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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深院冷清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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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在遇到她之前,我以为,我的一生,便是浸在了这蔚蓝之中,琴、姐姐、海,就是我的空气、阳光和水。直到她凝了一双凤目看我,半晌,方道:“你很像一个人。”
我止了琴,年少的好奇总是如此肆无忌惮。
“谁?”
“我二十岁时见到的女孩,也弹得一手好琴。”她的发四散在海风中,鬓前是难掩的暗白。
“你见的,怕是我姐姐凝翠吧。”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句,将断送我们姐妹的一生。
“是,记起来了,她是叫凝翠。”
我微笑,我有一位名传四方的姐姐,却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她的美丽会让人萌生欲望和野心。
“当时,她年方豆蔻吧,如今却正是二九年华,该是出落得如何了呢?当年初见她,便知了她的美和聪慧,怕当世难寻吧?”说完,那人径自走了。我不以为意。
一个月后,我却被锁到了九重幕后。
“凝华,你真美。”她笑得妩媚,我不看她。
“凝华,我要你做我妾。”她抚上我的颊,我垂了眉。
“凝华,我于你,是无关痛痒吧?那么,你姐姐呢?”她摩挲着我的发,我猛然抬起眼,道:
“你要如何?”
“哈哈……终是心焦了。我要如何,你很快就知道。”她拂袖而去。
再见她,已是一旬后,望着她与自己酷似的颜,心渐染了她的无奈与愤恨。这世间,便不能容我们安静生活下去吗?
“我要她自由。”她凝望着隐王。
自由,我的自由怕是要她的不自由来换。可是我知道,无论什么,她必应下来。
“你只要为本王潜入旦国,深入旦国高层,探得消息回来,本王必不至亏待了凝华”。隐王的眸中印出迫切的光。这哪里是交换,不过永无尽头的威胁。
“凝华依旧被囚。”还挣扎什么呢,姐姐,难道我还逃得出这九重幕吗?我阂上眸,自此,一切听天由命吧。只是,她不似我,事事消极,她明知是无望,却还依旧抗争到底,不亏是凝翠,每一句,都重重落在隐王心头。我想笑,却只滴出泪来。
隐王的指尖划过我的脸庞,心中不由一阵瑟缩。
“我,不是你能碰得的。”我望着她,默默道别,她,一定会懂吧。
整日在这九重幕下,进出伺候的不过一老宫人。我知道,除了那隐王,我所能指望见到的活物,不过这老宫人。进宫月余,她不过偶尔过来看看,却从不碰我。此人,到底是称霸之心更重,那句“碰不得”竟有点用处,若我死了,她便无以挟持姐姐了吧。只是,我在深宫中,生死全凭她说,姐姐又怎能收到确信。她到底在顾及什么?一切日常之用,尽是侈糜,可见我这九幕夫人倒也算高品。我冷笑,心底划过一丝惆怅,一月前海边抚琴的日子,似乎是在前世。
“我要琴。”那天,我盯着那宫人的眼睛道。
“夫人,这……”
“我要琴,你去跟她说。”
第二天,琴便送来了,还是上好的紫檀木。轻拨琴弦,音润而清。款款抚琴,任情绪漫涌。母亲早逝,父亲卷入那人的阴谋也是死于非命。我们姐弟三人相依为命,我先天嬴弱,一切都需姐姐料理。到后来,连弟弟也夭折。我知道,姐姐一直因此事自责不已,我,便成了她唯一的寄托。这么多年来,我活着,自由而快乐的呼吸着,这便是她浮沉欢场,人前卖艺的唯一理由。我们,只是希望相互依偎着活下去。只是,这似乎已成奢望。我们,还有没有所谓的未来?
一曲弹完,又复寂然,我抬起头,却望见那人正伫在门边,一动不动,颊上似乎还有泪痕。笑话,这样的人,又怎知流泪?
“此为何曲?”她依旧伫立。我不语,只起了来,往里屋走。
“别太过分,毕竟,我是隐王!”她的声音冷而沉。究竟是忍不了。我的冷淡必让她如芒刺在背。我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大可杀我,反正,只要你不说,姐姐也不会知道。”
“面对我答话。”语气轻幽,我却感到炽烈的目光直逼着我。不得不承认,对付她,需要非常人的魄力。我转过身,直视她。
“如此不在乎吗?不自由,毋宁死?那么她呢?你姐姐呢?你死了,她会如何?”她的笑,灿若桃李,我却不寒而栗。不畏死,故不以死畏之,她很明白我最怕什么。我不死,是她的负累;我死,是她的愧疚。我无奈地阂上眸,嘴角牵出一丝讽刺的笑。
“你……就那么不在乎自己?”她的声音中,竟似有些须的沉痛。
“这是姐姐最爱的曲子,名为‘悲风’。”我不着痕迹,转入内屋。不是不在乎,而是,这个世界,让我留恋的东西太少。
思虑过甚,夜不能寐,整晚的辗转反侧。说到底,还有什么好担忧的,没有希望,怕也没有了忧虑。因为,事情的发展,远在我的控制之外。一只被囚的金丝雀,有何忧虑的必要?如此,我便该无忧无虑了吧?我起身,推开床边的窗,顿时泻了一室的清光。若不是身处如此境地,我该有写曲的兴致吧。而现在,我只趴在窗前,望那残缺的皓月,倒也无思无想了。
醒来,惊觉昨夜竟也睡着了,刚撑起身子,却觉头裂了般的生痛,四肢乏力。
“夫人,快别动,你着了风寒,体正热着。”老宫人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你叫何名?”我昏昏沉沉地问。
“夫人唤我阿常便可。”
“阿常……”我随口唤着,却觉意识已渐渐涣散。
再醒来,身边却已簇拥成群。
“王,她醒了!”尖锐的女声让我渐渐清醒。
“看来,你姐姐说你嬴弱并不是说笑。”她走近,轻抬起我的颌。
“走开。”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的声音竟是如此暗哑无力。
“你……”她加重了指间的力道,我知道她动了怒。
“你这么渴望死吗?明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却是吹了一夜的冷风。你可知,死是什么吗?是再也看不到你爱的人,望不到窗外的绿柳碧潭,抚不了你心爱的琴。死,就是变成一掊黄土,从此再无痕迹。”说罢,她拂袖而去,我长出一口气。也许,我触动了她心底尘封的那根弦。只是,那,又如何?她到底不过囚禁我的笼。
终是能坐起来了,自从姐姐传承了父业,我就被照顾得很好,多久没大病过一回,这次,却足足躺了十日,姐姐若是知道了,又不知该怎么担心。我侧起身,欲推开窗,未曾想窗竟被封死,我冷笑。我连雀儿也不如吧,竟无法望窗外的天空。莫晗,你连那一小片天也不予我吗?我用尽力气,双拳砸在雕花木窗上。惊煞了一室的人。只得阿常冲上前,死制住我的双手,却已晚了,木窗上的钉已深深刺入我的掌,血,直直染艳白裳。
“夫人,别这样,别这样……”阿常叫着:“快去禀告王,传御医。
我没有挣扎,也再无挣扎的力气,只用力将已钉在窗上的手一推,冷笑着,望血流得更急。
她来的时候,情形荒唐到可笑的地步,阿常双手捉住我受伤的右手,不敢拔更不敢推,几个侍女按住我的肩我的腰以及一切有关节能动的地方,生怕我再挣扎,一个个两颊憋得通红。而我,再无动一动的力气,只看着她苍白着颜匆匆进来,压低了声,恨恨道:
“凝华,你在干什么!”
御医们紧张得商量着怎么把我的右手拿从钉子里拔出来,而又能让我少受痛苦。阿常依旧捉着我的手,三只血红的手雕像似的伸着,一动不动。她则望着我,满脸的愠色。恍惚间,我笑了出来,为这极其有趣的一幕。
“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不觉得这多么有趣吗?”我视线中的三只血手开始模糊。
“这是你的手!你以后……还能弹琴吗?”她怒了,眼中尽凄厉。
“呵,你在乎?”我忍不住笑意。
“难道什么也不做,看着她流干血而死?”她不再理会我,转而为难可怜的御医。
“王,若硬拔,恐怕流血更多。”一个白发白须的影子在我面前晃悠着。
“那么就让她这么钉着?”
“这……”
“快拔!一群废物!”
我又笑了,眼前的情形真是再有趣不过,我仿佛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和他们一群人上演的闹剧。
从麻木到刺骨的痛,我终于跌入沉沉的黑暗。
天何时才会亮?树影突兀的纠缠在暗处,一灯如豆。看守我的阿常早倚着桌子瞌睡,喉间泛起阵阵血腥,如火烧着般的痛。我的右手,全无知觉。
“醒了?”幽幽的声音传来,我大惊,纠缠的树影处,她直直坐着,难道就如此守了一夜? “王,老奴……”阿常终于被吓醒,开始语无伦次。
“下去。”阿常如奉大赦。
“喝了它!”她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药递向我。我偏过头。
“折磨自己,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你死了,我不会损失半分。”
“哼,那么你何苦救我?”
“你不知道?我以为你很清楚。”她的目光在黑暗中愈加诡异。我微怔,她却趁机将药灌进了我的喉,苦涩弥漫,屈辱的泪从眼角滑落。
“手掌快刺穿了你都不落一滴泪,反是笑着,现在不过吃些苦药,就受不住了吗?”
我不语,只默默将被子盖头脸。她不知道,这样的任人摆布,并不亚于将我凌迟。
我望着被封着的窗子,感觉生命从我身体里缓缓流逝。死,远没有想象中可怕,我们每天都在死亡,不过快慢的问题,就像一朵花从开到谢。
“她还是不肯吃东西?”又来了。每天,到傍晚十分,她总是来看我,而我,永远只默默望着那被封了的窗子,在那窗外某片天空下,姐姐定十分辛苦地活着吧。
“封了它,是怕你再受寒。若你好好吃饭喝药,等你好一点,我便带你去外面一游。”她的声音竟是难得的和缓。我微怔,强势若她,也会哄人?我却依旧只是沉默。渴望阳光,并不代表我要屈服。
“好!”她咬牙切齿,“该死的我是不想让你死,你要什么?你说你要什么才肯好好活下去!”
我缓缓转过头,望着她,微笑。我要什么,你道是不清楚?何苦来问我。
“当然,你要什么,我当然知道。只是,你该知道,这是我不可能给的!”她竟能懂我眼中的深意。
“你以为囚了我,便可得到天下?”我轻问。
“不管能不能,你只属于这里,属于我。”她贴近我的颊,眸中射出古怪的坚持。
“你……不是女人。”我喃喃着,几乎被她的目光震慑。
“哈哈……”她笑着,却尽是苍凉,“从小,我便立志要成为这天下唯一的主人。是不是女人并不重要,实力才是唯一值得崇拜的。”突然之间,我竟可怜起她来,除了征服,她并不懂其他的。在她的眼里,一切似乎只有强弱之分。当时,她听那曲“悲风”时所流的泪,只是我的幻觉吧。只是她为什么非要我活着。
在她不断的威胁强迫下,我竟渐渐好了,只有右手那个圆形的疤从此将陪伴我的一生。也许,在内心深处,我还不愿就这么死吧。那日,她心情明媚。
“华,我们出去走走?”我没有回答,她却不理会。
于是,穿廊过桥,我被抬到了一个美的有点虚幻的林苑。
到处是郁郁葱葱的绿,隐在初晨的雾中,流水丁冬,空气中可以闻到草和露水的馨香。
“这里,可像人间仙境?”她的笑容中不见往日的诡异。
我冷笑,不语。人间仙境,又与我何干?
“能出来透透气,不觉得高兴吗?”
“我本就是自由的,你要我因看了这片园子就感激涕零?”我甚觉可笑。
“你难道不能暂忘了你的恨,好好欣赏这美景,即便是假装也好。”
“假装?为你吗?”我笑颜如花。
“你……”她面有愠色。平心静气想想,她能如此待我,已是不薄,只是,我是凝华,并不是因了几份善意就温良的宠物。
“王,旦国有密报来。”近臣匆匆走来,轻声道。她蹙了蹙眉,我知了她的意,慢慢踱到远处。
薄雾缭绕的古木,沁凉的空气,一种属于时光与自然的神秘缓缓流溢。尽管没有欣赏的心情,却依旧忍不住那点滴的欢欣如露般滋润于心。若能化为古树下那无知无觉的磐石,与天地造化共经沧桑,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吧。生之于我,并非只是磨难。我罗袖轻舞,在薄雾中穿梭。的确,一刻也不忘了恨的生命,实在太过惨淡。轻舞中,却觉有一双眸正盯着自己。猛然回头,却见薄雾中一张如玉的颜。眉如远山,目似凝珠。刹那,我忘记了如何呼吸。他对我微笑,淡远却带着丝丝的温暖。我一怔,再凝眸时,哪里还有人的踪影。那一刹的动心,仿佛不过一场梦。
“想不到,凝华的舞,竟也是天下罕见。”她不知何时已在我身旁。我的脸微烫,姐姐为了让我更强健些,曾让我习舞,只是,自她离了海村,我便一直懒散,许久没练。她微笑,宽和而亲切。我哑然,这样的笑,怎会出现在她脸上,她不是该阴狠乖戾吗?
“记住,这笑,只是予你的。”她的呼吸灼烧着我的耳垂,我一凌,一种奇异的不祥渐在心中蔓延。
自那以后,我与她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她总来看我,每次,都是奇珍异宝、希奇古玩,不过,她从不送活物给我,她不愿我由此思及我的处境。我对她依旧是冷然,只不再与她针锋相对。她知道我喜欢那林苑,便常带我去,只带着琴和阿常。她常央我舞,但那次后,我再没舞过,只偶尔弹琴给她听,却再不弹那曲悲风。每次,只要去林苑,我就格外仔细,那如梦的相逢,非但没有在岁月中隐去,却是更加清晰,如深凿于岩石一般。只是,我再无发现过他的踪迹。
那一天,我独自抚琴,却闻远处丝竹阵阵。
“阿常,什么日子,如此热闹?”
“奴才……也不知道”阿常低了头,眼神中有一丝闪躲。他在瞒我。这老奴,当了几十年的差,却连小谎撒得都不圆满。
“可是王又纳了一房‘夫人’?”我轻笑着,除此之外,便只可能是隐王重挫了外敌。只不过,以她,怕不容易这样就满足吧。
“哎,是绮国公主漫白入了宫,王封她为七幕夫人。”果然,她这样的人,又怎可能宠我一世,我并不凄然,因为,她的宠,我本不在乎。
“夫人,王心里,始终有你……”阿常竟以为我会难过。我微笑,心底涌出丝丝的暖。
“阿常,晚上我想吃米粉,用肉末炒,上面撒上细细的葱。”
她许久没来了,再见,凤目中却闪着阴冷的光。原本,她是个好看的人,眉宇间总堆着英气与娇媚,只是眸中的阴冷,总让人生寒。若她只是普通人,该有多少男子为她折腰。
“有人想见你。”她语气古怪。
“我不是你的九幕夫人吗?”所谓九幕,就是除了她和阿常,再见不到活物。
“哼,不过一个名分,哪里着了实处。”她的眼神变得暧昧。我低了头,颊上微烧。
“看看,这么就羞了。”她抬起我的颌。恍惚之间,心生一念,若我们,不是相逢于此处,许是会不同吧。这念头,太危险,直让自己吓了一跳。她敏感地察觉了我的微颤。
“怎么?”
“没事,你要让我见什么人?”我一笑,装做若无其事,她也不追问。
“七幕夫人,绮国公主漫白。”
“哦?这不是大破了你的规矩。”
“哈,规矩本是由我定的。”她笑得有些张狂。
想不到,见她的地方,竟是水牢,阴冷晦暗,空气飘着腐败的酸,我抬头望了眼凄暗的火烛,却赫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叫,不由一阵瑟缩。她握紧我的手,掌心传来一种干燥的温暖。
“她便是与你姐姐齐名的漫白。”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向水牢中双手被锁住的女子。昏暗中,她的容颜看不真切,只望见水蛇般的腰被浸在圬水中,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
“为何囚她?”同是进退之棋,我对漫白,不由得心生怜悯。她并不答我,只望着漫白道:
“你要见的人来了。”
漫白抬起头,我微怔,又是一张惊世的容颜。白玉般透明的肌肤,憔悴却依然明媚的眸。
“她就是凝华,王的九幕夫人?”声音如翠莺出谷。
“是。”王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嘲弄。
“果然如仙人般,比起姐姐来,怕更胜几分。”水牢中竟言笑嫣嫣,我不由心生佩服。
“这样,该偿了心愿,安心就死了吧?”她说得云淡风清,我却心惊,方进宫不足一月,便要死?
“她曾试图贿赂阿常,欲对你不利。”隐王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
“为何?”我与她,素无冤仇。
“哈哈……”漫白笑着,唇边却噙着一丝残忍。
“漫白,不是人人都如你般利欲熏心。”王望着她,眼中有着轻蔑和……赏玩。忽然明了,这是在争宠,我哑然,自己何曾指望宠爱呢?
“王,你要为她杀我?”漫白语气中并无凄厉,仿佛只是在询问。
“我不会放过企图伤害她的人。”隐王的眼神变得凌厉:“何况,你已见过她的容颜。”
“哼,隐王,你看她的眼里哪里有你?”漫白冷笑,我心惊,这人,只一眼,便望穿我的心思。
“住口!”她震怒,“我与她之间,何容你置喙?”
“我不过一将死之人。”
“哼,你欲激我不杀。此等伎俩,拿来骗小孩儿吗?”王冷笑,漫白脸色愈发苍白。
“是,我不会杀你,那不过是,你对于我还有用处。”隐王说罢便拉了我疾步而出。
自那次见了漫白,我与她,似乎更不尴不尬。每次,她总欲言又止,忽冷忽热。而我,总是淡然,荣辱不惊。日子,也竟一天天过去。
那日,她又携了我去林苑,却是在傍晚,看湖边夕阳斜斜落下,红了半天的云。我在望着天,她却望着碧湖。
“若我是男儿身,你眼中,会不会有一丝我的影子?”她声音低沉,我不看她的颜。我心中一凌,却不知如何作答。
“你操纵了我的喜悲与生死,还不够?”你视我为棋,为宠物,我又如何为你心动?
“当时,我怎么想到,竟会这样?”我回头望她,惊觉她眸中竟似有泪。
“怎样?我们,注定只能如此。”我毫不留情,边践踏边爱着,这样的爱,无非折磨。
“除了自由,什么我都能给你!”她抓住我的臂,枯井似的眸竟有暗流汹涌。
“除了自由,我还有什么想要的?”我冷望着她,心却不如说的那般决绝。我知道,恨若不刻骨,总会慢慢磨灭。只是,没有刻骨的爱,何来刻骨的恨。
“你……”她气结,能把一向沉稳的隐王气成这样,我是不是该自豪。
“你我之间,已没有余地。”我落井下石,臂间传来利痛,她目如寒冰,我望不到底。终于,她甩袖而去,留我一人在风渐起的湖边。刻骨的孤独由骨髓处向全身蔓延,我抱紧身子。虽是不爱,却依然留恋她零星的暖吧。她纠缠于我的命运中,我不得不逃。我知道,她终会恨我。
暮色四起,我依旧站在湖边,望月亮露出她淡淡的脸。我不知道如何回去,阿常不在身边。风中传来夜枭的叫声,寒意参杂着恐惧,渗入心底,我提着裙,开始游走。
这里,是她的禁地,没有命令,无人敢进。因而,连花农都不见一个。我借着月色疾走,却越走景越荒凉。不多时,月隐了,天落起了冷雨,一滴滴滴落肌肤,透心的凉。
我脚步渐浮,终是在林子端处望见零星灯火,我不由心宽,小跑着过去。
那是一座小院,倒也清秀别致,我无心欣赏,体力已到极致,匆匆推了门,一人正背对着我坐着,银丝如雪。
“对不起……”我轻语,他回转身,我愕然,是他,淡定如远山,温润若琼玉。恍惚间,我看见他的微笑,然后,不醒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