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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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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鸣意回了宿舍。
大四，每个人都在外忙碌，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但室友随时可能会回来，许鸣意于是很快洗漱完，爬上自己装好床帘的上铺。
现在才晚上九点，比他平时睡觉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许鸣意闭上了眼睛，想强行入睡，今天一天的信息量摄入太大，对他来说负担太重了。
无论是季肴安还是沈昱风，都给他带来了相当沉重的情绪压力。
他需要时间去消解。
脑子不受控制地将他和二人相识相知的场景重新勾勒了一遍，最后停在了他和季肴安初遇的那一幕。
和他一样磨蹭到最后才进新班级的英俊少年冲他友好地笑着:
“同学你好，我叫季肴安，四季的季，佳肴的肴，平安的安。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许鸣意念了自己的名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后面一长串的介绍，因为那对他来说不容易，怎么一个名字就要说这么多话？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得太简短了，面前的季肴安好一会儿没反应。
许鸣意尴尬地红了脸，想着要不要补充，忽然听见对方说:“你的名字，好可爱啊。”
许鸣意疑惑地看向他，帅气的男生含着笑，神情真诚。
“小咪……像在叫猫咪。”少年兀自回味。
许鸣意这才明白，对方听错了，因为他名字读快了，就容易听成“咪”这个字，而他说话小声，前面的姓氏也被对方听成了“小”。
“不是小咪，是许鸣意，许诺的许，蝉鸣的鸣，不好意思的意。”许鸣意急着解释，整张脸都急红了，被刚认识的同学这样误会，让他觉得很害臊。
“哦，好，我记住了。抱歉，我可能有点耳背。”季肴安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季肴安确实记住了，却是记住了这个错误的称呼，因为他下一次称呼许鸣意的时候，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小咪”。
许鸣意一开始不太高兴，但季肴安对他很照顾，让他第一次在新班级里没有产生强烈的不适感，还很快融入了。
因为，他和人缘很好的季肴安交好。
尽管他不这么认为，但在别人看来，是这样的。
虽然因为身高原因，俩人没能坐在一起，但不影响季肴安总是在他面前晃悠，下课的时候非要路过他这里喊他一声“小咪”，接水的时候也故意问一句“小咪接不接水”，连打扫他桌底下的卫生时也要揶揄一句“小咪抬脚。”
一开始不是很熟的时候，他还收敛一点，后面熟了一些，他就肆无忌惮了起来，“小咪抬脚”也就变成了“小咪收爪”。
而许鸣意也从一开始的不高兴变成羞臊，还生出了一份被偏爱的欣喜。
寄人篱下的童年生活，养成了许鸣意敏感内向的性子，很多人觉得他孤僻，不愿意和他玩。
这是他第一次，受到同龄人的喜爱，还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偏爱。
这让他对这个于他而言代表偏爱的小名产生了无法言喻的喜爱，只要一听到，心情就会变好。
只是，这份欣喜没能维持多久，因为他发现，季肴安给班上很多人，都起了小名。
“大松，军哥，虎子……”每个小名背后的人，似乎都和他关系很好。
“小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可是，“小咪”似乎是要亲昵一点的，不是吗？
至少季肴安每次呼喊“小咪”的时候，都比呼唤其他名字更温柔。
“扣扣扣”，许鸣意座位右上方的窗户又被人敲响了，他的思绪被打断，抬头，果然看见了季肴安那张挂着笑意的帅脸。
许鸣意打开窗户，就见季肴安低头掏东西，很快，他的座位上堆满了零食。
没等许鸣意说话，他的女同桌就忍不住吐槽了:“我说班长，每次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大家都正饿着，你还老在这个时候去买吃的来我旁边投喂许鸣意，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那你也可以去买啊！”季肴安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放许鸣意桌上。
女同桌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平时跟季肴安交情也不差，于是道:“哎呀，这个时候的小卖部多挤啊！你就没听出我的意思吗，你投喂许鸣意的时候能不能顺带连我一起投喂了？我不要太多，一个小面包就行。”
“那不行，咱俩男女授受不亲的。你信不信我投喂没几次，咱俩的谣言就得满班飞了。”
“随他们说去啊，我才不管呢！再说了，跟我传谣言有啥不好的，我这么优秀！”
许鸣意听得皱起了眉，只见窗边的季肴安连连摆手:“可别了吧，等会儿被老班叫去办公室说咱俩早恋就完了。”
“哎呀麻烦死了，要不你直接跟我搞早恋得了，然后你顺理成章地给我带东西吃，我不怕被老班传唤。”同桌直接暴言。
许鸣意瞠目结舌，看向季肴安。
“我的姐，你放过我吧！我一个班长还指望做班级模范呢，你让我搞早恋？再说了，愿意跟你早恋的男生都不靠谱。”
“为啥？”同桌追问。
“因为靠谱的男生不早恋。”
许鸣意: ……好有道理。
“哇！班长，你三观这么正，听得人更想跟你搞早恋了。”同桌朝他支起了脑袋。
这下连季肴安也无招了，抱拳求放过。
同桌莞尔一笑:“好了，开个玩笑。话说班长，你今天说的这番话传出去了，很容易被暗恋啊！”
许鸣意莫名心头一紧，他听见季肴安“啧”了一声，先是严肃地反问:“暗恋我？”而后以一种谅解的语气道，“人之常情。”
“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句话，同桌笑出了声，许鸣意也憋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脸颊肉却忽然被人捏了一下，许鸣意看向罪恶之手的来源，对方嗔怪地看着他:“怎么，你不同意我的话，所以笑话我？”
许鸣意后知后觉脸热起来:“没有。”
他以为季肴安会收回手，结果对方却继续捏了捏:“怎么这么软，难道你真是小猫变的？”
“不是。”从没和人如此亲密过的许鸣意很不适应这样的触碰，脸热得厉害，本就小声的说话声此刻更是细微如蝇喃。
季肴安彻底笑开了:“我看就是。”
身后有人叫了季肴安一声，他才撤回手，许鸣意觉得脸热得要化了，却没有当着季肴安的面揉脸，怕他觉得自己嫌弃他。
季肴安扭头回了那人一句话，又转过头来，许鸣意趁机转移了话题，道:“要不，你以后别给我拿吃的了，挺麻烦的。”
季肴安当场否决:“这可不行。”
许鸣意呆呆地看着他。
季肴安支着脑袋靠在窗沿上，直勾勾地盯着他，满眼笑意:“投喂路过的小猫，是人类的本能。”
说完，他咧嘴一笑。
那瞬间，许鸣意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充血了，红得发烫。
“班长，你又去小卖部了？”外头的谭松突然说话，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氛围。
“嗯，”季肴安伸手薅出了几包辣条，朝他扔过去，“喏，收好你的今日份投喂！”
俩人之间的旖旎氛围在这句话之后彻底消散了。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季肴安不得不离开了，他和许鸣意道了别，绕到前门走了进来。
许鸣意看见他从兜里给前排几个关系好的男生翻出了几包零食。
果然，人类不可能只投喂一只小猫。
可是，即便知道自己只是季肴安众多朋友中的一个，许鸣意还是控制不住对他投射了大量的情感寄托。
他过去十三年的人生太孤独了，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季肴安这样的人，长得好，成绩好，性格好，最重要的是，对他很好。
许鸣意没有办法拒绝和季肴安做朋友，哪怕只能当并不特别的其中之一，他也想要紧紧抓住。
可季肴安太会照顾人了，他会在许鸣意很多个尴尬的细小瞬间，第一时间察觉到，并化解他的尴尬。
也能在许鸣意生病或难过的时候，准时出现，照顾他，开解他。
甚至连许鸣意的生日，爱好，习惯，都被他记在了心里，并不经意给他制造一点小惊喜。
做季肴安的朋友，太幸福了。
这是许鸣意在无数个感动的瞬间升起的想法。
他想，能和季肴安成为朋友，已经是他的幸运，至于什么“唯一，最好”之类的幻想，还是不要奢求了。
但他还是为整个初中都没听到谁对外宣称是季肴安最好的朋友而松了口气。
他以为，会一直这样。
直到他遇到了沈昱风。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一开学就成为班级焦点的混血少年在自己听到他提到季肴安时说的那句:“你也认识季肴安吗？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
这个形容词太扎眼了，一下子占据了朋友这个范畴的最高地位。
于是许鸣意回他:“我们是，初中同学。”
本来他们的交集就是如此。
后来，季肴安来旭日书院找沈昱风，也顺带看了他。
他给自己和沈昱风都带了东西，沈昱风先他一步上前和季肴安打招呼，肩碰肩，老友重逢，很熟捻的模样。
沈昱风叫上他，和季肴安一起在塑胶跑道上散步。
一路上，他们两个聊天高手对答如流，你来我往，向来只会倾听的许鸣意更加沉默，只有在俩人问他的时候他才会吱声。
俩人之间的默契让许鸣意有些喘不过气，他借口去厕所，躲到了塑胶跑道背后的走廊上透气。
没多久，他听见季肴安对沈昱风说:“我拜托你的事你别给许鸣意说，他对这些比较敏感，容易多想。”
许鸣意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知道了。我说真的，我现在到底还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你今天是顺便来看我的吧？你现在根本只在乎许鸣意，好像就只有这一个朋友似的。”
许鸣意听见沈昱风说，他无法理解沈昱风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这就见外了，咱们都多少年交情了？”季肴安说。
尽管已经猜到了，许鸣意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
在季肴安心里，他和沈昱风，哪能相提并论。
他只是一个，敏感的，脆弱的，总是需要人照顾的普通朋友罢了。
难怪，季肴安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积极乐观，仿佛没有负面情绪的样子。
可是，人怎么可能没有负面情绪？如今看来，不过是因为，季肴安并不想对自己展示。
那么敏感内向的自己，看起来不堪一击，处理自己的负面情绪都够呛了，还怎么承受别人的？
季肴安是那么为他人着想的人，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又如何放心地跟他倾诉？
所以，他注定无法成为季肴安最好的朋友。
许鸣意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此后，他只是默默地陪伴着，季肴安来找他，他就去，不找他，他也尽量不要太失落。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就这样，融入了季肴安和沈昱风。
他们成了外人看来，关系很好的铁三角。
朋友之间难免会有争吵，连他们二人也不例外，但许鸣意不会和他们吵架，于是，他成了二人关系的调停者。
这一切的转折，发生在许鸣意高二那年，由沈昱风没经过他允许的一个吻开始。
从小没什么朋友，也没有父母在身边教导的许鸣意不明白，那样的吻在朋友间，尤其是两个男生之间，有多么不同寻常。
没有心动和反抗，有的只是懵懂、疑惑和迷茫。
但沈昱风一贯随心所欲，许鸣意认为，他不过是心血来潮。
所以，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那之后，沈昱风却跟他说，他想和他谈恋爱。
这对于从小循规蹈矩，更没有接触过这方面讯息的许鸣意来说，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第一次对沈昱风露出生气的表情，说:“我不是女孩子。”
沈昱风却告诉他，不是只有和女生，才能谈恋爱，男生和男生也可以谈，同样，女生和女生也可以谈。
这些话对于当时的许鸣意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冲击，挑战了他十八年的世界观。
可当沈昱风给他科普了这些信息，又给他介绍了国内好几对有名的同性情侣之后，他渐渐不排斥了。
沈昱风又问他，平时对女生有感觉吗？
这个问题直击许鸣意的灵魂，因为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对哪一位异性产生过念想。
然后沈昱风带着他看了一部成人影片，是男女之间的。
许鸣意发现自己，没有一点感觉。
这让他惊慌失措，他落荒而逃。
后来，他自己偷偷地找了几部来看，发现无论是什么类型，他都没有兴趣。
沈昱风对于他对女生没兴趣这件事感到十分高兴，给他找了几部小清新风的同性电影，没有不和谐片段，是很纯爱的电影。
沈昱风让他有空看看，有没有感觉。
许鸣意当天晚上就熬夜看了一部，他真的很需要确认自己的取向。
于是他成功发现，自己是个gay。
这个发现让他沮丧了几天，因为这让本就不算合群的他更加像个异类了。
可沈昱风却对他说:“你怕什么！现在的人对同性恋很宽容。何况，你又不用担心找不着对象，你有我啊！”
许鸣意有些慌了。
“许咪，和我谈恋爱吧。我是真的喜欢你，要不然那天我也不会亲你，那可是我的初吻。”
初吻这两个字给许鸣意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他没想到，沈昱风这样的人，竟然没跟别人亲过，他明明那么受女孩子的欢迎。
原来，他喜欢男生。
可就算他喜欢男生，也不该喜欢上他啊。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季肴安。
沈昱风被他这个想法震撼到了，当即反驳:“天地可鉴，我和季肴安那是纯粹的兄弟情，跟你可不一样，你可别乱说啊！”
像是真的怕他误会自己和季肴安，沈昱风神情有些崩溃:“我只有对你才不一样！也只会亲你，更只会想跟你谈恋爱，其他人都不行，连季肴安也不行！”
许鸣意没出息地心动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了，最后索性将其归结于对方气急败坏之后口不择言的话。
那段时间，沈昱风特别粘他，几乎是走到哪跟到哪，连他夜跑也要跟着。
许鸣意不喜欢无时无刻身边都有人的感觉，尤其是在夜跑的时候，连季肴安都不行，更别提沈昱风。
可沈昱风跟季肴安不一样，他说不喜欢的事，季肴安就不会再做，而沈昱风通常会先撒泼打滚以示反抗。
“求你了，让你给我跟你一块儿跑吧。我保证不打扰你，我就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你，守护你，行吗？”
许鸣意不明白在这么多人的跑道上，他一个成年的男生有什么好守护的。
“我不喜欢跑步的时候有人盯着我。”
“那我不盯着你，我自己跑自己的，坚决不打扰到你！直到你跑完，我再跟你一块儿回宿舍，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就让我试一试吧！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下次就不再跟着你，好不好？”
许鸣意本来就不是个擅长拒绝别人的人，遇到沈昱风这样的祈求，他妥协了。
妥协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渐渐地，沈昱风完全占据了他的课余时间。
在他每天制造的“我只喜欢你”我最喜欢你”“初恋”“唯一”这类的糖衣炮弹中，许鸣意渐渐沉迷。
五岁前，他和爷爷奶奶住一起，在他们众多的子孙中，他没有得到偏爱；之后他被姑妈接走，在姑妈的三个孩子中，他得不到偏爱；初中他被父母接走，在父母身边长大的龙凤胎弟妹面前，他更得不到偏爱。
成为某个人的偏爱，唯一，最爱，成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
比起虚无缥缈的情爱，他更想抓住这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偏爱。
所以，仅仅只过了一个月，他就答应了沈昱风。
为了防止让高三的季肴安分心，他和沈昱风决定瞒着季肴安。
高三以后，季肴安变得很忙，偶尔才会跟他们一起吃顿饭，三人的秘密基地，他很少再来。
存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许鸣意也很少再去那个地方，好几次沈昱风提议去，他都没答应。因为，他知道沈昱风会对他做什么。
他们两人的感情到底瞒着季肴安，季肴安在他心里又有着非比寻常的分量，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制造出太多没有季肴安参与的秘密。
偶尔和沈昱风提到季肴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当初没有答应沈昱风，他现在，是不是已经退出“铁三角”了。
这个时候，他总会生出一份庆幸。
高二下学期，他和沈昱风已经在一起半年了。
许鸣意发现，在和沈昱风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已经很少会想到季肴安，以至于当沈昱风把他带到三人的秘密基地时，他没有立刻反抗。
直到沈昱风开始亲他。
看着杂物间里属于季肴安的物件，他对沈昱风提出了抗议。
沈昱风问他为什么。
他没有解释，但他真的不想在这里，和沈昱风做这种事。
那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在那间杂物室接吻，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第二天，沈昱风就消失了。
听同学说，他被他父母带走了。
许鸣意很懵，也很担心他。
他给他发了很多消息，没有得到回复。
三天后，他收到了沈昱风的消息，他说他们的事情被他爸妈知道了，他马上就要出国了，还让他不要把他们的事情告诉季肴安。
当时，距离沈昱风的飞机起飞，只剩下一个小时，许鸣意连赶到机场去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能说“好”。
他以为他的恋人只是一时受到了控制，没有多久就会联系他，可是过了很久，久到高三高考已经结束，他都没有再收到沈昱风的任何一条消息。
他终于明白，那天沈昱风说的那些话，是在跟他道分手。
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