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骷髅》玉堂芙蓉

5、初见端倪的孽缘

　　下班后，霍斯冥回到家中，听见主屋内一串佛号道经之声，不由地皱起眉头。
　　也许因为父亲早年当过杀人不眨眼的大哥，霍斯冥的母亲这些年十分热衷于佛道之事，但坦白地说，她本人是半点慧根也没有。
　　霍老夫人最有名的信仰之举，除了同时信奉道教和佛教之外，便是“十二龙虾事件”。
　　话说，有僧人劝霍老夫人放生十二只，以化解最近的劫数。霍老夫人便命下人去买。那下人买了十五只回来，霍夫人于是依言放生了十二只。剩下的三只，霍夫人便让人拎到厨房给烹了。
　　僧人听说了，十分无奈，说：多放三只又如何？
　　霍夫人道：本来便是十二只，如果多方了三只，触怒了天神，不能解我劫数，怎么办？
　　僧人连颂阿弥陀佛。
　　总之，霍夫人对信仰的理解，还只停留在封建迷信的层次上。

　　霍斯冥此刻听见念经的声音，便连忙转了个方向，打算去后院溜达溜达。
　　不料，站在门内的霍夫人眼尖得很，一叠声地喊着“小冥，小冥，”踩着小碎步追过来，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小冥啊，妈今天请了许多了不起的大师过来，给你看看面相和运势。你最近，可真是倒霉，遇到了这么多可怕的事，快进来进来，让几位大师给你化解化解。”
　　霍斯冥自知是躲不过的，便任她拉着，踏进了大厅里。
　　接客厅里檀香缭绕，地上铺着蒲团，坐着两僧一道。
　　霍夫人兴冲冲地道：“小冥，妈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知空法师，这位是知明法师，这位是青鹤道长。”
　　那三位方外之人宣了声法号，霍斯冥则点点头。
　　知空是个面目方正的中年和尚，颇有三分罗汉的气势，开口道：“这位施主，印堂发黑，两颊消瘦，目光黯淡，是劫难缠身之相。”
　　“阿弥陀佛，何止劫难，简直有鬼气。”知明年纪略长，面容慈和，却目光如炬。
　　那道士懒洋洋地接话道：“何止是鬼气，连妖气都有几分。”
　　霍夫人急忙问：“敢问诸位法师，缠我儿子的，是什么鬼，什么妖？”
　　道士道：“这却说不好。我们不过修为较高，能感觉到别人感觉不到的东西，但降妖捉鬼，却不是我们的强项了。霍少爷可多带些驱鬼驱魔之物防身。”
　　霍夫人立刻指着霍斯冥颈间的吊坠，道：“这是我从一个道观中求来的，各位大师看看，可否真的开光？”
　　三人都走近观看，而后齐齐皱起眉：
　　“这等护身符，从来没见过。”
　　“不错，古怪古怪。”
　　“这……从来没曾见过。”
　　霍夫人一听，急了：“这可是我千里迢迢从白云观请来的，难道上当了不成？”
　　青鹤道长一怔：“白云观？我便是师出白云观，却从未见过此等物事。”
　　霍夫人脸上一红，一把拽住吊坠扯下来，扔到一边：“原来真被人骗了。这旅游区的小贩，连道士都敢装！怪不得最近这许多倒霉事，原来这护身符根本就是假的，唉哟，气死我了！”

　　霍夫人抱怨着，向法师们请教护身之术，霍斯冥的目光却落在吊坠上，灰扑扑的圆柱体躺在棕色的地毯上面，透着一丝孤独和哀伤。
　　趁霍夫人话语滔滔之时，他低下身子，捡起吊坠，收进了裤兜里。

　　水光清澈，鱼儿悠游，一线余光从斜上方照下来，被水波折叠成丝丝缕缕，圈圈点点。
　　一个黑衣的年轻人，托着腮坐在水底的礁石上，微微抿着嘴望着前方。
　　他的发丝，随着水流荡漾，洁白漂亮的面颊，在水的滋润下，更显得柔软细嫩。
　　在水底，他似乎不用呼吸。
　　他就是这样，托着腮，懒懒地，又似抱怨地，看着前方。

　　“阿宝……”霍斯冥轻轻地喊，然后被自己的喊声惊醒。
　　已经记不起这个月第几次了，他从自己呼唤阿宝的声音之中醒来。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深深的寂寞仿佛旋涡一般翻腾。
　　想他霍斯冥，从十六岁开荤至此，交往对象换了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可是却没一个人害他如此日思夜想，相思成狂。
　　呆坐了一会儿，霍斯冥下了床，走进书房。
　　打开一盏小灯，晕黄的灯光照着朱漆办公桌，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摆在桌子的中央。霍斯冥的目光颤动了一下，坐在桌前，打开夹子。
　　这份文件送到他手里两个星期了，可是几乎每一天，他都会重读一遍。
　　那是谭恩送来的阿宝调查报告。
　　报告只有两页，因为内容非常普通，没有传奇经历，也没有大的波折。
　　快乐无忧的童年，懵懂困惑的青春，一份收入中等的工作，有三五好友，最最平凡的市井生活。
　　如此没有大灾大难，也没有大喜大运的项泽，本该会结婚生子，攒钱买房买车，像这个城市里绝大部分年轻人那样生活——可是，他遇到了霍斯冥。
　　二十二岁那年，项泽遇到了霍斯冥。
　　这段关系只持续了三个月。
　　不是因为霍斯冥如同以往那般因厌倦而提出分手，而是，项泽被绑架了。
　　项泽被霍氏的一个仇家绑架，然后提出了巨额的赎金。
　　霍斯冥从来不会在意一个床伴，于是按照惯例，他让一个心腹去处理这件事情。
　　后来，绑匪在与警方的枪战中全军覆没，而项泽也失踪了。
　　关押项泽的小屋在一条河附近，警方打捞了两天，一如所获。
　　虽然，报告之中，用了“失踪”一词，但是，所有人，包括项泽的父母都明白，人应该已经不在了。
　　心腹当时把这件事的结果告诉了霍斯冥。
　　霍斯冥让其拿了五十万补偿金给了项泽的父母，这件事，便像一片细微的光，从霍斯冥的生活中一闪而过。
　　第一次读这份报告的时候，霍斯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晴天霹雳，什么叫做从头顶凉到脚底。
　　阿宝，你是人是鬼？
　　——你，是找我来报仇的吗？
　　手指压住文件夹，渐渐发白。

作者有话说

　　终于有人看了，虽然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