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那小谁》皂斗

1、01

　　01
　　抱月小筑这日的早晨与往日有些不同，尤其是20栋。

　　早起的居民从窗口都能看到，往日冷清的3单元楼道大门口此时有些喧闹，一辆载着家具杂物的小货车正试图把屁股转向大门，平板的机械女声在叫：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离车几步外站着一个有着板粟色蓬松短发的年轻时髦的小帅哥，看他扬手比划的模样，应该是在指挥司机。

　　小货车卡好位，健硕的司机下车与小帅哥合力把家具搬下来。不一会儿，又有个高挑的小伙子骑着一辆亮黄的山地车从小道那头过来。近了，瞧清他虎头虎脑的模样，一看就是个直性子，骑个车竟懒懒散散的，拐弯的时候因碰到花圃边角而导致人车摇摇欲坠。

　　“乌东东你睁眼瞎呢！怎么不干脆点儿摔啊！”不知何时把注意力转向小伙子的小帅哥喝斥，放开手上的物品疾步走过去，扬手朝他脑袋上狠拍一掌，亮开嗓子便开始鞭炮似的训斥他。
　　小伙子乌东东长腿单支在地上，黑黝有神的眼睛望着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乖乖听训。

　　小帅哥唱了会儿独角戏，有些悻悻然的踹了车轮一脚，扭头又回到楼道口，继续和司机一起把东西卸下来。乌东东推车过去放好，接过小帅哥的手，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说：“夏玮你上楼开门等着就行了，粗活我和表叔干。”

　　“干个鸟！早跟你说了今晨要帮我搬家，你老人家还天刚亮就大老远的跑到师专跟人打球，这么多东西我一人能从五楼搬下来么！”夏玮忿忿的朝乌东东喷唾沫星子。他大三以前是住学校四人宿舍的，后来因为要添一些个人的专业类工具，如比较占空间的制图台等，所以便在校外附近租房住。那房子是在北朝阳区，而抱月小筑则是在南中华区，两者之间隔了几十公里，光车程就差不多去了俩小时了。

　　又不赶着投胎，谁一早六点钟就搬家啊！乌东东闷闷想着，默默地把行李搬下车，小心轻放的模样活像手上捧的是贵重水晶。司机李叔看着好笑，轻咳一声道：“东东，听夏玮说你是后天去单位报道吧？你妈有没有准备礼品让你送领导？”
　　乌东东抬头笑笑，摇摇头。

　　“一清水衙门有什么好送的，浪费钱。”夏玮拍拍脚边的床上电脑桌，一屁股坐上去，翘起二郎腿抖啊抖，“再说了，送礼也得让有脑子的人送，再贵再多的礼品到了这憨子手上，保准没进单位大门东西就不见了。像上回他们系一课任老头住院，他宿舍那几个哥儿们买了礼品让他代表去探望，他拎着东西走啊走到篮球场，刚好碰上外校一伙人跟生物院打友谊赛，这呆子一看见球脑子立马就成糨糊，等到球赛结束，手上的东西早被人瓜分完了，旁边一球友嘴里还啃着红艳艳的蛇果呢。人家以为那是别人送他的。他跟那票人向来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得跟一妈生似的，特诡异。”

　　多少了解表侄乌东东个性的李叔呵呵笑了笑，转问：“那你呢？不是明天就去公司报到了么？”
　　“那晚吃饭的时候阿姨还说我们行业是众所周知的腐败窝呢，豆腐渣工程建了一个又一个，多少钱都填不饱，还是算了，赚个钱也不容易，何必浪费。”夏玮一摊手，一脸狡黠无赖。

　　“说的也是，你不过是去实习而已，日后毕业了说不准能进更适合的单位。东东学的专业比较受限制，除了农科所农业局外，我还真不知道他应该进什么对口单位。当初他报考农大时，把他家俩老吓一大跳，你说这乌家祖上三代都没有人务过农养过猪，他父母又都是在事业单位上班的，他一土生土长的城市孩子怎么就突然头脑发热的非要去学农了呢？而且毕业时他爸想让他进食品公司，他死活不愿，自个儿联系了那什么农物科学研究所。”李叔把可拆卸的几个小书柜堆好，抬头觑了乌东东，又笑道：“听你爸说报到后要跟队下乡三个月，是吧东东？”

　　“嗯，听说是这么安排的，正赶上丰收季节，得去好几个站点。主任说前年我们所的清明山农场开始试着培植一些比较特殊的南美洲果树，有些今年开始结果了，到时候每人分一两箱，新同事也有份。”

　　“几个破烂果就把自己给卖了，你这身价比乞丐还贱呢。”李叔揶揄。

　　“你可别小瞧了这些果子，要是能种出跟原产地一样的果子，我们就发财了。”乌东东说得有些心虚，揪起衣领擦了把额际的薄汗，转眼瞧见夏玮揶揄的眼神，又亡羊补牢的补充：“当然，因为水土与气候等客观因素，培植的成功率也许只有一半。不过，你还记得你们学校那些外籍教授的孩子么，有些是中外混血的，个个长得白白嫩嫩跟面团子似的，漂亮得很，所以啊，我们农场中西合璧的果子说不定比土生土长的果子更优良更好吃呢。”

　　“那行，我就等着尝尝你们农场中西合璧的果子。”夏玮似笑非笑的说，起身装模作样拍拍裤子上莫须有的灰尘，掏出钥匙边抛边快步上楼，“快点儿啊，我先上楼开门候着。”

　　乌东东望了望坡度比现在的商品楼稍陡的楼梯，揪衣领又擦了把汗，然后开足马力和表叔一起把东西搬上楼。三四个来回下来，饶是他身强体健且平日热爱运动，此时也已两腿发软了，暗暗腹诽夏玮不干活就算了，还七手八脚的指挥这指挥那，这不是活生生的折磨别人么！

　　“本来是想找两个搬运工的，太早了，没找着。”扛着一箱书却依然健步如飞的李叔解释道。“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除了这几箱书外也没什么重物了。”

　　“不用。”乌东东狠狠的挥了挥胳膊踢了踢腿，把装床上用品的防水袋抡上肩，边上楼边喘着气道：“之前在师专打球打得狠了，又骑了近半小时的车，膝盖现在还有点儿软。”
　　“干脆你过来跟夏玮住算了，早上可以去你以前的小学打球，那看门的老头挺好说话的，你说你是住在报社的抱月小筑的，他就让你进去了。”

　　“那戴着老花镜的老头还在啊？”乌东东讶然笑。
　　“哪个老头？”正在清点东西的夏玮闻声问。

　　“我不跟你说过这房子是我妈那报社以前的集资房么，我小学四年级之前一直住这儿，在附近的建设小学读书。”乌东东放下东西，奔到窗口处往外探，伸手摇指几十米外的一处老旧的建筑群，“呐，快过来看。”

　　夏玮走过去顺势一望，只见那一片矮居民楼中，一方巴掌大的空地尤其显眼，那是建设小学的操场，操场旁有两栋四层高的七字型教学楼，楼顶一排小五星红旗正迎风飘舞。他又转到别的窗口观望了一番，语带嫌弃的评价道：“这地方的生活环境不太好，东、西两面五百米内都是居民楼；南面有好几个烟囱正在冒烟，估计是什么厂子；北面看着应该也是居民区。我这么360度扫了一圈，一片灰不溜丢，只见电信和移动的巨大广告牌，别的毛都不见。”

　　“有得住就不错了，别挑三捡四的。我觉得这里挺不错。”乌东东像他老娘，都有着小市民的心理，容易满足。

　　“也就你这种没追求的人才老把这两室两厅当宝似的挂在嘴边。你以为你家这破房子值几个钱？要不是离我公司近，再加上吴江他们也住这附近，你求我我还不来呢。”夏玮轻飘飘的视线掠过他，转而向别处梭巡，“你瞧瞧这屋子的格局，一长一短的俩房间呈七字型朝东，厨卫朝西，北接隔壁单元，南对主卧墙，客厅被围合在中央，光线连沙发脚都照不到，弄得阴气重重。你该庆幸你爸有远见，早早领着你们一家子搬了出去，要不然，这奇差无比的风水指不定会让你连大学都考不上。”

　　“那什么，子不是曾经曰过，‘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么。” 乌东东理直气壮的自我安慰。夏玮是学建筑的，有专业知识为佐，且素来能言善辩，而他是学农的，两者井水不犯河水。俩人相识也近三年了，他到现在还分不清建造师与建筑师的区别。夏玮常说别人是大智若愚，他则是弱智极愚。

　　“你给君子提鞋都不配。行了不扯了，你赶紧下去把剩余的东西搬上来。”夏玮又开始指挥了。

作者有话说

　　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