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绿衣少年 ...
-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水暖花开，恰是一年之中最为美好的时节。杭州城内一派明媚春光，尤属城南陆家大院里那十几株红豆树为最，宛如红霞映天，真真美煞人眼。
这陆家乃当地颇有声望的武学世家，家长陆礼群少年成名，凭一套自创的青松独步剑法惊绝武林，慑震江湖。他英年丧妻，誓不再娶，幸而亡妻曾为他诞下两子，大儿子陆琛，生得俊雅温文，前年刚成了亲；小儿子陆铭，年方十四，天性顽劣，每每教他父亲头痛不已。
这不，今天天气好，陆小子一等他爹和大哥出门，便扔下剑，趁几个监督的师兄不备，溜之大吉。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七拐八绕，终于寻到一个僻静的小院。小小院落内只得一间小屋，屋后一棵新栽的红豆。门是虚掩着的，陆铭一时好奇，从门缝间窥探进去，内里有床有椅，桌上还放着碗喝剩的粥。看来是有人住的，却不知是谁安顿在这么偏的地方，八成是个古怪的人。陆铭暗自咋舌，心想待会非要看一看这位小屋主人的庐山真面目不可。他实在是好奇。
顺手拔了一枝草衔在嘴里耍玩，陆铭向后一躺，舒展开日益抽长的身体，翘起两条腿，半闭着眼在树下小憩。
微风拂过，惹得树影轻颤。枝头新蕊初绽，犹如缀着一朵朵粉云，娇美无限。
陆铭睡得迷糊，方欲入梦，恍惚间却听见一个清冽如水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你起来，我要浇水。”
他抬眼一望，不远处立着一个容貌清丽的绿衣少年，年纪应该与自己相仿，此刻他拄着一根竹杖，神色冷淡地看着自己。
陆铭猜他就是小院主人，感叹这小孩模样好看脾气倒不见得好，又恼他扰人清眠，决意捉弄他一番，于是故意放平手脚，摆了个四肢大敞的无赖姿势，“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偏不起来，你奈我何？”
那少年看了他几眼，一声不吭地提起脚边的木桶，许是沉了点，身形便有些晃悠，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陆铭身侧，手一翻，一桶水毫无预兆地就浇了下来。
饶是陆铭闪避得再快，仍旧湿了大片衣服。
见陆铭狼狈地把外衫脱下来拧干，绿衣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一张漠然的面孔一下子就化解了，透出几分少年的烂漫来。
陆铭瞧在眼里，寻思着可不能白白让这个小孩儿看了笑话去。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心下立时有了打算。他借背对着那少年的时机，从地上拾起几颗小石子，出其不意地向后者身上掷去。
绿衣少年躲不及防，被封了穴道，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这一招点穴手法自打陆铭学会那天起，就未曾失手过。
陆铭甚为得意地负起手，绕着他走了一圈，“谁让你嘲笑本少爷的？怎样，服不服气？”
少年冷哼一声，露出轻蔑之意，“什么怎样，你使诈，是小人所为。”
陆铭嘻笑道：“古人云：‘兵不厌诈’，你爹或是你夫子没教过你？”他站在绿衣少年身旁，隐隐有一股好闻的清香入鼻，循着那淡淡香气，他好奇地挑起一绺少年的头发，岂料那头发滑得很，竟从他手心滑走了。
听到“你爹或是你夫子没教过你”时，绿衣少年一双明艳的眼睛顷刻黯了下去，眸中盈盈的水光涌动着，似乎就要溢出来。
陆铭吃了一惊，自己说错了什么？他端详着那少年的面庞，发现他长得真是极美，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甚至比素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的大嫂还要俊上几分，不由看痴了。
绿衣少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恶狠狠地瞪他，面上却依稀泛起了绯红。
这分明是个脸皮薄的却偏要强作凶相，陆铭顿觉有趣，大胆地用手指戳了戳少年软软的脸颊，“你唤我一声好哥哥，我便放了你，好不好？”
少年厌恶地皱眉，一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无畏神情。
这时，陆铭几乎贴上了绿衣少年的后背，在他颈窝处嗅来嗅去，“你身上好香，怎么这么香？”
少年像是恼了，“你离我远点！”
陆铭吐一吐舌头，“噫，你该不会也同那些小丫头一样，随身带着香囊吧？嗯，我便来一探究竟好了。”话音未落，一只手早已灵巧地探入少年的衣襟，在里面肆意摸索。
绿衣少年的声调里着了一丝慌意，“你、你快停手，你懂不懂礼义廉耻……”
陆铭瞅着他因愤怒而变得粉扑扑的侧脸，越看越舍不得移开目光，“那你嫁给我吧，廉耻不廉耻也就无所谓啦。”
少年气得脸更红了，想骂人又嗫嚅着说不顺溜，想必是良好的家教不允许，再次引得陆铭一阵大笑。
陆铭的手从绿衣少年的衣服里退了出来，伸到他面前。摊平的掌心里放着两颗红豆大小的红色玉石，晶莹剔透。它们被银丝穿在一起，其中一颗刻了字，一看便知是个人名。陆铭狡黠一笑，“原来你叫识予么。识予，你既然有两个，刻字的这个就送我了罢。如此，也不妄咱俩相识一场，留个纪念吧。”
名唤识予的少年直勾勾地盯着那两粒红玉，眼中闪过一抹幽色。“你也忒自说自话……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你还贴身佩戴……”陆铭住了口，却见识予神色有异，额头汗湿，双唇泛白。他忙解开他的穴道，扶着他坐在树荫下，而后不假思索地，就撕下一方衣角，细细拭去他脸上的冷汗。
识予似是舒坦了不少，他推开陆铭的手，冷眼看他，“你这人倒很奇怪，身体是我自己的，要你关心做什么？我同你非亲非故，用不着你来可怜我。”
“怎么能说非亲非故呢？将来你是要做我媳妇的，我不关心你像话么。” 陆铭颇为理直气壮地抗议。
“放屁！”识予忍无可忍，一掌朝陆铭劈去。
陆铭轻而易举地擒住他纤细的手腕，笑道：“我叫陆铭，今年十四，家里排行老二，你姓什么？多大了？家中有几口人？你……”
识予墨一般的眼眸流转着，“原来你就是陆铭么。我听过你的名字。”
陆铭来了兴致，凑近他，“小予儿，你是如何认得我的，说来听听呗。”
……小予儿……
识予生生把怒火压下去，装作淡然道：“我每天去中庭打水，经常听到有人大吼‘陆铭，你小兔崽子又偷懒！’，真是好笑得很哪。”他好整以暇地等着看陆铭羞愧的模样。
哪知陆铭脸皮厚比城墙，居然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你相公基本功扎实，偶尔摸个鱼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恨偏偏有些闲得发慌的师兄总爱来找茬，亏得你相公我脾气好，向来不与他们计较。”
……你相公……
识予险些咬碎了牙。
一只素白的手又快又准地揪住了陆铭的耳朵，力道竟大得出奇，扯得陆铭嗷嗷惨叫。
待发泄够了，识予才松手。看到陆铭表情痛苦地捂着发红的耳朵连退三尺，他忍不住笑出声。
他一笑，眼波滟滟，酒窝浅浅。
何为春/色，也不过如此了。
他一开口，过往的风便停在了他的唇角。
他说：“我叫谢识予，你记住了。”
这个名字陆铭非但记住了，而且一记就是一辈子。
◎背景乐：大団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绿衣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