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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念君无依(7) ...

  •   不知道是因为这是乌衣的记忆,经过了记忆的修饰,还是现实中此时的恒蒙的确光芒万丈,总之当他自台阶上一步一步往下,并严令制止这些惹事的弟子时,他便如同天神降世。

      此时的恒蒙尚未成名,也没有成为整个晋天门的大师兄,因而这些惹事的弟子并没有认出他,反倒将矛头对准了他:“哟,这又是谁,跑这里来当英雄了?”

      但恒蒙不是祁无伊,此时的他修为恐怕已经突破金丹,而且也不喜欢废话,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他很利落地将将这几个弟子全都打趴在地,仔细一看还顺便折了他们的一条腿,像是故意如此。

      而后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哀声连连的弟子,扬起下巴:“自己去找精医堂,报我的名字即可,恒蒙,记住了吗?”

      说完这些,他甚至没有转头看一眼一旁的祁无伊,也没有给他出口感谢的机会,绕过倒地不起的几个弟子,径直朝下面继续走去。

      恒蒙来得急,走得也急,却在祁无伊心中自此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影子,他认出了这就是此前偶遇的那个剑修,当归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来,祁无伊的目光一直追寻着对方,直到完全看不见。

      “恒蒙。”

      他喃喃自语着,记住了这个名字。

      只是当归也望着恒蒙消失的背影,有些疑惑,因为对方的表现和日后那个不近人情毫不在乎的绝世剑修略有差距,依他所见,这个恒蒙似乎刚刚遇到了什么令他无比恼怒的事情,正无处发泄,而这些惹事的弟子恰巧就撞了他的火气。

      至于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生气,至少在乌衣的记忆里没有答案,也就无从得知。

      自这一天起,祁无伊记住了恒蒙这个名字,他暗自打听,得知了对方的身份,他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论身份,似乎比内门弟子还要高贵上不少,也就无怪乎他能那么利落地出手教训那几个内门弟子。

      祁无伊虽然刻苦,但他的天赋有限,灵根比不上他人纯净,早些年能领先,后来就落下了,逐渐比不上同龄人,在内门弟子中格格不入。

      对于他的内门弟子身份,管理弟子名籍的管事早就颇有微词了,只是这毕竟是掌门定下的,虽然在那之后掌门就再也没有过问过,随便调动也有些不妥。

      于是祁无伊就成了名义上的内门弟子,他换上了此前当归更熟悉的那套外门弟子的服饰,跟随外门弟子一同行动,每月也需像外门弟子那般为宗门供奉,也就是在这期间,他随长老一道前往了陵城,在那里花光积蓄买了一块玉雕。

      他也尽可能地在繁杂的宗门事务之间打听内门弟子的消息,尤其是恒蒙的消息,只可惜能打听到的事情并不多,他便与负责内门杂役的弟子们交易,用清闲的事务换取繁杂的事务,只为了能有一个机会和内门中的人有所接触。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可以接近恒蒙的机会。

      但内容却是看守他。

      恒蒙因为私自放走了晋天门豢养的妖族,被掌门勒令闭门思过三个月。

      既然是禁足,屋里的人和屋外的人便不会有什么交流的机会,期间掌门也曾来探望过,师徒二人在屋中吵得不可开交,却也让乌衣得知了恒蒙究竟犯了什么错。

      从屋中泄出来的只言片语间,祁无伊听见了恒蒙的怜悯之心,他似乎觉得妖族与人类无异,如此残忍,并非正道人士所该做的。

      ......怜悯。

      于是在那之后,祁无伊完成了他的玉雕。

      在无数个夜里陪着祁无伊完成这个玉雕时,当归不知为何有些热泪盈眶,他在这之前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以何种心情雕刻这个玉雕的,还真对乌衣的说法信以为真,以为对方是为了时刻激励自己,努力修行,打败恒蒙。

      此时的祁无伊根本没有那种想法,他只是单纯地,满怀向往和期待,为他崇敬的人做一个雕像,就好像信徒为信奉的神佛塑身。

      所以这个玉雕上的人,才会是如此悲天悯人的神态。

      在完成玉雕之后,他在夜里摩挲着雕像,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这个雕像作为礼物送出,可惜在那之后,祁无伊都再也没有能够打听到恒蒙的消息,更没有再和他见上一面。

      直到宗门大比。

      而那个时候的恒蒙,已经和之前相差甚远。

      他实力卓绝,剑道超然,可眼中再也没有了那份怜悯,他视众生如草木,视生灵如飞烟,如今他依然贯彻着众生平等,只是平等地都不在乎罢了。

      当然,在宗门大比时于台下观摩对战的祁无伊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起码在此时此刻,他心中对于恒蒙,依然满是崇敬。

      看到这里,当归已经有些不忍再继续看下去了,他知道过后是什么故事,他不想看到祁无伊的崇敬是从何时又如何变质,也不想看到祁无伊最终堕入幽谷的场景。

      他在祁无伊身边站定,看着他怀揣着某种向往之情在纸面上作画。

      乌衣说了谎,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精通绘画的,他反反复复画了几百张,才勉强画出了自己觉得满意的一幅,仅此一幅,又怎么可能卖给他人呢。

      他将那幅画和玉雕摆放在了一起,心满意足地欣赏了许久。

      而自那之后,祁无伊的生活里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恒蒙。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天分时,他突破了金丹,重塑了肉身,只是一些以往的习惯遗留了下来,令他在最初行走时依然有些跛脚,而那些嘲讽也一直伴随着他。

      因为突破金丹,他得以进入内门学习,只是供内门弟子集中学习的学堂,恒蒙自然是不可能来的,他的修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上涨,如今已突破元婴,且传言他已经摸到了出窍的边缘,连掌门都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了。

      如此恐怖的速度,令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祁无伊究竟是何时产生了这种惶恐,或许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听说恒蒙一个人搬到了山巅,一心悟剑,他便时常上山寻访,希望对方的一句提点就能令自己顿悟,以此缩短这遥不可及的差距。

      但恒蒙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曾向他传授过任何顿悟。

      一切就如同那些取笑祁无伊的人所说。

      恒蒙是谁?他是白虹剑仙恒殊的儿子,掌门的亲传弟子,绝世剑修。

      祁无伊是谁?一个被遗弃在外的弃婴,名义上的内门弟子,实际上的外门杂役,灵根驳杂,金丹就已是极限的普通人罢了。

      而他居然妄想结交恒蒙,这不是不自量力吗?他们本就是云泥之别,这辈子或许都不该有什么交际,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而已,恒蒙在这一生遇见的那么多人都仅此而已,他也一样。

      当归看着他人的取笑,看着祁无伊的自嘲,看着他逐渐步入一种偏执的深渊,他心中的难受越发明显,他甚至开始责怪自己,倘若那个时候的恒蒙能做点什么,这一切是不是都会改变?

      可惜,没有如果,而他也只是这过往记忆的一个看客,什么也改变不了。

      祁无伊已经完全陷入了这种偏执,他将自己和恒蒙之间的差距完全等同于了修为的差距,倘若他也是一个灵根纯净,天赋卓绝的人,是不是就能和对方比肩。

      也是如此,他才会孤注一掷,在某一天下定决心,叛出宗门。

      灵根无法更改,天赋也已经注定,他便在藏经阁中遍览古籍,试图找到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足以和恒蒙匹敌,起码得洞虚,甚至更高。

      他寻到了一条九死一生的路,或许比那还要凶险,只是那个时候的他早已经将修为置于性命之上,就算是要扼杀他作为祁无伊的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视野之中出现了因死气聚集的黑色鸟群,它们停靠在荒野枯骨之上,象征着这人世间的一切已逝之物,虎视眈眈地看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当归垂下了头,他不想去看那副场面。

      祁无伊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恒蒙的高度,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吞噬这鬼物的力量,但双方的差距悬殊,究竟是谁吞噬谁,并不好说。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如同乌衣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

      生啖他的血肉,继承他那点微不足道的生机,作为交换,将力量拱手奉上。

      他在和这鬼物的交锋之中胜出,在和千万个繁杂冤魂的争夺中胜出,花了整整十年,终于得到了这个能和恒蒙一概而论的机会。

      可惜,此时的恒蒙已经陨落。

      他晚了两年。

      此时的祁无伊在外貌上已经非常接近了他认识的乌衣,他站在据说是恒蒙雷劫身陨之处的地方,目光中有些茫然。

      雷劫的威力巨大,将这处原野方圆百里的生灵一并去除,两年过去了,焦黄的土地尚未长出新芽,土壤中似乎还残留着些雷霆余威。

      祁无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白天黑夜,晴天雨天,他好像要在这里变成一尊石像,那是一种突然丧失目标之后的茫然无措。

      当归总算是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冲了上去,也全然忘记了自己触碰不到幻境之中的事物,此时此刻他只想给对方一个拥抱,告诉他自己就在此处。

      意外的是,他触碰到了实体。

      熟悉的冰冷靠近他裸露在外的脖子,当归如他所想的那般将这个人拥入怀中,牢牢抱紧。

      被他拥抱住的人却是浑身一僵,熟悉的声音问道:“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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