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志铭》婆*

1、第 1 章

　　/需要你我是一只鱼 水里的空气 是我小心眼跟坏脾气……/

　　你坐在写字台前面，看著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发呆。

　　耳机里，放送的是轻柔旋律的音乐。你最近突然很喜欢的音乐。

　　“恩恩，妈妈出去了，记得收衣服和给鱼换水。”

　　“哦。”你大声应道。

　　事实上，你根本没有听到妈妈讲了什麽话。

　　/我也许会变成一条鱼呢！/

　　你在笔记本里写上这麽一句，然後对自己的想法忍俊不禁。

　　星期天的午後，风有一点凉。

　　你撑著伞跑到阳台上把晾在竹竿上的衣服重新好好夹了一遍。

　　经过客厅时，看到鱼缸里的金鱼在吐泡泡。你小心地为它们换著水。

　　可是越是小心地注意，就偏偏摔了一跤。

　　鱼缸应声落地，破裂了。

　　水飞溅了一地，金鱼在地面上一下一下使劲地跳跃，之後，从排水槽被冲进了下水道。

　　你跌坐在原地，失措地大哭起来。

　　直到电话响了起来──

　　商业街的街头椅上，你和你的几个朋友坐在一起。她们手里拿著的是奶茶。你也选了一样的口味。

　　可是，事实上，你不喜欢喝奶茶。

　　“恩恩，你来的时候哭过？”

　　“不是，是砂子进了眼睛里了。”

　　知道这是最不会节外生枝的回答，因为问话的人果然不再对你通红的眼睛感兴趣。

　　“过几天是零的生日，你们决定了要送什麽礼物吗？”

　　“还能送什麽？别人送什麽，就送什麽呗！”

　　“唔，我大概也差不多吧！人家是班草，送再好的礼物也恐怕看不上我们啊！”

　　“林曼曼，我说你干脆把自己送给他算了！”

　　“……”

　　“恩，说好了。不准送太私人的东西喔！”

　　“那是当然的啊！”

　　“恩恩，你会送什麽礼物给零呀？”

　　“我什麽也不会送啊！”你睁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一边问话的高挑少女，回答，“因为，我不会参加男孩子的生日party的。”

　　“──如果是别人这麽说的话，也许是在装清高，可是恩恩说出来就好象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啊！因为恩恩很单纯又没有心机呢！”

　　“是啊！她好象一直都是这样，真的对男孩子不感兴趣呢！”

　　“恩，这样可真是危险啊！”

　　大家笑成一团。

　　你也加入了玩笑。

　　可是事实上，你并不觉得有哪里好笑的。

　　“看！是木绿南。”

　　突然，大家停止了嬉笑。

　　你也看向正要穿过人行道的那对情侣。

　　那个女孩子很漂亮。

　　她穿著印著Q金鱼花纹的无袖T恤，牛仔裤上打著橙色的补丁。

　　她的笑容在你的眼中扩大。

　　“又换了男朋友呢！”

　　“是啊，这女人‘指男针’做的还真是彻底啊！”

　　你没有听见她们的说话，你的视线被T恤上的金鱼带走了。

　　还有女孩子的笑容。

　　/我是一只离开岸上的鱼……/

　　她真的是很漂亮啊！一定很幸福吧！

　　“其实她长的也不怎麽样嘛！如果说可爱的话，李恩恩也比她可爱呢！”

　　她们提到了你的名字。你明明就站在一边，但是却像个旁观者一样地听著。

　　“就是说嘛！看她拽成那个样子！真是碍眼。”

　　“你们说够了没有？那种女人有什麽好看的，无聊，走人了！”

　　刚刚朝你搭话的女孩嗤了一声，转身离开。

　　落在最後的你，再回头看了金鱼一眼。

　　傍晚时才回家。路上下了雨，你没有找地方躲雨，所以淋的浑身湿透，行人用古怪的表情对你行注目礼，你反而在心里笑得像个孩子。

　　到了家，你看到阳台上的衣服在风雨中飘摇──

　　妈妈还没有回家。

　　你打开冰箱，把一整包的荷兰豆盛在容器里，塞进微波炉。然後，你眼角的余光落在了冰箱的上面，那里，原本放了金鱼缸的地方，现在什麽也没有。

　　你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包括胸衣跟短裤。然後赤裸裸地站到浴室门外的落地镜前面发呆。

　　/没有你我是一只鱼……/

　　广播里在放的乐曲在雨幕交织的声音中隐隐约约地传送，你把双手按到胸部，感觉像是飞了起来。

　　花洒马力十足地爆发开来。水花四溅。

　　你的眼前出现了鱼缸破裂的情景。

　　外面的雨的世界被隔绝了，水流经过身体，仿佛肌理裂开了似的，你坐到浴室的地板上，把双腿伸进鱼缸。

　　温暖的感觉──不只是因为夏天而已。

　　手指慢慢地移动，移动……感觉到痛楚的时候，好象撕裂了自己後就会变成别的什麽东西一样──比如鱼。狡猾的，沈默的，需要爱情的鱼。

　　微波炉“当──”的声音被摒弃在外。谁也没有听见。

　　你沈醉在游动之中，没有发现手臂上的皮肤慢慢地变成青色。

　　你闭住呼吸，盯著天花板──地板砖好凉！

　　妈妈还是没有回家。

　　你从微波炉里取出荷兰豆，拨开保鲜膜，一个一个吃掉。

　　午夜左右，妈妈回来了，首先到你的房间，为了不吵醒你，轻轻地来了又走。

　　门关上後，你睁开眼睛，重新戴上耳机。

　　空气里，漂浮著鱼的幻影，游来游去。

　　你跑过去，想关上窗。

　　风灌进来，舒服得让你不停打颤。

　　“碰──”隔绝了──房间是一个海洋。鱼，游来游去。

　　你用薄被裹紧了身体，感觉很温暖。

　　手臂上，浮现了青色的鱼形胎记，非常清晰。

　　“很期待的游泳课呢！”

　　更衣室里，女孩子跑来跑去。

　　“美中不足的是学校统一发的泳衣。”

　　“穿起来就像菜场里买菜的欧巴桑喂，真是叫人泄气……”

　　“林曼曼，欧巴桑是不会穿著泳衣在菜场里面买菜的哦！”

　　“女孩子们不要吵！现在开始点名……”

　　“1班的木绿南又没来呢！她不会不知道今天有游泳课吧？”

　　“她不会是以为自己游的够好，不用上游泳课也可以打到及格吧？”

　　“那种女人真是叫人想痛扁一顿！”

　　“欧永嘉，要扁她的话，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呀！”

　　“……无聊。”之前说话的女孩子却只是嗤了一声，转开头去。

　　“咦，李恩恩好象也没来喔！”

　　“恩！天下红雨了，像那种的乖乖牌也会旷课？”

　　“也不是不可能的啊！看她平时都不怎麽说话，天知道背地里会是怎麽样的人啊？”

　　“对哦！有时候觉得她好象一脸看不起别人的样子呢！”

　　……女孩子们嘈杂的声音在你耳边鼓动著。

　　手指紧紧地掐住的手臂的地方，硬硬的角质突出了半透明的衬衫，隐约是个鱼形的纹路。

　　你站起来，开始跑。

　　泪水滑过眼角。

　　如果变成鱼的话，就不会流泪了吧？

　　所以你知道，你不想变成鱼，一点也不想──

　　这个夏天的所有温暖──都是假的！！

　　离开水的鱼──为什麽要离开水呢？

　　不是不想做鱼了，而是爱上了陆地吗？

　　可是如果毫无理由地生活在一个不属於自己的世界里，不是会不能呼吸了吗？

　　为什麽现在要这麽害怕，你还在期待著什麽吗？

　　你一点都不想知道。

　　“木绿南！你最近真的很拽哦！”

　　“那麽嚣张，是向我们挑衅的话，应当当面说个清楚啊！我们也好让你称心如意的快一点！”

　　“废话真多……会被人以为是虚张声势哦！”

　　你看到被围在墙角的女孩子冷漠地扬起脸。

　　你抓紧了衣摆，忍不住发起抖来。

　　“要教训我的话尽管教训啊，反正我都落到你们手上了啊！”

　　女孩的眼睛落在了你躲藏的方向，你偷偷看著她意味不明笑著的脸，瑟缩了一下。

　　“啪──”的一声，女孩子的笑容被打飞。

　　“木绿南！你这是对学姐说话的态度吗？”

　　“张狂的小妹妹应该要被好好调教，你们说呢！”

　　“一点也没错！”

　　你看到女孩子豁开的嘴角，鲜红的血丝触目惊心。

　　“看看木绿南这张恶心的脸吧！真可惜没带相机来！”

　　“唔！”你努力地捂住嘴，紧靠在墙上的背部变的冰冷，可是你仿佛毫无所觉。

　　剪刀“刷刷刷……”的声音在你耳边放大百倍地作响。女孩子染成黄色的头发参差地散落在了地上。

　　你感觉那个可怕的声音刺破了你的血肉，脑袋要炸开了一般！

　　“不要！不要──”

　　你没发现自己已经冲了上去，拼命地推开人群，挡在了女孩面前。

　　“李恩恩……”首先叫出你的名字的是同班的女同学。

　　在你身後的女孩子一言不发。

　　“她是谁？”

　　“是同班的，叫李恩恩，跟欧永嘉是朋友……”

　　“请你们放过她……”

　　“你是不是还没搞清状况？是这个女人先像我们挑衅的哦！”

　　“求求你们，学姐。”你稍微镇静了一点，恢复了你平时轻柔的语气，“被学校发现了不好……”

　　“你是想对我们指手画脚吗？”年长的女孩火了，走上前去，用力踹了你一脚，可是还没有等你感觉到疼痛，你身後的女孩就侧过身子帮你免去了伤害。你惊讶地盯著她搭在你脖子上的手臂，怔怔地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算了了！好歹看在欧永嘉的面子上，放过她们好了……”

　　气势汹汹的人群不知道什麽时候退开了，你却一直还在发呆。

　　直到身旁一身狼狈的女孩子站起，离开。

　　你急忙拉住她，却不知道要对她说些什麽才好。

　　女孩看著你，一言不发地等你开口。

　　你扭绞著双手，过了许久，才发出两个几不可闻的音节。

　　“小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