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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4:训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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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开门见他们都到齐了,喜不自禁的忙叫人进屋。而陆晓心里老惦着要打球,虚应了几句便以打球为名推脱。此时在客厅写作业的安宁听闻门口喧闹,蹬蹬跑出来看,小脸上瞬时绽开一朵灿烂笑颜。
陆晓低低呻吟一声,把安乐扯到身后,丢了个笑容给他:“小乖,你乖乖在这儿写作业看电视,我们去打会儿球,很快就回来的,嗯?”
“噢。”安宁鼓起脸颊。
“老头子,是安乐么?”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叫声,接着,她兜着围裙手执锅铲的模样出现在众人眼中,见了三人齐阵时眼睛一亮,笑喊:“陆晓,呆会儿跟安乐一起过来吃晚饭,听见了么!”
“听见了!”陆晓大声应了句便把安乐两人拖下楼,走了几步突然感叹道:“打从去年我妈更年期起,我就开始琢磨她未来十几二十年会往哪类性格上发展,是变得尖酸刻薄的泼妇,还是变成斤斤计较势利妇女,或者依然像现在一样温和亲切。刚看到老太太时,我忽然觉得变成她这样的也不差。”
“这也差太多了吧,你妈是气质淑女啊。”小六道。
“都快四十了还淑什么女,淑妇差不多。”陆晓忍俊不禁。
“你就这么喜欢老太太这类型的妈呀?以后你妈要像她逼老三成家一样逼你,你怎么办?像老三一样躲得远远的?”安乐悠悠然的斜眼睨过去,忽又惊道:“山人!小生忽然发觉你颇有艳色,脸似桃花眉似柳,莞尔一笑百媚生呐。”
“我看看!”小六立马板正陆晓的脸,视线奸了一遍后心有戚戚焉:“都是些狐狸精变的人妖,可怜我一界凡人,怎么跟妖斗。”
“妈的我让你看看妖法的厉害!”陆晓追着小六拳打脚踢,两人动作都飞快,一下子就蹿到篮球场上,没入人群中。
安乐快步跟过去,满场搜索小六陆晓的身影,无奈场上这一票男生都穿着差不多的白衣蓝裤校服或球服,且身形也差不多,盯得眼睛都酸了也没见那两只猴子到底蹿哪儿了。
正张望着,场西角落处突然传来叫嚣声,场上的人也如苍蝇闻到腐肉般向那边蜂拥而去,很快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个大圈。
安乐驻步瞧了瞧,猜想可能是起争执了,也跟着过去。
围观的人大都比安乐高壮,他在外围探了探,没看清里面到底怎么了,正欲离开时,忽然听见小六的声音,心蓦然一跳,使劲扒开一条小缝挤了进去,眼前的情形又是让他吃了一惊:狐狸般的山人、标榜动口不动手的山人、斯文的山人、风流才子般的山人、从没见他动过真格的山人居然打架了!
他愣愣的想着,在那男同学一腿扫向陆晓膝盖骨时激伶伶醒过来,大吼:别打了!
小六闻言,惊喜的蹿到他身边,两手使劲的抓着他的肩膀叫:“快阻止他们,我说什么他都不听,还踢了我好几脚,我的脚祼都肿起来了!”
安乐扫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向打架的两人身上,眼看着那男同学越打越狠,心急立即冲进去想拉开陆晓,谁知一不留神就被那男同学一巴掌挥在腮帮上,疼得他眼泪直冒,火气也跟着腾腾燃起——操!老子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人家巴掌呢!
“安乐!不许打架!”小六迅速把满脸怒气的安乐拖到一旁,不小心踩到身后的人,看也不看便吼:“看什么看!没见人打过架啊!”
那人不敢惹盛怒中的暴龙,退了一步嘀咕:踩了人还这么凶……
安乐的怒气未平,脚步也跟着往里移了一小步。小六赶紧拽住他,心里暗暗叫苦,正皱眉想着该怎么办,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狂喜之情不亚于农奴见到解放军——“云杉快帮我揍那小子!”
云杉颜没理他,朝本场主角们扫了一眼:“怎么打起来的?”
“别废话,快去把那人揍一顿再说!”安乐说着,使劲把他往暴力中心推。
好巧不巧的,陆晓被那人踢了一脚,正好倒在云杉颜身上,云杉颜将他扶起来正想开口问他有没有伤到,余眼瞥见那人气势汹汹的挥拳而至,登时眉毛一挑,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那人的拳头,接着30度一扭,那人脸孔扭曲的哇哇大叫,动弹不得,痛苦的表情表露无遗。
陆晓趁机踹了他两脚,跑向安乐跟前,弯身将脑袋搁在他肩上,呲牙咧嘴的吸气。
“你这不是没事找事,活该么!”小六口头斥他,表情却是担心的。
“我看看。”安乐把他的脸捧起来,只一眼便忍不住要咒那男同学,他妈的打哪儿不好偏要打脸,瞧山人白净俊俏的脸花成什么样了!颧骨、嘴角处都有淤青,下唇破了,殷红的血珠把嘴唇染得触目惊心,额头处有刮伤,貌似指甲这玩意儿给弄的,至于衣服下看不见的地方,谁知道还有什么伤,就他看到的就有好几脚在腰侧和膝盖处了。
“晚上回去你妈不扒你的皮才怪。”小六还在咕哝。
“为什么打啊山人?”安乐摸摸他的额角。
“那人犯贱!”陆晓侧头扫了场内一眼。那男同学此刻已经手脚自由了,云杉颜没打他也没骂他,可他却连云杉颜半片衣角都不敢碰,一脸惊疑的表情乖乖站着,时不时偷瞄云杉颜冷厉的脸。
“他怎么你了?”
“山人追着我打的时候经过他旁边,他讽刺我们嬉嬉闹闹像娘儿们一样,山人回了一句:我说怎么尖嘴猴腮的,原来是禽兽啊。”小六两手一摊,耸肩,“就是这么打起来的。”
安乐好笑:“山人,平时你不是很能装聋作哑么?刚才为什么就不能无视他反而无礼他呢?”
“他那小人德性让我眼睛疼……诶呀!”后颈一掇毛发被人揪起,陆晓惊叫:“他妈的谁呀快放手!疼!”
云杉颜浸了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疼你还敢跟人打架,就你这三脚猫功夫,只有被人打的份。”
“云杉颜!”陆晓怒气腾起,脸颊浮起两团绯红,看得小六暗暗惊叹:果真是有艳色啊!
安乐拍开云杉颜的手,跟他道了谢之后便拉着陆晓往教师楼去。
小六紧跟其后,步出三四米远时突然转过头,见云杉颜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心一动,跑回来问:“你也是来打球的?刚才那男同学你认识吧?他踹了我好几脚我还没得回报给他呢,抽空你再收拾收拾他?”
——他所谓的好几脚中,至少有一半陆晓踹的,不过谁叫陆晓是他哥们呢,他不护短谁护短。
云杉颜没回答他,只是问他们怎么打起来的。
小六两眼晶亮,手舞足蹈加油添醋的漫说了一通,一件小小的普通的同学间常有的挑衅拌嘴事件给他渲染成恩怨情仇后的血雨腥风。
云杉颜也不知道听进了多少,眉头还是微蹙着,眼睛盯着地面,忽然伸手捏住小六细细的下颌,阴恻恻道:“这张嘴越来越滑溜了,舌头也越来越长了,都该修理一下了,现在就回去吧。”
“我不!我去老师家吃饭!”小六说完转身就往教师楼跑。
此时,老头从药箱里翻出红花油和棉笺,戴上老花镜坐到沙发旁,掀开横在沙发上的陆晓的衣摆,那白皙腰侧上的淤青露了出来,色彩分明伤况惨重。他倒了些红花油在掌心,搓热,往伤处揉去,一边板着脸训斥:“气忌盛,心忌满。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打群架!”
“诶,轻点……”陆晓咝咝抽气,不忘回他:“您说错了,不是打群架,是单挑,一对一的打……啊!”
老头几个重手下去,陆晓惨叫连连,而旁观的安宁的反应则非常有趣:他一直盯着陆晓的表情,陆晓皱眉他也皱眉,陆晓张嘴抽气他也跟着张嘴抽气,陆晓因疼痛仰头惨叫时他则紧揪着沙发上的抱枕埋头叫。
小六一进门就见这滑稽场景,憋不住闷笑;而老头板着的老脸也因他的反应而化开,笑意浮了上来,询问打架的原因。
“无缘无故的他突然出言污辱我,我不过回了他一句,他凭什么就动手推我骂我。我厌恶他那副德性,看了就让人想抽他。”陆晓闭着眼平淡的叙述,但眉宇间的森然却隐隐约约透出来。
“你这小子,一直都心高气傲的。”老头感慨。手劲放轻,慢慢把药油推进皮层,“有句老话怎么说,诚无悔,恕无怨,和无仇,忍无辱。你要是忍了就不什么事都没有了么?你看看你伤的七七八八的,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士可杀不可辱!”小六昂然道。
“士你个头!”老头唬斥。
“要换成是我,我也不会忍。”安乐悠然接口,无视老头青白的脸色,“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句话其实应该改成:忍,一时风平浪静。忍过之后可能是风平浪静,也可能是掀起惊涛骇浪。这‘可能’是有针对性的,比如我和陆晓小六争执,我们都忍了,那忍过之后便是风平浪静;而对于之前那位同学来说,忍是他得寸进尺的开始,你越往深处忍他,他便越是嚣张跋扈。一个陆晓忍了,二个陆晓也忍了,长此以往,忍者不人啊。”
“你还没说这类人身上隐藏的强大的破坏性和血腥性,出了社会被各层次的环境压迫后,可能会导致什么样的状况发生。”陆晓补充。
“处世以和为贵是没错,但并不能事事和人人和,和字的先决条件是‘人’。”小六道。
“你们仨今天是一条心要绕晕你们老师是吧。”老太太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弄好没?过来开饭了。小安宁,快过奶奶这儿来,别听这些哥哥们歪曲邪说。”
安宁起身蹬蹬跑过去。
老头低着头仔细给陆晓擦药油,脸板着,但老花镜后的眼中却闪着不容错看的笑意。
安乐和小六率先跑到饭厅,一看那满桌子好菜,迫不及待便端碗吃净。
老太太在一旁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吃,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平时家里只有俩老吃饭,都是随便弄弄,吃什么不太讲究,老三回家后,她就每天弄些精致的菜肴给他尝,可老三对吃食不太在意,夹什么菜都是一点点,饭也吃得不多,要不是看他脸色红润身子也挺结实,她还真想把他弄到医院里检查一下会不会营养不良呢。
“老师,好了没有?我也想吃饭了。”陆晓可怜兮兮的叫。
老头不语,使劲往他后腰上揉,每揉一下陆晓的身子就弹一下,跟案板上的鱼似的。老太太过来看情况,见他这模样顿时笑不可遏,把桌上的红花油盖好放回药箱,叫两人先去吃饭。
饭桌上,气氛一如既往的热闹。
老太太说些街坊邻里间逗趣的事给大家听,尤其详细讲了楼下罗姓老师的孙子天天给小女朋友送牛奶的早恋事迹。
小六听罢大赞那孩子有能耐比,老头立马板脸斥:“这是什么能耐!他是在该学习的时间里做不该做的事情,这不仅是他自身认识的错误,也是家长教育的失误,总以为现在孩子还小,做错了也一笑而过,不需要讲大道理,而孩子见家长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严加制止及导正,那么他便认为自己没错,会继续下去……”
越扯越远了,陆晓赶紧扯到其他事身上:“老师,小六一向言不由衷,您瞧瞧我们,洁身自好无人能敌,对除了学习外的风花雪月一概敬而远之。”
“山人所言极是。”安乐戏应,随即问老太太:“师母,您怎么把老三放走了?”
“那个臭小子,那天早上骗我说想吃糯米汤圆,我还特地跑去家乐福给他买,结果回来一看,人早飞没影了,只在门上贴了张大红字条说去红茶森林,害我白高兴一场。”老太太的语气又是宠爱又是无奈,话茬儿一开,怎么关都关不住。
几人再一次听她说老三的成长经历,饭桌上没讲完便延到客厅说,一直到临近上自修时,三人才起身告辞。回教室路上,陆晓再次感慨:其实有老太太这样的妈真不错,很亲切。
安乐笑道:“各有前因莫羡人。”
晚上来接安宁回家,老太太忽然说:“干脆你俩都住这儿算了,反正空房间多的是,不用跑来跑去的麻烦。”
安乐只是调皮的笑笑,道别。
夜晚的路灯昏黄的照在人行道上一高一矮的人身上,扯出矮胖的影子,安宁追着影子玩,欢快的模样让空中的星儿也跟着一闪一闪。进幽暗的巷子后,安乐把他背起,让他拿电筒照路。
“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个老太太,要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安宁小声哼着儿歌,忽而顿住,跟安乐道:“哥哥,奶奶说明天她去学校接我到她家,你不用去门卫室找我了,放学了也直接过去。”
“嗯。”应了声,思绪转了个圈,安乐问他学校的事。
“明天有图画课,老师叫我们买彩笔,晚上吃饭后奶奶带我上街买了新的……”
安乐细细听他讲,忽然听到拐角处传来的几声清脆的叮当声和沉闷的呻吟声,他的心跳瞬间如雷鸣,不祥的预感浮上来。
前年夏末的一个夜里,这巷子曾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械斗,地点就在靠垃圾场附近,当时嚣声震天,把尚未深眠的附近居民吵醒了,安乐当时一个人在家,很担心那些人会乱闯进屋,便也没亮灯,在黑暗中静静听着,暗暗祈祷那群人快些结束远离这片贫瘠的地方,后来隔壁李叔翻墙过来陪他,一直到外面静悄悄了才离开。隔天听人们聊天时知道,那次械斗死了一人,重伤了四人,轻伤数十人。
“娃娃,快把手电关掉。”他低声交待。
安宁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不安,听话的熄灭亮光,静静伏在他背上,小手一下一下的抚摸他的颈椎。
贴在暗处墙根静待,他犹豫着要不要退到巷口人多光亮的地方,挣扎之间,已五六分钟过去了,前面械声似乎停了。仔细聆听了片刻,真没听见任何异常声响,安乐想了想,把安宁放下,拿过手电让他在原地呆着,他去前面探探。
安宁紧捉住他的衣摆不放,不肯一人呆在这黑暗的地方。
安乐见他异常执拗,只得抱起他,蹑手蹑脚走到拐角阴阳处,探出头,手电筒慢动作般抬起,拧亮,眼前空荡荡的小巷让他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低头笑道:“娃娃,咱们可以回家了。”
“哥哥,有人。”安宁扯他衣领轻声道。
“哪儿有!”安乐吓了一跳,四下张望,明明除了他们外没见其他人,连只猫都没有!
“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