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爱》赛森

3、让 （改错）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手上还紧紧地抓着那把匕首，握得太久，手指都已经发僵了。
　　彼时，张钤正抱着妮妮讲故事，声音低柔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见到是我，他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让佣人抱走了妮妮，他沉声道：“你跟我来！”
　　原来他也是有温柔的一面的，只是却从来不是对我。
　　我笑了，手指微微颤抖。
　　天太冷，黑色的长款羽绒衣遮住了匕首，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手里的匕首。
　　我跟着张钤进了书房，房门一关上，他顿时变脸。
　　冷漠的，嘲讽的，无情的……所有的表情都出自这张英俊的脸。
　　我被他压制在门板上，任由他捏着我的下巴冷笑：“和陆远玩得愉快么？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是不是又像和那个小白脸一样两情相悦了？需不需要我给你们升升温，恩？”
　　一字一顿的话语，从那棱角分明的嘴唇说出来，却字字刀锋，割着我原本已经残破不堪的心。
　　我又笑了，是真真正正的笑。
　　想来是我很久没在他面前笑过了，张钤明显一顿，半晌才恼羞成怒地怒吼：“你笑什么？！”
　　“我笑你是个懦夫。”我仍旧是笑，话语一字一顿全部砸在他的脸上。
　　看着张钤脸色巨变，我居然是开心的。
　　在他不及反驳之前，我接着说道：“你懦弱得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你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便将所有的错推究到别人身上。你从别人的痛苦中找寻快感，却始终不肯思索别人凭什么任你予取予求……”
　　“闭嘴！”张钤咬牙，眦目欲裂。
　　我却仍旧是笑，毫不间断：“你把我的爱当成枷锁，把我锁在你身边，予取予求，却从不肯给我我想要的。你总以受害者自居，可是我们颜家欠你什么？颜研欠你的不过就是两年的交往罢了，男婚女嫁本来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你们未曾婚嫁，也就无所谓背叛不背叛……”
　　“你闭嘴！！”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心甘情愿给你做六年的替身？就连□□的时候你都叫着颜研的名字，你平日里是怎么看我的？你叫着‘颜颜’的时候，是在把我幻想成她么？张钤，你太可悲了，我真后悔当初怎么会爱上你？就算爱上了，我又有什么错，要接受你这样的报复？我受够你了……”
　　“我叫你闭嘴！！！”他真真是眦目欲裂，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暴起，与此同时挥向我的还有他毫不留情的手。
　　“啪”的一声脆响后，我的耳朵里便只听到嗡嗡嗡的声音了，再无其他。
　　他的脸有一刻地呆怔，似乎还没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我仍旧笑着，看着他脸上瞬间闪过的懊恼、悔意，心里却只有快感。
　　我不痛！
　　真的，一点也不痛！
　　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我的反常，他伸手欲牵我的手，这才终于发现了我手上的匕首。
　　他马上松开了抓向我的手，防备道：“你手上怎么会有刀？把刀放下！”
　　原来他也会怕死！我嘶笑着，手指动了动，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它现在是我的救命草，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你也怕死么？”我举起手中的匕首，认真地看着上面的血渍。
　　血迹已经干涸了，带着黑，衬着苍白的手背，显得愈发狰狞。
　　要是这把刀插进身体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我想，嘴角动了动。
　　“你的手怎么了？”张钤似是这才注意到我手上的血渍，答非所问地皱眉。
　　“你不知道么？应该只有你最清楚了，不是吗？”我神经质地哼笑。
　　你不是最不屑在我面前伪装么？怎么，只是一把小小的匕首你就怕了？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颜颜，你先把匕首放下……”他缓步靠近。
　　“别叫我‘颜颜’！张钤，你当真如此恨我，已经恨到想要毁了我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皱眉，疑惑重重，不似假装。
　　我有一瞬间地动摇，但是随即告诉自己：不要再相信他，他骗你还不够么？
　　“别装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你了！”我笑，缓缓退后。
　　他眼底里闪过慌乱，只是转瞬便又消失不见。
　　“别再靠近了。”我吼。
　　“好好好，我不过去。你冷静点，你现在这样会吓到妮妮的！”
　　他总是喜欢用妮妮来挟制我，以前是，现在也是。
　　以前我总也盼着有一天他能看清一切，走出仇恨。可是，也许是我的爱还不够，所以他才会变本加厉。
　　大概是我错了！
　　既然求而不得，倒不如别爱了。
　　就此结束吧，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至于妮妮，就让她一直把我当成阿姨吧！那样大概对她才是最好的。
　　闪神间，张钤又靠近了一大步。
　　“我叫你别再靠近了！”我嘶吼，胡乱挥舞着手臂，恍惚间听到布帛破裂的声音，随即便是血液低落的声音。
　　张钤手臂已经被划了一道。
　　我们俩都顿住。
　　张钤脸上的表情，从呆愣，到轻笑，到皱眉，再到狂怒……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已经扑了过来。
　　“女人，你让我很生气！”阴冷的声音，让我打了个寒战。
　　身体下意识地反抗起来：不要被他抓住！
　　我们扭打在了一起，匕首发出的寒光在眼前晃动，那白晃晃的光芒渐渐让我失去了理智，只想求一个最终的结局。
　　“爸爸，阿姨——”妮妮的叫声突然响起，随即而来的是小姑娘崩溃的哭叫声。
　　张钤有一瞬间的失神……
　　只这一瞬间，匕首已经划开了我手上的脉搏。
　　剧烈地疼痛，鲜血喷涌而出……大概是割破动脉了。
　　我在那一刻看到了张钤脸上的错愕以及慌乱。
　　笑容肆意绽放。
　　趁着他失神，退开了一臂的距离，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他会不会后悔如此待我？
　　这一刻，我想我是疯了：我想让他一辈子都记住我！记住他欠我的！！
　　张钤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吩咐佣人将妮妮带出去，又让人打了家里的家庭医生的电话。即使是这种时刻，他也是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公众形象的。
　　安排好这一切，他继续靠近我：“颜颜，别闹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行不行？你受了伤，咱们得先治疗……”
　　知道真相以来，他第一次用哄妮妮般的语气哄我。
　　可是等到我放下匕首的时候，他又会恢复到那个冷漠的伤人的张钤。
　　将匕首再次抵在手臂上，我笑着开口：“张钤，咱们就这样说说话吧！你别再过来了，我真的会划下去的！”
　　到底是不忍伤他，便只能伤害自己了。
　　他投降：“好好，都听你的……”
　　“咱们离婚好不好？”
　　“想都别想！”他铁青着脸开口。
　　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我退而求其次：“你放过陆远吧！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开始有些头晕，血液流失得太快，这不是个好兆头。
　　“你以为我会信？更何况，你以为我放过陆远，他便肯放过我？”张钤冷笑，随即从书桌上甩下一叠照片，“你自己看看吧！”
　　照片中赫然是今日拦截我们的那几个匪徒，而另一个和他们谈笑风生的，居然是陆远。
　　照片中的陆远笑得有些陌生，不带一丝平日里的宽厚，倒有几分像下班后的张钤。
　　原来他们都是同一路人！
　　“现在你还想我放过他么？还恨不能和他双宿双飞？”张钤的讽刺更甚，显然是并不相信我们之间是清白的，“还有更劲爆的，你想不想知道？”
　　见我沉默，张钤冷笑着开口：“……他是邱天的亲生哥哥，你以为人家是看上了你吗？他找上你只是为了复仇的！”
　　我不置一词，心却在这一瞬间荒芜成了沙漠。
　　眼前这个人是到死都不会放过我了！但凡是有一点怜惜之情，也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再刺激我的吧？
　　而他却明知道陆远和人合谋想害我，还能安然不理。
　　我闭了闭眼，忍下一波一波来袭地晕眩，轻声道：“放过他吧！就当是还邱天的……”
　　扶着墙壁缓慢坐下，手臂在墙壁上留下一条刺眼的红色痕迹。
　　“你不惊讶？不愤怒？！”张钤很不满我这样的反应。
　　可是，他一定想不到，陆远也不会想到：很早以前，我便是知道“陆远”这个人的存在的。
　　邱天曾经不止一次和我说起过陆远：说他的亲生哥哥是个怎么有魄力的人；说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哥哥便被一对有钱夫妇领养了；说哥哥怎么怎么的才能卓越……
　　张钤也一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报复，还是可以有另外一种方式回应别人的。
　　恍惚之间又回到了最初……
　　第一次相见，他弯着腰哄我：“小妹妹，哥哥帅不帅？”
　　见我点头，他马上笑了，倾国倾城：“那哥哥给你做姐夫好不好？”
　　人生若只初相见。
　　我却只想说：不如不见。
　　这一刻，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张钤。
　　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我居然从他瞪大的双眸里看到了自己灰白的脸：这次够他记一辈子了吧！
　　张钤眼中的愤怒褪尽，终于只余惊慌。
　　真好，我喜欢看他这样的表情！
　　好像又回到了我生妮妮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的惊慌，手足无措。
　　他过来扶我，我已再无力气动弹，匕首掉落一旁，便任由他抱住了我的身体。
　　张钤像是真怕了，不断地重复着：“颜颜别怕，医生马上就到了！你撑着点，我以后都对你好不好？你别走……”甚至身体都隐隐颤抖。
　　可是，我知道，这些都只是幻象。
　　冷漠的、尖酸的、刻薄的才是最真实的张钤。
　　等我相信了他的温柔，下一秒他就会用最残忍的话狠狠羞辱我！
　　求而不得，不如别爱。
　　我叨念着，轻轻地笑，哼哼哧哧的，呼吸渐急……
　　费力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张嘴却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他附耳过来，我耗尽全身力气，总算说出了那句话。
　　看着张钤顿时面如死灰，如遭雷劈，我心里居然奇迹般释然了。
　　再无余力，只能任由自己陷入黑暗……
　　我说：“只求下辈子再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