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破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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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明了，这个所谓的“天梯”就应该是境眼。
一个庞然大物，神圣中透着诡异，遍地横尸却又不失庄严。这是它最危险的地方——清醒之人不敢靠近，迷失之人只想成神。所以，将境眼设在这里，可谓是万无一失。
沈诚道：“在这个幻境中，众人对‘天梯’趋之若鹜，我们要是把他连根拔起，那肯定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到那时，我们可就不止消除‘天梯’这一件事了。”
陈璧点头，“但这是必经之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退了。“
一切皆因他而起，陈璧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若是我的宿命注定是要毁在寻墨情灯的路上，付出曾经身为神的代价，那么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这幻境撕开一道裂缝……至少，让他们平安。
踌躇之时，罗柏亭忽然一个踉跄，沈诚急忙伸手扶住他，又塞给他一颗清心丸。
罗柏亭可谓是一点修为也没有了，在求仙府这些年积累的那些早都在他忙忙碌碌与蒸锅糕点为伍的日复一日中消耗殆尽。他快撑不住了。
沈诚扶他坐下，让他静气凝神，不要再去想别的事情。随后他看向陈璧，声音几不可闻：“我们快没有时间了。“
陈璧眉心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散开。他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
陈璧手中不知道何时拿了一张符纸，话音刚落，这张符纸便被他扔向沈诚。
符纸在脱手的那个瞬间，符咒就像拉满弓射出的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离符纸。
沈诚还没反应过来，那符咒已经围着他和罗柏亭转了几圈，在两人身边生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沈诚大惊，伸出手却打在了像棉花一样的屏障上，他大喊：“陈璧！你干什么？！”
陈璧充耳不闻，头也没回走向密林。
屏障里，沈诚几乎拿出了他所有会使用的符纸，他不求破了这个屏障，他只希望能够让他出去和陈璧并肩作战。
陈璧设置这个屏障，为的就是保护他和罗柏亭。沈诚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想到陈璧刚恢复不久的身体和那些灼眼的红纹，他就不忍心让陈璧一人去孤身犯险。
之前怪罪陈璧相处了小半年不说实话的是他，现在觉得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不忍陈璧孤军奋战的也是他。
沈诚心想：“矫情就矫情吧，他一个人去肯定不行！”
沈诚越是焦急，这屏障越是毫无破绽。他不是没有破过屏障，当时还是陈璧手把手教他的。难道这人教他还有所保留？
沈诚骂了句脏话，心里对陈璧也不知道是担心还是仇恨。
陈璧确实对沈诚有所保留，比如这次设置的屏障。那次教给沈诚的是破解最初级的屏障，只需要最简单的破阵符，灵力都不必用全。
钟思启曾告诉陈璧需要静心感知墨情灯，无需着急。以至于陈璧认为以后还有好长时间，那他这名义上的徒弟就可以慢慢教。
“幸好。”陈璧心道。他刚刚来到原野边缘，就感觉到了沈诚在用尽办法想破了他的屏障。
“他不可能破开的。”陈璧想，“除非……”
除非他出了事。
这道屏障，陈璧只是借了符咒的形式，但是归根结底是依靠他自己的灵力铸成的。从决定要破开这处幻境开始，他就不再在乎神罚。
既然想要有所作为，怎么还能束手束脚呢？
因此，陈璧的灵力源源不断，一点一点流经他的全身。这是他的投机取巧，等到神罚有所意识要强行封锁他的灵脉时，他已经有能力至少将幻境破开一道口子。
至于其他，他没心思去想了。
陈璧没有犹豫，指尖气场乍起，他俯下身子，将手掌抚上了荒凉的原野。
“怎么还是没用？”沈诚大怒，双目猩红。“等到我出去了陈璧他别想着再解释什么！我他妈不会再把他当朋友了。”
罗柏亭在一旁劝道：“陈璧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他肯定是不想让你深陷险境才这样的，再说了，你出去能帮上什么忙？”
“我就是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也不能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沈诚说着就要把一张符咒往屏障上拍，他根本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东西。
“咚！刺啦——”
沈诚只觉得眼前一黑，地动山摇，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罗柏亭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沈诚以为自己终于将屏障破开了，结果定睛一看，依旧完好如初。
他连忙要找方才拍上去的那张符咒，可是还没找到就觉得又是“咚”得一声。
沈诚慌忙抬起头，这才发现幻境早已经在他对着屏障发脾气的时候换了模样。
荒山不再是荒山，而是从外围开始逐渐土崩瓦解，形成沙砾飞舞的漩涡，正张牙舞爪地不断缩小它的攻击范围。
它所掠过的地方，一切化为乌有……
而刚才打在屏障上的东西，居然是一把剑！
不止是这里，幻境之中，到处都有这把剑的踪影。
这是干什么？只有漩涡不够，还要到处下着剑雨。沈诚坐在地上愣了半天，思考着这是哪位神仙不高兴了，把自己的灵剑分了身往下扔。
如果没有陈璧的屏障，估计当时那一下自己就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陈璧……陈璧？！陈璧怎么样了？！
沈诚仿若垂死病中惊坐起，扒着屏障向“天梯”方向看。幻境突变，一定和陈璧有关系！
焦急万分之时，沈诚忽然觉得面前屏障如波纹荡开。
他伸手去碰，还未碰到便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从天上刺下的利剑。
沈诚急忙手收回手，但还是挂了彩。
他费尽力气也跑不了的屏障，如今忽然悄声散去，竟让他有些惆怅。
罗柏亭惊道：“沈诚，小心！”
沈诚侧身躲过一剑，迅速甩出一张符纸。符咒脱开符纸，直奔罗柏亭。
沈诚借此机会将包袱中的符纸全都拿出，是剩下一瓶清心丸，在新的屏障形成之前把包袱丢给了罗柏亭。
罗柏亭刚刚接住包袱，就见自己周围又形成了屏障，可是沈诚在外面。
他喊道：“沈诚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当心一剑把你钉死在那！”
沈诚东躲西藏，还不忘回他：“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吗？清心丸都留给你了，我觉得这个屏障还稍稍能撑一点时间，等我把陈璧拖回来。如今这情形，就算去死咱们三个也要就个伴儿啊！”
罗柏亭：“你……你小心！”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甚至还有些懊悔自己修仙半途而废，要不然现在肯定能冲出去和他们俩把幻境端了！
沈诚躲着零星剑雨，向着“天梯”一路狂奔。
穿过密林，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来不及细看，沈诚赶紧跑到密林边缘躲在了一棵大树下。
此时再看滋生“天梯”的原野，早已变了模样。
沈诚之前猜的没错，“天梯”果然如一棵参天大树一般，根基遍布原野。不知道是谁从边缘处开始将它的根基一点一点拔出，裸露在日光下。因为被拔出了一部分根基，“天梯”的光辉不再，如今透露出一股腐朽的气息。它的周围也没有了那么多前仆后继的修士，倒是尸体多了不少。有的被摔成肉泥，有的身上横插一剑，百人百态，一样的可怖，一样的恶心。
沈诚忍不住捂住嘴巴，眼神却片刻没离开过这血腥的地方，他在找陈璧。
每看这里的一寸土地，他的心仿佛就跳得更快一分。
终于，他在一片黑黢黢之下发现了什么东西在泛着红光。
沈诚眯着眼仔细瞧去，好像是一抹不那么熟悉的白。他当即就辨认出那是陈璧！
沈诚双眸一亮，连忙开口喊他。
陈璧方才探到了“天梯”最边缘处的根基，索性动用全部灵力将其拔出地面。
神罚触动，红纹尽显。与此同时，幻境感受到威胁，开始寻找目标清楚异己。
体内承受神锁绞杀之痛，周围还有不时落下的利刃。不止如此，陈璧在瞬间就成了幻境之中一切可攻击对象的活靶子。
修士的目标不再是“天梯”，而是他！他们提着灵剑，挥舞着符咒，一个一个向他袭来。
陈璧根本不管什么神罚反噬了，来一个杀一个，他好像丧失了感觉，浑然不觉何为疼痛。直到杀红了眼，遍体鳞伤倒在死人堆里的那一刹那，他才觉得自己怕是捱不到下一刻。
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下，他感觉到自己的灵力不稳定，甚至开始倒流回灵脉之中，不听他的使唤。他忽然想：“灵力尽失，那道本该完好的屏障也就消散了。”
他的心头顿时酸涩难耐，快要喘不过气来。以为万无一失，结果还是出了差错。
恍惚之中，他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喊他：“陈璧！”
“陈璧！你怎么样？！”
他费力转过头，看见了大步向自己奔来的沈诚。
沈诚今日的符咒练习数量严重超标，他自己的能力也在飞速增长。他又利用符咒，按着心意在头顶撑岀一把雨伞似的屏障，以此来抵抗剑雨。
沈诚深知这屏障挡不了一会儿，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陈璧，把他从死人堆里拽出来带回那棵大树下。
沈诚此时再看陈璧，真是大气也不敢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最喜欢的那身白衣根本就不能再算白了，陈璧灰头土脸。沈诚看着他，只觉得陈璧的脸上、肩膀上都负了伤。不，是遍体鳞伤。简直就像在泥土和血水混杂的地方打了个滚又爬了起来。
让他发现陈璧的那抹红，就印在陈璧双眉之间。
那不是血的颜色，它比血还要鲜艳。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一点、一点，刻在了陈璧的眉间。而他身上的其他伤口处，也隐隐透着这抹诡异的红。
沈诚想起了那个秋夜，他闯入陈璧房中看到的景象。
陈璧缓缓睁开眼，对上沈诚的目光——就像当初初见时的眼神。他缓缓开口：“对不起。”
沈诚眼眶有些泛酸，陈璧那么高洁冷傲的一个人，居然和他说对不起。
他努力眨了眨眼，压下那股酸涩。“说这些干什么。”
“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们能离开这里。”
陈璧低声道：“我想要将它连根拔起，却忘了自己好像没这个能力了。”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真是、真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曾经的赤明君，从来不会动手握剑，他只凭意念，便能让自己的灵剑将各路仙友在比武大会上输个落花流水。
可是现在，陈璧努力压下喉间又要涌出来的血，他想：我居然连灵力都有耗尽的时候……
“你没有，”沈诚打断他，“我们一定会平安出去的。你放心……我、我一会儿出去找几个死人垫着，替我挡剑，我去、我去把那个碍眼的东西一锅端了！端了！”
他显然是在吹牛。
沈诚说这话的时候语无伦次，双眼飘忽不定，拽着陈璧衣袖的手还不停地颤抖。
陈璧险些被逗笑，情绪翻涌，喉间的鲜血再难压住，咳嗽着又吐了出来。
沈诚这次真的快哭了，忍不住破口大骂：“修他妈的什么仙！老子不干了，不修了，择仙台谁爱去谁去，神仙谁爱当就当！老子要回家！”
“陈璧，等着我带你回家！”
沈诚这里发疯还没发完，天上落下一剑正砍在两人躲避的树下。参天大树瞬间被削去了半个脑袋，歪歪扭扭地向一旁倒下去。
沈诚大惊，连忙将陈璧护在怀中，“死了就死了，好歹有个伴！”
想象中的被万剑穿身的场景没有到来，沈诚听见有人问他：“你说什么？”
沈诚睁眼，问陈璧：“怎么了？”
陈璧摇摇头，“我没说话，是有人问你。”
沈诚转过头去找了半天也没个人影，“谁在说话？”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问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刚才说什么？我刚才说我不修仙了，我要回家去。”
“哦？”老者冷笑一声，在“天梯”被拔起的根基旁显了身。一时间，遍地的横尸和四处散落的利剑全都不见了踪影。
老者道：“你说你不修仙了？”
沈诚和陈璧同时转过头去看他，陈璧忽然用力抓了沈诚一下，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此境居然有守境人。”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破阵（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