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外十年》阿嘉妮

17、综艺（1）

　　走到楼下的时候，看见郝希汀正在二楼的阳台上修剪花枝蓝色的连衣裙，高高的扎着马尾，露在裙子外面的胳膊小腿都是雪白的，像是高中时每个人都会遇见的邻家女孩儿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已经是个大明星了。

　　听见有人在楼下她，她从一簇花枝后探出头来看向声音的方向。楼下站着的是刘文霖和龙江夏，她望着他们半天，然后露出一个犹豫的微笑。

　　“你们是来找我问以前的事情吗？”一在茶几前坐下，郝希汀就说，“我前天回家也想了好久，对不起，真的是不记得了。”

　　有旁人端上茶水，刘文霖端起茶盏，揭开杯盖，看茶叶在碧色的杯中翻转伸展开。

　　“不是的，我们是听说你生病了，特意来看你的。”龙江夏说，声音微微有些尴尬，他们确实是想来问郝希汀是否记得当年的事情的，一路想了好几种开场白的方式，不想郝希汀的开门见山，倒让他们为难起来。

　　“我也想了很久，”郝希汀重复道，“可是我记得的事情只有浑身的骨头都疼，醒的时候已经在美国了，那时候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他们都说我昏迷的时候力气大得很，感到疼就拼命挣扎，几个护工都按不住我，妈妈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们都说是抱住我被我打的。”

　　刘文霖抬起头看郝希汀，她现在说起当年复建受过的痛苦已经能用很轻松的神色，只在说起妈妈的时候，脸上浮现了痛苦和内疚。

　　郝希汀的母亲原是著名的女演员，演技出神入化，是那一代女演员中的佼佼者，八年前，为了受伤的女儿，毅然隐退。前两年有记者在她回国的时候偷拍了她的相片，当年舞台上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女明星，几年间已经仿佛老了二十岁。

　　“夏意说的话，我不记得，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这么多年，我心里想起他，想起陈导演，想起《冬风·神》，心里都是开心的。”郝希汀的双手交握在身前，紧紧的握在一起，记忆中的开心，和前天晚上听到的厄运的冰山一角，让她痛苦，紧张不安。

　　“你不会，”龙江夏忽然开口道，“你是个好姑娘，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们都是相信你的。你说的话便是真的，不会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挑拨我们的友情。”

　　龙江夏看着刘文霖，刘文霖也缓缓的点点头，当年的事故中，夏意和郝希汀必然有一个人说了假话，刘文霖的困局在于，他相信他们两个人。

　　郝希汀却摇摇头：“别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我病了很久，脑子都是迷迷糊糊的，一阵儿清醒，一阵儿昏迷的，就像我竟然会无意识的打我妈妈一样，我自己会做过什么我都不知道。”

　　龙江夏和刘文霖一时间默然无语。

　　时间静静流淌。

　　“不过……”隔了很久，忽然听见郝希汀又开口了。

　　刘文霖抬起头，看见郝希汀竟流下眼泪来。

　　“你怎么了？”龙江夏问，他们二人都吃了一惊，郝希汀是个要强的人，在他们的记忆中，哪怕是在他们两个都爱哭鼻子的幼儿园时期，郝希汀都是坚强坚韧的。

　　刘文霖从桌上扯了张纸巾给郝希汀，郝希汀接过纸巾，却只是把它紧紧攥在手里，直到它被揉成一团。

　　“那天晚上，我回了家，就在想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到脑子都疼了，然后我就睡着了，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我自己，好像是好多年前的我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脚都打了石膏，又瘦又干巴，看起来可怜的不得了，就跟个废人似的。”

　　“我在病床旁边看到一页剧本，是《冬风·神》的剧本，我想陈导演又改戏了啊，我心里很高兴，陈导演还没有放弃我，这个角色还在等着我。”

　　“即使头很晕，眼睛花的几乎看不见，我还是把剧本背下来了。”

　　郝希汀如同还是在梦境，缓慢的叙述着。

　　刘文霖和龙江夏对视一眼，都紧张起来，好像有什么沉睡已久的真相，在郝希汀记忆的深谷里蠢蠢欲动。

　　茶水已经凉了，茶叶沉寂在杯底，水面有浅浅不安的涟漪。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有摄像头对着我。我仿佛看见了摄像机后陈导演的身影。我想我不能让爸爸妈妈，让导演，让关心我的大家失望，不能因为我，让《冬风·神》失败，我要告诉大家我还能坚持住。”

　　“我对着镜头做了有关《冬风·神》的表演。”

　　一时间紧张的无法呼吸，刘文霖的手在膝盖上握成了拳，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

　　“我的台词是：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看见了夏意，他对我说，跳下来啊，我接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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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种无法形容的情感一瞬间涌上心头，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眼睛能看见四周，又感觉所有东西都不是真实的，有无尽的黑暗向刘文霖砸过来，又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世界仿佛在眼前定格成了一个奇怪的看不懂的符号，然后又凝化成了年轻时候的夏意，微笑的脸。

　　好像终于血液恢复了流动，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又浮出了水面一样，终于又可以呼吸了。

　　刘文霖猛的站起，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

　　“文霖？文霖？”龙江夏站起身对他说。

　　刘文霖向外面走去，步子有点乱，好像他的心绪也是这样。

　　郝希汀依旧在流泪，裙子上落下点点的泪痕。

　　龙江夏站在一边，望着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这应该是个梦吧，这一定不是现实，我不会……我才不会……”郝希汀的声音最终断在抽泣里。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橘黄色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静谧的空气中，有无数微尘在阳光切割出的世界里不安的狂舞。

　　“明天有一个节目，娱乐节目，邀请了《冬风·神》剧组。”夏意倚着门，对正在阳台上给大笨狗梳毛的方寒池说。

　　“不错啊，你要抓住机会，工作就会渐渐上正轨了。”方寒池说，大笨狗太平被他梳的舒服了，仰在阳台的地砖上，幸福的哼哼。

　　“每个嘉宾都需要邀请朋友参加合作，”可能是不太擅长提出要求，夏意尴尬的说，“你知道我没什么朋友……”

　　“行啊，我去。”方寒池头也不抬的说，“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工作……是什么样的合作？”

　　“好像就是做一个菜，然后玩几个小游戏什么的……”夏意见他答应下来了，很高兴的说。

　　“什么？做菜？！！！”方寒池却放下梳子，站起来大声说，不小心还踩了大笨狗一脚，大笨狗的惨叫声十分凄厉。

　　方寒池又连忙蹲下身抱着大笨狗安慰了半天，抬头对夏意说：“虽然你邀请我我很高兴，但是……我做的东西能吃吗？”

　　夏意仔细回忆了下，也被那无法形容的口味哽了一下。

　　“应该……没关系吧……”夏意很不肯定的说，“毕竟那几个大明星都在，你知道我去就是被他们亏，做效果凑数的……”

　　“他们几个也去？”方寒池最近对夏意的遭遇有点义愤填膺，说到刘文霖等人就没有好声气，“那我就更不能去了，即使是做效果！也不能让你在他们面前矮一头！去找齐磊！让齐歌王给你撑门面！”

　　夏意连忙说：“算了算了，不麻烦他那个大忙人了，我的岁数也在这里了，别人在我这个年龄都拿影帝拿歌王了，我才出道，未来当个谐星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方寒池猛然停止动作，认真的看着他说：“当谐星可以，但是你不能被他们当成丑角！”

　　看见方寒池开始找手机，夏意急忙想阻止他，这时候，他的手机却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夏意按下接听键：“喂？你好？”

　　那边方寒池的电话已经打通了，他噼里啪啦的和齐磊说着什么，夏意焦急的跟他打手势，让别和齐磊说这件事。

　　他自己的手机里却传来声音，是个男子的声音，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好像是以前很喜欢的声音，现在却不想听见了。

　　那声音说：“我……可以见见你吗？”

　　夏意无言的挂掉电话，那边方寒池笑嘻嘻的举着手机对他说：“大歌星闲的正无聊，听说这个通告摩拳擦掌准备跟你去蹭盒饭吃！”

　　——他们又要干什么了！

　　方寒池看出夏意脸色不对，笑容也渐渐敛在脸上：“怎么了？谁的电话？”

　　“影帝的。不知道他们又要搞什么鬼了。”夏意努力笑着说，牙齿有点打颤，不是害怕，是紧张，就好像明明知道前面有个陷阱，却怎么也绕不过，只能闭着眼睛向前走，只能盼望敌人的怜悯，祈求陷阱不要太深。

　　方寒池走过来，用手摸夏意的额头，“如果他们又想做什么……”

　　“弄死他。”电话那边，齐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