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要邂逅》叶甘

9、part9

　　大家快速的从成都撤离的缘由竟然一致：太舒服了，怕再不走就再也不想走了。
　　赶路的日子也是欢畅的。熟悉起来，人员也不像来时那样拘谨，聊的痛快了，两车的人也就打散了坐。田田和魏蓝上<最爱白河>他们车折磨平一郎去了，而水初在这辆车上极耐心的教菲利普学汉语。
　　看魏浅极熟练的开着车，肖振西不禁微叹：没见过姑娘把车开的这么好的，而且还是切诺基这样的大车，随口问她：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魏浅从后视镜中和傅水初相视一笑，说了句水初最爱说的“至理名言”：我就不会两样啊~
　　看他支棱着耳朵听的认真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和水初同时脱口而出：“就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啊~”
　　肖振西看她欢畅惬意的样子，忽然觉得她的笑容有片刻的朦胧感，就像老旧的照片上人像定格的瞬间。他没像往常那样肆无忌惮的和她们打成一片，只是微笑着安静的坐在副驾上拿眼睨她的侧面，然后拿着相机拍照片，趁她不注意，镜头对准她专注的神情。
　　一路上两辆车交换着零食，有从北京带的，有从锦里买的，平一郎也贡献出好吃的日本糖果。每每如此，田田必嘲讽平一郎又用日本的糖衣大炮勾引中国的花姑娘，自己却照吃不误。好在平一郎也并不恼，只是谦虚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的睨向田田。
　　傍晚白河的男友和肖振西勘察了地形，在一个稍微背风的地方宿营。晚饭是早已在路过的小镇吃过的，肖振西依旧热情的支上小桌，点上小煤气罐给大家煮热水、沏奶茶，所有人围坐在一起竟然暖意融融。
　　夜色浓的像墨一样，只在莫测的空中露出几颗并不明亮的繁星。肖振西从背包中取出布鲁斯口琴，吹起了法语歌《le papillon》，俏皮欢快，据说之后很流行的《吉祥三宝》就采取这首曲子的创意。
　　短短几分钟，肖振西如夜的眼中闪着调皮的亮光。明明是俏皮欢快的曲子，却因为他专注而优雅的样子，让整个人似笼罩在淡淡的光圈中，说不出的明媚。透过酒精炉上的火光，他完美的侧面在橘色的帐篷上映出一片深深的阴影，看的魏浅一阵心动。
　　女孩子们娇笑的拍手，让肖振西接着吹。
　　肖振西无奈的翻了白眼：“吹牛皮也得让人歇歇吧？”又得来一阵哄笑。
　　他笑起来翘起弯弯的嘴角，在淡淡的月光下闪着莹莹动人的光泽，魏浅看得专注。她的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庆幸天色暗淡没人注意她，于是垂下眼角无意识的看向脚边的青草。
　　一阵笑闹，魏浅又随意的引了几个话题，大家聊的热烈。魏蓝也趴在魏浅的腿上撒着娇：“看吧，我妈还不让我出来，不出来天天闷家里怎么增长知识啊！”大家都笑着逗这个可爱的小妹妹。

　　“姐，我脚有点凉，怎么也暖和不过来。”虽然是夏季，西部早晚温差很大。魏浅拿毯子细细的裹在她脚上，才让她钻进睡袋，果然看妹妹满意的点头。
　　她笑笑，也钻进睡袋，正在朦胧中，帐外响起《玫瑰人生》的调子。
　　是肖振西吧！
　　不知道他是不是更喜欢小野丽莎的版本，自己却更喜欢赫本在《龙凤配》里典雅而婉转的声音。
　　每夜安营的时候，他都给她选择避风的地方，然后自己的帐篷搭在她的上首，为她挡风。离得这样近，有几夜她除了听到衣服的嗦嗦声，还有他清浅的呼吸声，男子特有的清爽凛冽的味道似乎就像住在土炕上那晚萦绕在自己心头一般，久久不曾散去。迷迷糊糊的，她在优美的曲调中进入梦乡，嘴角还弯弯翘起。
　　途中，他们也曾路过震前如画的北川，还在那里合了影，照了几张集体照，可是绝没想到几年之后不仅那个风景秀丽的小县城颓败在山石中，就连他们之间也失去了彼此。

　　面前的布达拉宫美得那么的不真实，反而像杂志上那些没有剪切好的招贴画样巍峨的屹立在悠然的蓝天白云下。
　　湛蓝的天空，广袤的土地让人的心胸顿时也宽阔、静谧起来，八月中就带着北京秋天才有的风，清凛而豪迈！
　　“是不是又想赋诗一首啊？”肖振西调侃的看向她，嘴角还轻轻翘起。
　　“没有，就是特想唱歌，呵呵~”魏浅因为看见眼前的圣洁，神情感动的有些热泪盈眶。
　　“行啊，你总是跟别人不一样哈~看你妹妹和傅水初兴奋的脸都红了。”
　　“这哪是兴奋！这种莫名的亢奋明明就是高原反应的一种！”她笑着瞥他一眼。
　　“成！怎么也没把你问到！”他有些诧异魏浅知识面的宽广，瞬间就把惊讶压在心底，咧着白牙笑了起来。
　　“嗨，我什么都是半吊子，不精的。”
　　“要不怎么叫“妖精”呢，总是在半腰精明。呵呵，也不错了，跟谁都有的聊，欸，你还没唱歌呢！”肖振西不知不觉中就把话题拉了回来。
　　魏浅没有扭捏，很是洒脱：“成，我唱的不好你可别笑我。”然后又像只偷油的小耗子样左右看看：“人这么多，我小点声啊！再说高原，我怕气短。”
　　他看着有些贼兮兮转头的魏浅呼吸有些急促，心下隐隐有种心疼的感觉，可却总能从她身上发现不同的一面。
　　笑着揉揉她的头：“行，妖精！你唱吧！”故意摆出一副不怕难听，大义凛然的架势，其实心中竟是无比的期待。
　　她轻笑瞥了他一眼，声音不大，却很专注的盯着如画般的布达拉宫：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皎洁的月亮
　　年轻姑娘的面容
　　浮现在我的心上
　　如果不曾相见
　　人们就不会相恋
　　如果不曾相知
　　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

　　她的声线优美，虽然在高原上小声吟唱，但是偶尔急促的喘息声并没有影响
　　这梦境一样的画面。
　　就只是一瞬，肖振西忽然恍惚了，觉得自己转换了时空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好像成了仓央嘉措的化身，站在神圣的布达拉宫的夜色前静静的凝望着自己心爱的恋人。
　　“很熟的曲子啊，好像电视上总放，没记住。”他明明就知道这是一个民族歌手自我演绎的仓央嘉措的《在那东山顶上》，听完她空灵婉转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偏偏就想引她说话，让他回到现实中来。
　　“六世□□仓央嘉措的词。上初中的时候偶然看了他的一本传记，然后买了他一本诗集仔细的读。很喜欢他通俗易懂的语言，没有古文的那种拗口，却依旧能震撼人的心灵，要不人家怎么总是说他适合做诗人、学者，却绝不适合做宗教领袖呢。”
　　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顺着她的话题发表言论，只是安静的伫立在她身旁。
　　一抹灿烂的阳光照在魏浅的身上，在她身上打出淡淡的光晕，显得她格外圣洁静谧，可她却没看到身旁那个雅人深致的男子一脸温柔的凝望。

　　和魏蓝、水初他们汇合，到大昭寺烧香。看见殿前虔诚的藏民近乎膜拜的磕着等身长头。
　　五色的经幡随风飘扬着，浓郁的檀香环绕四周，仿佛进入了梦境。魏浅不禁羡慕他们与生俱来的信仰，却因为他们的虔诚而不自觉的跪下，学着身旁的藏民全身匍匐在地上，向上天虔诚的祈求。
　　耳边犹如天籁的清朗男声轻轻缓缓的响起：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这一世，转山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她紧闭着的眼中顿时湿润了起来，她除了第一反应的感动外，竟莫名为自己悲凉起来：虽说艺术系的学生就应该诗词歌赋的都会，可是却彻底的把自己一个中文系的女生比了下去……
　　肖振西把仓央嘉措的《那一天》的三个版本，全都在这佛香缭绕处轻轻吟诵给自己听。饶是自己只谈过一次恋爱，也明白他在这圣洁的地方情深意切言语中的含义，更何况这一路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明示暗示的，自己又怎能不懂？
　　自己心底的那片彷徨竟然在听到他清朗的声音时安静下来，心里多了一片柔软和一丝丝甜蜜的期待。
　　只是，他会不会是另一个肖炳南？会没有缘由的抛下自己吗？
　　魏浅微微侧目，却只从那双坚定而澄亮的双目中看到自己脸上潸然而下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