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村民》故事在秋

30、魔法夏天

　　凌晨的老小区昏暗寂静，热浪暂停翻涌，偶有丝丝凉风吹动阳台上早已干透的衣服，伴着空调外机的嗡鸣声，微微摇晃。
　　小区中住着不少来这座城市工作的外地人，他们结束白天的疲惫，停泊在这小小的港湾，沉沉睡着，恢复能量。
　　万籁俱静时，有两扇还透光的窗户突然传出些动静，好在玻璃窗隔音效果还行，没吵醒他们周围的邻居。

　　“啪嗒！”
　　第四层的窗户里，坐着惊醒的方知圆。
　　他压在手臂下的手机被他挥到地上，屏幕朝下亮起。

　　方知圆呆坐在电脑桌前，看着息屏的电脑屏幕中，自己那张呆滞，错愕的脸，还有被粗重呼吸带动着起伏的胸膛。
　　好一会，屏幕里的人眼珠缓缓转动，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后，慢慢站了起来。

　　方知圆在自己的房间里环视一圈，所有的东西没有任何变化，他没扔进垃圾桶的饼干盒也还在地上躺着。
　　一切都是正常的形态，看不见像素块。

　　“是梦吗？”
　　方知圆喃喃出声，不敢置信地坐回桌前，盯着键盘出神。

　　房间里静得出奇，空调吹出的冷风让他不自觉打个哆嗦。紧接着，声音大得离谱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方知圆吓得把椅子都往后推了一段距离。
　　“……卧槽，吓死我了。”
　　方知圆从睡梦惊醒，心脏本来就不平静，这下更是跳得厉害。然而，等他看清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后，他更不平静了——方案又改了，模型还得改，两点了。

　　“嗯，嗯，我现在就改。”
　　“嗯嗯，好的。”

　　通话结束，方知圆这才看见未接来电后面的数字，7。
　　他点开微信，全是催他的消息。

　　他往上翻到修改要求，刚放下手机打开电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名和一串数字。
　　林十里的名字，还有他的电话号码。
　　方知圆又拿起手机，在微信里搜索这个电话，圆圈才转半圈，页面跳转——该用户不存在。

　　同样看见这行字的，还有另一扇窗户里的林十里。
　　林十里同样从暂时当做梦的“梦”里惊醒，不过他的手机没有掉在地上，而是一直在枕头旁亮着，屏幕上，是我的世界游戏大厅。
　　他退出游戏，点开微信，搜索在梦里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却显示用户不存在。

　　总不会真是睡前玩了游戏，所以做了这么个梦吧？
　　林十里靠在床头，回想自己睡前玩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随机进了个房间，房间里是个萌新史蒂夫，正在建一栋新手小屋。萌新速度比较慢，建一会停一会，像是在看教程。
　　他跑过去帮忙，建完院子后，发现史蒂夫停在空中，一动不动。等了几分钟，他判断史蒂夫挂机了。

　　他打算帮史蒂夫建一座大房子，给这个萌新一点点震惊。
　　不过萌新震没震惊他不知道，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醒来后，他自己是震惊的。

　　萌新，方知圆，建大房子，百花村……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做的梦？
　　林十里叹口气，脑袋慢慢滑落，歪在枕头上。
　　片刻后，他又坐起身，再次搜索方知圆的电话。这一次，他多念了几遍数字，确定没输错后，按下搜索。
　　该用户不存在。

　　他点开拨号界面，再次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您拔打的是空号。

　　林十里拿着手机的手突然失去力气，手机落在枕边，十五秒后，息屏。
　　从惊醒到现在，林十里的心跳一直在频率过快的状态，直到听见空号，才开始慢慢下降，归于平静。

　　他茫然地盯了会天花板，忽然扭头看向手机，一把拿起，搜索最近的医院。他在地图上稍微了解了位置距离，打算忙完这阵再去看看。
　　林十里还在网上搜索关于梦境的一些解释，手机突然跳出电量不足的提醒。他充好电，放下手机，又开始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满是梦中发生的事。
　　一直到天微微亮起，林十里才浅浅睡着。

　　加了一整晚班的方知圆终于在日出时按下保存快捷键，软件界面变白，他呵欠连天，一头砸在自己手臂上。

　　超大音量的欢快铃声响起，又一次让方知圆从睡梦中惊醒。
　　他一看时间，7：45，催他来了。
　　接完电话，他又眯了一会，等心跳平复下来后，才把文件发出去。
　　熬了通宵，并且他的任务完成，可以睡上半天了。

　　可当他真正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了。
　　他想起了游戏中的一些场景，拿来跟现实对比的话，还挺写实。
　　比如刚刚，他秒睡秒醒，还有天亮后就睡不了的设定，太真实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林十里的电话号码清清楚楚印在脑海，可是怎么都搜不到打不通。还有他说的小区，整个城市都没搜出来。
　　太奇怪了。

　　方知圆掐掐自己的脸，有点疼。他在梦里也一样，被火烧，被怪物打，被炸被冻，都是会疼的。
　　他在“这真的是梦吗”和“这梦真实过头”两个想法里横跳，一直到三天后，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只是做了场梦。

　　这三天里，他也打听过林十里在的公司，可是没人知道，地图上也搜不出来。就好像关于林十里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虚构出来的。

　　“唉！”
　　方知圆看着绿灯上快步走的小人叹口气，又想起了林十里角色模型上的绿眼睛，不由出神。
　　面前一阵脚步声，两个女孩手挽手跑过来，还说了句“还好跑得快”，方知圆这才发现自己错过了绿灯。
　　又要等六十秒。

　　回到小区，准时下班的方知圆久违地听见蝉鸣。他抬头去看前方的树，却看见了挂在天上的晚霞，跟游戏里一样红。
　　小区中间有个小公园，里面长着很多树，树下有长廊，有桌凳，也有挺多人。
　　方知圆拎着打包的饭，突然想坐着吹会风，再看看月亮，于是朝着长廊人少的那头走去。

　　长廊两边的美人靠上坐了些聊天的大爷大妈，还有几个小孩在玩闹。他目视前方，经过一个独自低头玩手机的男生，坐在最里面。
　　方知圆扭头看了眼背后，小树林将他和外面道路隔开，算是个有安全感的空间。
　　他又往前扫了一圈长廊，发现坐在前面的那个男生，在盯着他DIY的耳机洞洞鞋。

　　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方知圆心想自己的鞋就是酷，那人估计要去搜同款了。
　　可惜，他是搜不到的。
　　方知圆在心里满意地笑，打开牛肉盖浇饭，顿时香气扑鼻，引得好几个人朝他看过来。

　　方知圆假装不在意，心里却懊悔起来，他忘了孜然气味比较重，不该在外面吃的。
　　但开都开了，而且他也确实饿了，只好硬着头皮吃。

　　大部分人也只是看他一眼，并没有多在意，但他却发觉有一道目光，时不时就停留在他的饭上。
　　方知圆装作抬头看天，余光却关注着坐在他前面的人。那人也微微抬头，似乎长得不错。

　　方知圆只瞟了他一眼，没看太清，于是又瞟过去，刚好跟那人对上视线。
　　确实长得不错，是个帅哥，就是眼睛有点红，黑眼圈有点明显。
　　红眼睛帅哥的手机屏幕刚好偏向方知圆，方知圆扫一眼，发现他在点外卖。
　　难怪总看自己的饭，原来是香到了。

　　“这家店的盖浇饭都挺不错的，你可以点点看。”方知圆把打包盒上的店名露出来给他看，对面的人却毫无反应。
　　有点尴尬。

　　方知圆低头吃了一大口饭，稍微侧了侧身，背对那个人。
　　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有存在感，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咽下嘴里的饭，打算换个位置，正要盖上盒盖，身后的人说话了。

　　“百花村。”

　　轻飘飘的三个字，日思夜想的声音，方知圆心脏重重一跳，再落在手腕上，让他饭都端不住，差点打翻在地上。
　　不可控制地，他的手开始轻微发抖。

　　方知圆把饭放在腿上，缓缓转过身，望着那张陌生的脸。
　　脸是陌生的，可声音确实熟得不能再熟的。
　　梦里多少个日夜，他耳边都只有这一个人的声音。

　　“十……十里？”
　　方知圆不可置信地说出这个名字，却见眼前的人眼睛更红了。

　　“嗯。”
　　林十里眼中泪光闪烁，再说不出话来。

　　长廊里的灯晚于路灯亮起，世界变亮那刻，林十里只看见方知圆脸上的泪痕。
　　终于，蓄在他眼里的雨落下。

　　一个在外面空地上追逐玩耍的小孩跑到他们面前，弯着腰，气喘吁吁地等玩伴追来。
　　他抬头看向这两个面对面坐着的大哥哥，好奇地盯了他们一会，听见玩伴的声音后，又飞快跑出去。

　　“我跟你说，有两个大哥哥吃饭辣哭了！”
　　“啊，吃的什么，那么辣吗？”
　　“不知道，就在那呢。”
　　两个小孩回头看向长廊，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你住在这层？”方知圆惊讶地问林十里。
　　“嗯，你在哪层？”林十里又期待地问方知圆。
　　“我就住你楼上，四楼。”方知圆说。
　　林十里眼睛发亮，却没有说话。

　　方知圆看着他，拎着饭的手不断用力，攥成拳头，“要不，去我家坐一会？”
　　林十里犹豫一会，点了头，“好，我这几天没打扫，也确实不好请你进来坐。”
　　“你……加班了吧。”方知圆话到嘴边拐了弯，问了个答案写在脸上的问题。
　　“是啊，赶时间，你也是吧。”林十里也问。
　　“嗯。”

　　方知圆打开门，让林十里进屋，关上门那刻，他还是没忍住，问出那个想了很久的问题，“你没给我打电话吗？”
　　林十里看着方知圆的背影，急切解释，“我打了，打了很多次，都是空号，微信也搜不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记错，就是找不到。”

　　方知圆转过身，欣喜中带着困惑，“我也是，怎么找都找不到，还有你说的那些地址，也找不到。”
　　“我也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十里盯着方知圆，声音越来越小，“要是再找不到你，我真的要去挂精神科了。”

　　方知圆心跳越来越快，说出的话却比林十里的声音还轻，“为什么？”
　　林十里不回答，只慢慢靠近方知圆，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的呼吸，从他手里拿过那已经冷掉的盖浇饭，轻轻地放在柜子上。

　　月亮高高挂在夜空，原本想看月亮的两人却待在门窗紧闭的房间，断断续续互诉爱意与思念，灯亮一整晚。

　　一周后，请病假申请居家办公的方知圆终于去了公司。
　　旁边的同事小王问他新买的什么空调，说出来让大家避雷。
　　方知圆低头，笑而不语。

　　同事们在聊各个品牌的空调，他点开自己的朋友圈，看着最新的那条。

　　明明换了个一级能效的空调，怎么电费反而更多了。

　　底下是同事朋友，还有爸妈的点赞询问，只有一条不一样。
　　一个备注为三颗爱心的好友评论了一句：因为空调背了个大锅。

　　方知圆看着这条评论，满心欢喜，趁着还没上班，他又发了一条。

　　这是个有魔法的夏天，我爱夏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