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蝙无差]啃啃啃肯特》火韭

1、啃啃啃肯特

　　咯嚓咯嚓。
　　布鲁斯注意到时已经有点儿晚了，他似乎被那个声音训练出了某种巴普洛夫反应——当他们身处一个和平欢乐的场景，如果他在听见啃饼干声时及时回头，往往就能捕捉到超人的小小微笑。不是工作中专门用来安抚人心的那种，而是沉浸在快乐之中、忘乎所以的笑容，如果说前者能温暖人心，那么后者在布鲁斯胸腔中造成的反应就类似于在一个瞬间将他的心脏整个儿变成了布丁，还是颤巍巍盖满了焦糖浆那款。
　　而且他对此已经习惯到了甚至会因回头看见是闪电侠在咬沃尔玛节日饼干而非克拉克感到一丝遗憾，这是完全非理性的，一旦任其发展，他可能会无意识地干涉联盟成员对零食的选择（想想看，是不是已经那么做了？），影响他们的能量补充效率。
　　有必要收集进一步信息，他想，联盟公共区域的零食每名成员都有同等机会接触，他为什么偏偏将吃饼干的声音跟超人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在他脑中是普遍存在的吗？如果是，背后是超人的生理特性（咀嚼方式或频率？甚至未发现的超能力？）还是行为规律？
　　当然，这其中必定有他的主观因素——但“愉快氛围中吃饼干的声音”太特定了，“那个笑容”指向性也过于明确，不可能完全是因为他对克拉克抱有的……个人偏好。没错，布鲁斯快速地进行了重新评估，他不认为他情感上的弱点影响他到了此种地步。
　　所以，饼干。
　　首先，这是沃尔玛节日饼干首次现身瞭望塔，因此更重要的应当是它某些能够普遍具备的特性而非它本身。考虑到他的感知核心是“声音”，与之关联最为紧密的特点应为硬度或材质。
　　其次，无需调查也能确定的是，布鲁斯没有在休息区逗留的习惯，最多快速地接杯咖啡。而且为避免影响设备运行，他严禁其他人将食物（尤其是容易产生碎屑的饼干类）带入工作区域，所以他与其他人同处一室而且他们在吃东西的情况通常限于被迫参加的团队建设活动，像是重大任务后的庆功派对或节日庆典，譬如这个平安夜前的下午（晚上绝大部分人都回家享受圣诞晚餐）。这能解释为什么啃饼干的动静在他脑中与积极情感相联系，但不能解释超人的部分。
　　接下来他需要确定，比起其他人，超人格外偏爱饼干吗？布鲁斯没有这样的印象，不过联盟成员中，神奇女侠偏好冰淇淋，她吃得最多的饼干类食物估计是脆筒；闪电侠的爱给了高热量又方便高效吞咽的食物，饼干在极速进食中容易划伤粘膜所以并非他的首选；绿灯侠厌恶一切干燥坚硬的食物，可能跟他的从军生涯有关；火星猎人钟情奥利奥，对饼干这个大品类整体倒是没有明显兴趣……总之，其他成员在“硬脆饼干爱好者”这个头衔下竞争力也不大。
　　布鲁斯给这个问题暂时打问号，然后观察了一段时间。根据公共区域监控，正常情况下，超人拿饼干并不比其他种类零食更多。实际上，与他的印象相符，克拉克吃饭更多是出于表现得像人类的习惯，基本不会对食物有太特殊的反应，除非它们附有额外的情感价值，譬如玛莎的苹果派、星球日报附近的奶昔或者布鲁斯推荐的哥谭街头小吃。
　　又经过一个季度两场正义联盟派对三场星球日报派对，布鲁斯最终确定，超人仅仅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格外喜欢吃硬质饼干——更准确地说，是硬脆质感的谷物类片状食物，包括瓦萨全麦薄脆和德式烤干面包。此外，比起“吃”，“啃”其实更能形容超人的举动，因为吸引布鲁斯注意的其实是门牙切断它们那一刻发出的声音而非臼齿的咀嚼。超人会像小孩子似的将饼干抵在门牙前面，快速地反复张合嘴巴切碎。
　　就像磨牙的啮齿动物。
　　有点可爱。不对。
　　原本他以为这仅仅是人们在不怎么饿只是嘴巴有点寂寞时采取的一种娱乐性吃法，就像那天闪电侠肚子里塞满点心之后做的，但超人每次都是在聚会的特定阶段也即所有人情绪高涨而且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时候，简直有点儿偷偷摸摸地飘到一边，望着炫耀自己新正义联盟T恤的吉米或正在掰手腕的海王和神奇女侠，将一块块硬质饼干送到嘴边。
　　咯嚓咯嚓。
　　超人看不穿布鲁斯的头盔，所以被抓包时，布鲁斯可以保持纹丝不动，假装自己正在思考放空。反正他也确实在思考：难道快乐会激发氪星人对硬质谷物食品的食欲？是仅限于谷类食品，还是说谷类仅仅是克拉克在成长环境影响下的无害选择？任何种类的快乐，还是仅仅基于友谊产生的快乐？假设克拉克因为嗑外星药或其他原因置身极乐、丧失思考能力，有没有可能他将以全新方式威胁公共安全？
　　不，布鲁斯当然不想处理“超人美美地吃掉了星球日报的球”这种公关危机，但他偷偷承认那场面值得一看。反正只要有黄太阳又没氪石，克拉克掬起一捧岩浆喝下去也不会出什么事。
　　顺带一提，超人每次在联盟成员周围飘开吃饼干时，降落点总是靠近蝙蝠侠，所以他对啃饼干声印象格外深刻。这可能有额外的意义，也可能没有。
　　咯嚓咯嚓。
　　布鲁斯回头时，超人忽地飘远，幸福的笑变得尴尬羞涩，也很可爱但……失策。
　　蝙蝠侠非常忙，所以基本确定这一习性对任务不会造成危害后，他将它记入蝙蝠洞的非公开档案中，便不再予以特殊关注。正义联盟的聚会上，超人稍稍避开了他一段时间，不过随着新的一年到来，超人似乎也遗忘了两人间那无声的小小不快。
　　所以……
　　咯嚓咯嚓。
　　咯嚓咯嚓。
　　咯嚓咯嚓。
　　咔啦咔啦。
　　布鲁斯将视线从下方号泣的居民身上移开，他颈部的盔甲有些变形，他回头时不得不将半个身体都转过去。
　　“超人？”他清清嗓子，“你有意识到你在啃石头吗？”
　　“嗯？唔，对啊。”克拉克盘腿悬坐在机舱中央心不在焉地说，门牙再次切过手中那片不知何时捡的砾石。虽然知晓这对他无碍，布鲁斯的胃还是莫名地缩紧了。“反正没人在拍我，而且你不是知道了吗？”
　　“我只知道饼干的部分。”布鲁斯承认，更多是为了把对方的注意力引开，他知道超人在听什么，“以及你偏好带有情感意义的食物。但石头无论从什么意义上看都不属于食物，即便是氪星人也没法从中无机物中吸收养分。”
　　“噢。”克拉克眨眨眼，稍微皱眉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手里还捏着那半块边缘呈齿形的石头，“这是……普鲁斯特效应？氪星版本。”
　　布鲁斯顿时了然：“气味是人类记忆最为强大的触发器，因为气味信息直接通过嗅球传递到大脑杏仁核和海马体，无需先经丘脑处理，所以能更快速直接地激活情绪记忆。在氪星人的例子里，这种感官是味觉？”
　　“准确地说是口感，尤其是门牙咬下去的第一口。”克拉克解释道，“我的超能力是从青春期初期开始觉醒的，那之前我跟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我们谁也不知道我身上出了什么事，所以你可以想象，我和爸妈经历了一场持续好几年的混乱。”
　　当时他已经开始听见另一个城镇上叫卖豆腐的声音、隔墙看穿高年级学生书包里偷藏的大麻叶，教师们经常批评他精力不集中，而爸妈都不相信他的解释。然后仲夏派对上，库珀夫妇不慎给大家分发了一批变质的奶酪饼，引发了一场集体食物中毒。吃了那饼的客人包括玛莎和乔纳森都上吐下泻了至少两天，克拉克却没有任何异状，除了被呕吐物的气味刺激得有些恶心。起初爸妈还简称是他格外强壮的缘故，可那之后两周，乔纳森修理卡车时千斤顶意外滑脱，克拉克情急之下单手将那辆车举了起来，他们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绝非凡人。
　　“他们非常紧张，生怕我身上的反常被注意到，导致我被排斥，或是被政府带走。妈妈找了各种借口说我身体不好，不能参加体育活动，后来情况演变成哪怕我只是写了篇好作文拿到A+，他们也会露出担忧的表情。”克拉克笑容苦涩，又咬了一口石头，“任何可能导致其他人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的事儿都是危险的，所以我努力降低自己的水准，但拿倒数也会被当众批评……”
　　班主任约翰逊女士对克拉克忽上忽下的状态有些担忧，多次建议玛莎带儿子就医，期间克拉克往往忙着阻止自己漂浮起来或是压碎桌子。乔纳森和玛莎想了许多方法，例如督促克拉克折纸或是洗盘子，训练他控制自己的力量。终于，进入高中后，克拉克能参加一部分体育课了，成绩也稳定在中上水平，还算优秀但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我并不甘心，我能做得更好——不过我现在知道了那其实归功于黄太阳给我的超级大脑，不算公平竞争。但在当时，我只是很沮丧我压低的分数将会导致我与理想的大学无缘，而且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东西，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变化出现在我身上——我是不是会进一步连外表都变了，成为某种巨型虫子或者触手怪？爸妈一遍遍告诉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会永远在我身边，但我害怕我会伤害他们。”
　　家长对青春期孩子的管束往往适得其反，引发报复性的违规，在一般青少年身上这通常体现为逃学、偷偷喝酒、夜不归宿之类，但绝大部分寻求刺激的方法对克拉克都没效果，他也不愿让爸妈操心，所以他宣泄压力的方式是偷偷溜出家门，在没人的地方拼命往嘴里塞石头。
　　“我还试过其他东西，像是有毒的草以及害虫……有点恶心，除此之外都没太大影响。一开始我还有点儿担心万一我中毒了对爸妈怎么交代呢。石头效果是最好的，咬石头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能暂时盖过我不想听见的那些。”
　　克拉克将最后一小片烧黑的石头塞进嘴里，反刍他这辈子所有沮丧挫败的记忆。他的肩膀塌了下来，脑袋垂落，布鲁斯都可以看见那些记忆与新增的交错缠绕，融合成更为庞大的怪物。
　　“没那么糟。”布鲁斯忍不住说，“你今天救下了所有人。”
　　“但他们的房屋和田地呢？收获季马上要到了，他们肯定已经期待了好几个月……”克拉克嘟囔，随即晃晃脑袋，反而强打精神安慰起他来，“没关系的，我只是需要记住这个教训。这是我的错，三小时前飞过这片区域上空时，我已经注意到了起火点，但我看到了消防员，以为他们能应付。”
　　“你没法预料到风向会突然改变，除非你监听全世界的每股气流，但那样你就什么都没法做了。”布鲁斯指出，“我们做到了我们能做的一切，结果不坏，韦恩集团将助力重建工作，他们所有人都会住进更好的房子，期待明年的收成。”
　　“是啊……”克拉克望向他，面颊和嘴角还留有几抹黑灰，衬得那双异星的蓝眼睛既格外明亮深情。“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你都咽下去了吗？”布鲁斯问。
　　“呃，对，如果我咬过的石头被捡到可能会——”
　　“我是说，你咽干净了吗？”布鲁斯明确道，“我不想第一次跟你接吻的记忆是吃一嘴沙子。”

　　但就像命中注定，布鲁斯先体验的是克拉克的牙齿而非嘴唇。他冲动的发言被高亢的警报打断，随后是集结、部署和战斗。跻身超人类级别的对抗，七处骨折、失血过多外加肝脏上有道新缝合的穿刺伤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只是守在他床边的克拉克面色是如此灰败，布鲁斯忍不住怀疑超人刚生吃了一座山。
　　“我都还没回答……我都……”
　　布鲁斯抬了抬一只打着点滴的手，克拉克立即捧住它，钢铁之躯的手掌温暖、柔软、小心翼翼。
　　“你需要——”
　　“咬。”布鲁斯的嗓子真像刚吃了口沙子（考虑到他坠落的高度这很可能是实情），“这是‘我真高兴我还活着’以及‘太好了我们都没事’。”
　　卧床休养的日子一如既往地枯燥乏味，所以没过多久，世界硬质食品专家就成了蝙蝠侠鲜为人知的新头衔。他结合克拉克的现有食谱制订了一份宏大的计划，容纳克拉克尚未体验过的口感和即将与之对应的记忆类型。
　　不过随着两人关系的进展，他逐渐对自己向克拉克开放“咬”的许可产生了些许懊悔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