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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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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满桌琼筵羽觞,君臣二人却无心品尝。范仲淹将这些年在各处所见所感择要说与赵祯,赵祯听罢不禁双眉紧锁。
“陛下?”范仲淹见赵祯似有不悦之色,不由停下。
“仲淹继续说。”赵祯回过神来,范仲淹所说各处吏治兵役之弊,他虽有耳闻,却也不知如此严重,早些年刘后当权,他尚满腹雄心,决意掌权之后根除弊病,可如今大权在握,倒不知从何着手了。想起众臣常说自己身系天下,恐怕是天下系着自己更确切些。
范仲淹见赵祯微露焦虑,进言道:“如今大宋虽看似一片升平,可外有强弩虎视眈眈,内有众蠹贪愎喜利,陛下!”范仲淹起身拜道:“为君者不可不查啊!”
赵祯扶起范仲淹,强压住心中千万豪言壮语,半晌:“仲淹,这事急不得。”
得圣上这句话,范仲淹平复不少,这几年辗转各地,他也不似当初“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了。
“传诏。”赵祯道:“加封范仲淹为龙图阁直学士,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范仲淹谢过恩,又闻赵祯道:“吕夷简之前被朕罢了相,如今也该收敛了不少,还是复他相位吧,他到底是两朝老臣,又忠心一片。仲淹,朕知你与他不睦,但朝臣不睦,于国家终非幸事。”
范仲淹一闻此语,跪下正色道:“陛下,臣只为国事,与吕相并无私怨!”
赵祯笑道:“仲淹真是忠臣啊,起来吧,朕还有一事烦劳呢。”
范仲淹见赵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眼里似有温柔满足之色,不禁诧异。圣上常常微笑,却从未似如今这般,笑得好似小孩口中含着点心。“臣不敢担‘烦劳’二字,陛下还有何吩咐?”
“朕想请你关照个人,算是没有师徒名分的学生。”可惜赵祯的笑意只在那一瞬,或许只是思及那人的一瞬。见范仲淹满面疑惑,温言道:“朕的御前侍卫展昭。”
“展昭?”范仲淹闻言不禁蹙眉:“御猫展昭?包拯从江湖上招进朝庭的?”
“正是他。”
“恕臣斗胆,臣不认为能教他什么。”范仲淹前些年在外也听人说起这个展昭,却是江湖人士而已,偶立寸功,如今观圣上颜色,此人倒颇得圣眷,只是过于宠信近臣,自古乃为君之忌。“臣也望陛下亲贤臣,远小人。”
赵祯倒也不恼,似早就在意料之中:“仲淹当初能知罪人狄青为大将之才,如今尚未见过展昭,如何妄断?”说着让宦官元震传展昭入宫,笑道:“朕这是内举不避亲,稍后卿见见他吧。”
范仲淹无奈,只得答应,心中却在琢磨圣上“内举不避亲”,诧异不已,这展昭分明圣上非亲非故,如何说是内举,这亲又从何来。
展昭接到旨意,心底不知为何,竟是觉得安心,想起昨日之事,于是让元震先走,自己随后就到。元震知他脚程快,也不说甚。
展昭出了开封府不往别处,正是到平素自己买吃食的小铺,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让伙计包好,那铺面虽小,东西却是极干净的,给圣上尝尝,应该不妨事吧。
展昭将小食放入衣中,直奔宣德楼而去。正行间,忽闻喧闹之声,内有刀剑相碰之音,心想莫非出事了?哪里还顾得了旨意,忙往喧闹处看去。
围观之人虽多,展昭却是一眼看得一清二楚。那闹事二人,斗在半空,其中一人白衣翩然,随风乱舞,霍霍作响,不是白玉堂是谁,而与他拼杀之人却是白玉堂的朋友萧融。银光闪烁,声杂而影乱,旁人虽是看不清,展昭见状却是大惊。杀气,白玉堂一身杀气,犹如寒冬霜风,所过之处关河冷落,万物肃杀。如此杀意,纵是他与自己首次交手时也从未有过。白玉堂刀如长虹,一招“杜鹃啼”,直取萧融右臂。之所以名杜鹃啼,不是其他,只因出刀时倾注内力,震得刀鸣如鹃啼。且杜鹃之啼,字字血,字字真,此招也是一般,看似无巧,却是速度奇快,出必见血。萧融横剑相抗,不料白玉堂刀锋一转,刀尖已抵上萧融心侧。原来刀刃因集聚内力,故能随心所欲。萧融躲闪不及,幸而刀刃偏了半寸,只割在握萧融持剑的右手上。萧融尚未知觉,右手已滴血不止。剑从半空滑落,引得一阵刺耳尖叫。
剑未落地伤人,早有展昭飞身而出,衣袖紧贴剑锋,未损丝毫,臂微旋,剑柄已稳稳握于手中。原来运气之时,衣袖有气护着,似盾牌一般。
萧融落到地上,捂住手腕,筋骨未断,却也流血不止。但见白玉堂雁翎刀从天而降,眼见就要割断萧融头颅,展昭慌忙以方才之剑相挡,意外地,只有风响,没有金属相撞之声。雁翎刀已于剑前止住。
“白兄……”展昭见白玉堂面色冰冷,眼中怒意令人生寒,本想质问他为何如此伤人,却怎么也问不出,只与他对峙良久,才道:“白兄,何故如此?”
“萧融!”白玉堂喝道,雁翎刀一转,割下一块白纱,竟似替这早春时节,割起一阵寒风:“你我朋友之缘今日尽断!”说着白纱随风旋了几旋,飘至展昭脚边,白玉堂已提刀而去。
展昭一边与萧融止血包扎,一边问:“出了什么事,为何闹到这等地步?”却见萧融面如死灰,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展昭也不再追问,莫说萧融,就连展昭也从未见过如此杀气纵横的白玉堂。
“展大人……”萧融回过神来,左手紧拽住展昭手臂:“玉堂他……”眼中一片茫然:“竟然要杀我?”
展昭知他二人关系素来不错,尤其萧融常以有白玉堂这等友人为傲,只得安慰道:“白兄他素来任性,萧兄莫放在心上,说不准过几日就好了呢。”
萧融方觉失态,放开展昭,苦笑着摇摇头:“多谢展大人救命之恩,后会有期。”
展昭望着萧融将剑收回鞘中,拾起地上一片白纱,勉强塞入袖中,蹒跚而去,心中也不由有些凄凉。呆立了半晌,方忆起还有圣旨传诏,慌忙使出燕子飞,赶往宫中。
赵祯将一些地方官员上的折子示与范仲淹,他熟知各地情形,倒也对答如流。可展昭久传不至,赵祯不禁眉头紧锁,不想他如此大胆,这么许久,人影都未见,还真是天子呼来不上船了么。可心底躁动难安,隐隐有些担心,于是批一阵奏折,眼角余光便瞥向殿外。范仲淹见状,心道:“这展昭究竟是何等人物,圣上颇有些在意。”于是又存了几分好奇。
展昭赶至文德殿外,早有元震一把扯住,但见他舒了口气,拭汗道:“展大人,你要再不来,我就得落个欺君之罪了。”
展昭闻言心生歉意,羞愧道:“路上有事耽搁了,若圣上怪罪下来,展昭一力承担。”
“别这么说,快进去吧,圣上与范大人等候多时了。”元震将展昭拉向文德殿,仿佛如此便可弥补初时误信他随后就到的过失。展昭无奈,只得由他拽着走,问道:“范大人?”
“是啊,范仲淹范大人。”元震答道。
展昭闻言好不欢喜,早闻这范仲淹是个敢于直言的忠正之士,只可惜以前无缘得见,于是加快了脚步。
入到殿内,见赵祯正一边批改奏折,一边与一人商量。君对重臣方咨以政事,可见圣上十分器重此人。那人四十上下,面容清癯,目光如炬,展昭心道,这必是范大人无疑了。
“臣展昭谒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展昭单膝跪下。
声音倒还清朗,范仲淹打量着展昭,一身红衣,既无肃杀之意,也无浮华之气,不似江湖草莽,最初的恶感倒少了三分。
赵祯并不说话,只盯着他看了一阵,确信他丝毫未受伤,才道:“展护卫好气派,让朕与范大人候了一个时辰啊。”范仲淹正想圣上既然如此看重展昭,如何对他刁难起来,展昭借调开封府,被什么事一时绊住倒也可能,转头看时,却见赵祯满面笑意,眼中似有揶揄之意。
“……”展昭不敢申辩,生怕引出白玉堂来,于是道:“展昭来迟,甘愿受罚。”
“起来吧,责罚之事容后再议。”赵祯闻言便知展昭有事相瞒,皱了皱眉:“先见过范仲淹范大人,他昨日刚回京,起居安全你需留心。”展昭心道自己除了护卫圣上安全,与借调开封府查案,何时负责起在京官员的起居了,虽是不解,不过他敬仰范仲淹之名已久,且皇命难违,也欣然受命。
展昭礼毕,君臣三人说了阵话,范仲淹便先行退下了。
赵祯正想细问展昭今日发生何事,却见展昭胸口似渗出油渍,不禁奇道:“你衣服里窝了什么东西,如何渗出油来?”
展昭低头一看,心中暗道一句不好,慌忙之中已将适才买的小食取出,见赵祯满面惊疑,后悔莫及,强忍难堪,奏道:“臣方才买的,不想时隔太久,竟然渗出油来。”
“莫非展护卫误了圣旨,就是去买这小食?”赵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惊诧不已,转念一思,展昭决不会如此不知轻重,望着展昭,见他抬眼看了看自己,满面难堪。赵祯心里突似被什么轻轻撞了撞,适才的不悦早烟消云散。一时之间,大殿里静若幽谷,早春时节本是微寒,可白日一照却也有三分暖意,这三分暖意被轻风吹至殿中,倒成了七分。赵祯凝视着展昭,见他脸色似乎越发红润起来,小心翼翼地说了句:“莫非你是买与朕的?”似乎有什么扯着,赵祯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知为何,面对自己的臣子,竟会感到有些紧张。
展昭被赵祯问得不知无措,后悔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愚蠢的举动,鬼使神差,竟然会买东西与皇帝吃,污了公服不说,还被识破了,真恨不得能有个地洞可以让他砖下去。支吾了半日,才道:“隔得太久,已不能吃了,臣先将它扔了吧。”
展昭站起身,正要施礼,赵祯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传来:“不许扔,将它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