇上的厨子来家里做烤全羊。

      阎慎胃口平平,兴许是见到不想见的人,总觉得有些恶心,一抬头见梁思意跟林西津坐在一起,连带着头都有点痛。

      姑姑阎余蕙剔了块羊腿肉在他碟子里,关心道:“怎么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吗?”

      闻言,梁思意也抬眸看了一眼,男生正好坐在灯下,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缘故,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阎慎嗯了一声,说昨晚睡太晚了,又拿起筷子说:“谢谢姑姑。”

      “是不是实验班压力太大了呀。”阎余蕙笑道。

      “还好。”阎慎两口解决完羊肉,胃里翻滚得更厉害,他强撑着恶心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他的脾性一向如此,饭桌上也没人说什么,只有奶奶多问了一句:“怎么就吃这么点啊?还有这么多肉呢。”

      阎慎走过去搂了搂老人的肩:“我现在不太饿,您给我留点,我晚上当夜宵吃。”

      奶奶连声应好,赶忙准备给他先留出一份,桌上没有干净餐碟,林西津主动起身:“奶奶,您坐着,我去厨房拿。”

      阎慎看他一眼,更恶心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路过楼梯旁的卫生间,快步进去将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浑身都是呛人的油烟味,阎慎干脆回房冲了把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

      听着楼下的欢声笑语,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强迫自己闭上眼放空,竟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晚餐吃了将近三个小时。

      饭后,梁思意和林西津在小院外修得笔直的小路上散步消食。

      一段时间没见,林西津又变成善解人意的模样,他们聊了几句无趣的日常,最后还是落到高三的学习上。

      “在实验班感觉怎么样?”林西津问。

      “节奏快,氛围挺紧张的。”梁思意发自内心感慨,“说实话,压力也比之前大多了。”

      林西津的声音带着笑意:“压力这么大,那会不会影响你学习?”

      “还好,毕竟不是我一个人压力大。”梁思意心态不错,“大家都埋头苦学,也就没有玩的心思了。”

      “这样不累吗?”

      “高三本来就很累嘛。”梁思意笑了笑,“有竞争力也挺好的,起码能让自己时刻都能保持警惕也更有动力。”

      更何况现在还有个一天到晚都在埋头苦学的阎慎追在后边。

      比起掉出实验班,输给阎慎更让她难以接受。

      “那你加油。”林西津淡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梁思意点头说好。

      两人刚走进小院,何文兰站在厨房门口朝梁思意招招手:“思意,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妈妈?”梁思意走进去,见燃气灶开着火,“不是才吃完饭,怎么还煮东西?”

      “给小阎煮了点粥。”何文兰盛出一碗白粥,又夹了一小碟腌制的萝卜条,“我早上起来看他空调外机都还响着,估计是吹了一夜空调有些受凉了,晚上也没怎么吃,这要睡一夜,胃里该难受了。”

      梁思意“哦”了一声,装没听懂:“那你煮好放着呗,他饿了会下来吃的。”

      何文兰笑着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你阎叔叔去找药了,你一会儿跟粥一起送过去。”

      梁思意撇撇嘴。

      “不是都做了一个月的同桌,就当关心同学了。”

      说起这个,梁思意说:“我跟阎慎做同桌这事,还是阎叔叔跟老师提的呢,他也不怕我跟阎慎打起来。”

      “是吗?”何文兰没听阎余新提过,一直以为都是班主任的意思,“那也挺好的呀,你不是说新班级都没认识的人,起码小阎是你熟悉的人,是不是在那里没那么孤单了?”

      何文兰的话确实没说错,但梁思意不愿意承认,只不怎么情愿地说:“好吧好吧。”

      阎余新拿了药过来,还煞有介事地跟梁思意说谢谢,搞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跟接了什么重要任务一样,捧着托盘走得小心翼翼。

      阎慎的卧室在二楼走廊的第一间,梁思意把托盘放在过道的柜子上,抬手敲了敲门。

      没人应。

      “这么早就睡了?”梁思意看了眼手机,才十点多,平时这个时间他都在学习。

      她点开微信给他打语音电话。

      隔着一层门板能听到手机一直在响。

      “阎慎?”梁思意稍微用了点力敲门,本就没关严的门板“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细缝。

      屋里的灯还亮着。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房子是自建的,因为平时不久住人,几个卧室都留得不大,只放得下两三件简单的家具。

      阎慎的床三边靠墙,站在门口能将整间卧室的布局纳入眼中。

      此刻,他正侧睡在床上,脑袋埋在枕头里,胳膊搭在床沿,露出的小臂修长有力。

      怕他真的在生病,梁思意站在门边又喊了一声:“阎慎?”

      没有想到睡梦中也不得安稳,阎慎在头晕目眩中睁开眼,视线刚好可以望见门口。

      梁思意注意到他的脸和脖颈都泛着不正常的红,稍稍走近了些问:“你还好吗?”

      和记忆里的对话如出一辙。

      一瞬间,阎慎只以为还在梦中。

      是那年秋天,他和林西津打完架,又平白吃了哑巴亏,一气之下选择离家出走。

      阎慎已经记不清走了有多远,只记得回过神时,他停在母亲蒋穗以前上班的地方。

      公司大楼对面有一大片人工湖。

      他走过去,在湖边坐下。

      傍晚天色好,有天鹅在湖水边悠闲觅食,不多不少,刚好两大一小,一家三口。

      像是在讽刺他的形单影只,阎慎恼羞成怒,随便抓了一把草丢过去:“走开!”

      谁曾想,三只里体型稍大点的那只黑天鹅竟丝毫不怯,反而因为受到攻击,伸着脖子乱叫一通后,径直冲上了岸。

      阎慎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躲闪,等到安全躲开攻击,已经略显狼狈。

      他有些力竭,索性直接躺在草坪上,有些锋利的青草随着湖风摇曳,不停刮蹭着他的脸颊。

      眼泪无声滚落,被无情草地吞没。

      “你还好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阎慎的伤心,也唤醒了他抛之脑后的自尊心。

      “走开。”他有些气急败坏地睁开眼,眸光却倏地一顿。

      在一大片粉色晚霞的天然滤镜下,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托着腮半蹲在一旁,脸庞白净,一双眼明亮清澈。

      像林间偶然闯出的小鹿。

      阎慎的心跳倏而空了一拍,却以为是脆弱被发现的难堪,不耐烦地别开眼:“走开。”

      他对梁思意的印象一般。

      这一年多,他们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平时不在一个初中,读了一个高中又不在一个班。

      周末她也时常不在家,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也甚少有过什么交流。

      更何况,梁思意明显和林西津关系更要好。

      刚在林西津那里吃了亏,阎慎在此刻很难对她有好脾气。

      “阎叔叔他们很担心你。”梁思意被母亲急匆匆叮嘱跟着阎慎出门,陪着他走了两个多小时,见他没什么反应,又不好随便走开,索性也捋了捋裙摆躺在草坪上。

      她不问他和林西津的矛盾,也不关心他的伤势,只静静地躺在一旁。

      阎慎闭着眼,呼吸里除了青草的味道还多了一缕香味,是每天在自己衣服上都能闻到的味道。

      这香味搅得他心烦意乱。

      晚霞稍纵即逝,湖风渐凉,岸边垂柳树上悬挂的彩灯闪烁,在晃动的湖面上映射出斑斓的光影。

      阎慎像是忍无可忍,猛地坐了起来,梁思意被他吓了一跳,跟着坐了起来,安静地看着他。

      “你不回家吗?”阎慎看着她。

      梁思意摇摇头,恰好风起,她手搭在胳膊上搓了搓。

      “别跟我了。”阎慎起身,走了几步,忽地又折返,他解开外套丢过去,重复道,“别跟着我。”

      “你去哪儿?”梁思意手忙脚乱接过他的外套,仓促起身间,不小心没踩稳,抓着衣服摔倒在地。

      她轻嘶一声。

      阎慎搓脸叹气,几步走到她面前蹲着,淡声说:“你找我做什么?林西津被我揍得那么惨,你不去关心他?”

      “我妈妈让我跟着你。”梁思意揉着脚踝,小声说,“你为什么跟林西津打架?”

      “怎么?要替他鸣不平?”阎慎没碰她,下巴轻抬,问她,“怎么样?”

      “好像没扭到。”梁思意松开手,站起来走了两步,裙摆微晃,晃得阎慎眼花。

      她停下来,又解释:“我不是替林西津鸣不平,我只是觉得你不像阎叔叔说的那样不讲道理。”

      “为什么觉得我不像?”

      梁思意抿了抿唇,有些犹豫,“我们班的教室在二楼,后窗对着小花园,这学期我正好坐在窗边……”

      阎慎想起什么,站起身没说话。

      “我见过你去喂猫,下雨天打着伞也去。”梁思意对他笑笑,“况且,你对我妈妈也很尊重,就算她无心做了你不爱吃的东西,你也会尽量忍着吃完。”

      那时梁思意刚搬进阎家,对林西津口中所描述的阎慎略有所防备,也刻意减少自己在家出现的频率,和他接触并不多。

      何文兰从阎余新那里得知阎慎爱吃饺子,经常手工包一些给他当早餐。

      开学一个多月,阎慎吃了不下十回,从未说过什么,一直到阎余新出差回来,何文兰煮过一次饺子给他当夜宵才知道,阎慎不爱吃木耳,而何文兰给他包的饺子馅里,掺了不少木耳碎。

      可他什么也没说,也从未有过一点浪费。

      梁思意认真道:“比起听别人说,我更相信我看见的你。”

      “是吗?”阎慎的耳朵有些发烫,却还是没礼貌地说,“如果我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想打他呢?”

      “那你至少应该给林西津道个歉,而不是一个人不负责任地跑出来。”

      “我不会给他道歉。”阎慎斩钉截铁地说。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打他?”

      “他没打我吗?”阎慎指了指自己的脸,也没多好看。

      梁思意没忍住笑了出来,在夜色里格外动人:“要不你们互相给对方道个歉吧。”

      “做梦。”阎慎抿着唇,过了好久才开口,“你真的相信我?”

      梁思意笑起来,说:“当然,有矛盾不是很正常吗?你们两个都动手了,肯定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那你觉得谁的问题更大?”

      梁思意一愣,一时间答不上来。

      “肯定是我吧,毕竟我脾气差,火气大,还叛逆。”阎慎自嘲,“连我自己的父亲都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可我知道你不是啊。”梁思意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她的信任能抵过一切质疑。

      事实的确如此。

      晚风中,阎慎看着她,一颗碎掉的心似乎在悄然愈合。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阎慎突然发现自己见到梁思意的频率好像变高了。

      在家里的餐桌旁,在课间人潮涌动的操场,在位置相对的教室走廊,在喂猫的小花园。

      在所有以前没有在意过的地方。

      可梁思意并没有做什么。

      他照例去小花园喂猫,在无意间将目光投向二楼的窗口,只看见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期待落空的刹那,阎慎才忽然惊觉,原来一切都没变。

      是他变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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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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